本作品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欢迎光临书本网。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蟾光如有意》鱼江 傅碧浅:太子殿下有礼。萧墨远:长风公主客气。不久以后:傅碧浅:萧墨远你能再无耻一点吗! 萧墨远:你这样要求我怎么好拒绝? >这是一个外表冷漠内心火热的女子如何被鲸吞蚕食到反抗不能的血泪史 这是一个本质不着调的假君子如何积极进取努力拼搏成为无耻卑鄙真小人的进化史。一句话来说:无耻不是病,遇上了要你命! 全文已经完结,谢谢各位姑娘的支持~~ ====================================================================== 文章类型:原创-言情-古色古香-爱情 作品风格:轻松 所属系列:无从属系列 文章进度:已完成 文章字数:170935字 第1章 幽云太子 华嘉二十六年:太子萧墨远率兵十万,破幽篁。 ——《幽云逐鹿志》 皇宫地牢里几盏油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远处就一片漆黑,狱卒一天巡查两次,早上来送饭,晚上收走器皿或是把断了气的囚犯拖出去。因牢内终年见不到阳光,里面的人只能根据狱卒来的次数判断一天的终了。 “吃饭了!吃饭了!都赶紧点,老子忙着呢!”满脸横肉的狱卒用铁勺子将牢房的铁栅栏敲得叮当响。 “说你呢,快点,吃一顿少一顿,不知什么时候就被拉出去咔嚓了。”狱卒骂骂咧咧的催最后一间牢房里的人,那人坐在角落里,长发遮住了脸,看身形应该是个女子,只是瘦的可怕。她听见狱卒的催促终于慢腾腾地起身拿饭食,狱卒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将手中的碗翻在了地上,本就不多的菜汤顿时就被泥土吸干了,那人微微愣了一下就弯腰去捡地上石头一样的干粮。 “还当自己是皇亲国戚呢,等着人伺候,国都被灭了,还端什么驾子,我呸!” 可能听惯了这样的话,狱里的人不怒不恼,安静地走回角落,慢慢的将手中的干粮吃光,嘴唇微微蠕动: “唉,我知道啊。” 长期的牢狱生活她的双唇失了血色和光泽,但唇形却是极为秀气的,只是脸色苍白得吓人,仿佛已经离死不远。 她从墙角摸索出一块尖锐的石头在墙上刻出一道深深的痕迹,那墙上布满各种各样的痕迹,鞭痕,抓痕,甚至还有点点暗红的血迹,然而只有那一排排整整齐齐的“正”字越刻越深,执着隐忍,地牢建成已有数十年,一些地方经过岁月的冲洗已经开始渗水,暗处有滴滴答答的水声,不间断,不停息,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频率,每一刻,每一天,每一年。 远处有脚步声传来,脚步声凌乱却没有交谈声,角落里的人吃完了手中的干粮,便闭上眼睛休息。 地牢潮湿霉味很大,一些人用袖子掩了口鼻,走在前面的男子却似没有察觉,白衣胜雪,与这样的地方极不相配,眉目修长温润好像世间的难题到他那里都不足道,他走得极慢,仿若闲庭信步,他的脚下不是长满青苔的长石而是月下的幽静小路。 牢房被火把照得光亮如昼,也让久不见天日的囚犯们惶惶不安。 “太子殿下,就是这间了。”牢头将最后一间牢门打开,脸上满是殷勤:“殿下还是在外面等一下好了,里面太脏千万别污了您的脚。” “风华绝代的长风公主待得,我便也进得。”声音温和,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一双白色锦缎云靴便毫不犹豫的踏进了牢房停在那人面前,女子缓缓抬起头,她仰视他俯视,他锦衣玉带风神俊秀,她衣衫偻烂消瘦得不成人形,她在一生中最落魄的时候遇上了他,幽云国太子:萧墨远。 “萧墨远。” 他伸出修长温润的手,她却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眼中光芒闪烁,上千种念头齐齐的闪过她的脑海,最终她却只是将枯瘦污秽的手放入他的手心,那牢头似是无法忍受那样优雅完美的男子被油腻的手玷污而将头转向一边,男子却依然笑着将她扶起,女子声音沙哑: “傅碧浅。” 萧墨远随后又深深的一揖: “子宁来迟让公主受苦。” “殿下折煞碧浅了。” 女子端端正正的站好,双腿交叠微曲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礼仪,即使是女官在场也挑不出一点的错来,虽然她此时身份尴尬衣衫偻烂,却依然不卑不亢,男子眼中多了一丝兴味又迅速的隐匿下去。 萧墨远从侍婢手中接过一件黑色披风,披风上赫然绣着一只浴火的金凤凰,女子敛了神色任他将披风罩在她身上,金凤展翅涅槃晃得众人一阵唏嘘眼花,这件斗篷本是幽云历代皇后才配拥有的,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以雪山寒蚕所吐的丝织成,请‘神绣’苏绮亲手绣的金凤,火烧不化,世上难求,乃无价之宝,如今披在她身上让她觉得有些暴殄天物。 萧墨远牵着她的手引她出了那一方小小的牢房,他的脚步轻而缓,然而一年的牢狱生活已经完全摧毁了她的身体,才走几步便气喘吁吁,只能咬牙坚持着。她随他穿过重重的牢门,穿过三百多日的幽暗和难吃的牢饭。 路的尽头处她站住,阳光距她仅一步之遥,在牢门边划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她只要再迈出一步便可重见天日,但她并不急,萧墨远也不催促。女子回头看向那深不见底的虚空,多少人永远的埋在了那里,又有多少人将会埋在那里,微微牵起嘴角,不是风华绝代的长风公主又当是谁? 后《幽云逐鹿志》有载:幽篁国破期年,太子萧墨远地牢亲迎公主长风,甚喜之,不避污秽,加凤袍于其身,相携而出,及出,长风一笑如幽昙初现,风华无双。(东北话版:幽篁亡国一年了,幽云国的太子萧墨远不知道抽啥风到地牢去接长风公主,萧墨远老稀罕她了,不嫌乎她埋汰,给她披了一件凤袍,俩银淫儿牵着手出来滴,公主笑了一下,老好看了¬。¬我不是为了凑字数……) 傅碧浅终于向前迈出一步,却又被萧墨远拉了回来,他从腕上接下一块墨色的方巾轻柔的蒙住她的双眼。 “是墨远思虑不周,公主多日未见阳光,如此贸然出去恐怕会伤了双目,由我引路吧。”一身白衣的男子眉眼清淡,温润修长的手轻轻的牵起她瘦削手指,她却立在原地没动,傅碧浅将眼上的方巾拉下,平淡无波道: “我想要看看外面。” “好。”他不做纠缠放开她的手,两人并肩走出最后一道牢门,下一刻阳光刺入她的眼睛激起一片眩目的猩红,她并不闭眼,享受着这种鲜明刺痛带来的快感,竟欢快而无声的笑了起来,周围的人看见她的表情多半是被吓到了,萧墨远也微微皱了眉。 “够了。”就在她觉得自己就要瞎了的时候,一只干燥温暖的手抚上了她的双眼,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人却奇异的安定下来。他的另一只手覆在她的肩膀上,只觉手下都是硌人的骨头,地牢是什么样的地方他当然知道,她能活到现在对他来说几乎可以算是一个奇迹了,吃了什么样的苦也是可想而知的,然而依旧宠辱不惊,即便是在萧墨远看来她的心智也是足够坚韧的。 虽然他已接管幽篁一年,但期间各地暴动不断,各级官府也疲于应对,长此以往对幽云和这个风雨飘摇的国家都不是一件好事,水灾,旱灾,蝗灾,疫病在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轮番上演,治理已经是一件让人颇费脑筋的事,再加上有心人的鼓动,人民纷纷起来反抗,便有谋士提出利用长风公主在百姓中的威望暂时缓解一下矛盾,他并不是很赞成,今天也只是迫于父皇的压力暂且来看一下,下面的动作还要看所谓的长风公主到底如何,是否配与他比肩,目前看来他颇为满意。 傅碧浅眨了几下眼睛,睫毛刷在他的手心有一点痒,知道她适应了这样的光线他便将盖在她眼睛上的手放下。 猩红渐渐退去,眼前终于清晰起来,于是她看见了立在远处的青衣男子,宋行之。身体便不可抑制的僵硬了起来,那人依旧一身青衣,长身玉立,两人对视,他神色复杂,她面无表情。 彼时她初入宫廷,心思散漫,宋行之奉命伴她左右,亦师亦友,此时她落迫无依,浑身脏污不堪,而他青衣如故,风采如故立于对面,隔着背叛,隔着国仇家恨,隔着岁月的冲刷凝望无言,。 她转过头不再看他,瞬间痛苦无奈齐齐涌上他的心头,最后归于黯然。 萧墨远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两人并肩离开,她的背影骄傲坚定,不曾回头望一眼,他悠然自得如同一个旁观者,留下身后一地阳光如同碎裂的前尘往事……直到人群都离去,宋行之依然站在原地,他脊背挺直如松,双目缓缓张开,赤红如血。 你我之间隔着什么呢,如果当初我没有答应那个人的请求那么此时你我是否依然并肩,朝夕相伴,是否我还有立场站在你的身边,是否我还可以直视你的眼,是否我还可以叫你浅浅。 可是,这世上哪里有如果…… 第2章 短兵相接 据说因为有一个妃子十分喜欢荷花,前任国主便从江南水乡移植了十里荷塘栽在那妃子的宫中,因为宫中的池塘都是相通的,渐渐的荷花便逐渐长满了所有的水池,即使最后那个妃子已经不在了,为她而种的荷花却永久的留了下来。 “碧浅以前的寝宫是春涧宫吧,我已经让人收拾过了,希望你住得习惯。” 可是并没有人回答他,因为傅碧浅已经体力不支,昏过去了,周围没有人,他总不能将她扔在这不管,可惜了这一身刚换的衣衫。 宫娥内侍们目睹了整件事的发生,完美无缺的太子殿下抱着一团污秽不堪还散发着异味的不明物体进了春涧宫,更加怪异的是他竟还在笑,只是这笑看起来有些牵强,更像是在抽搐。 傅碧浅醒时有一瞬间的茫然,眼前是陌生的景物,身上已经换上了一件纯白的长裙,刚刚起身就有一个气质沉稳的宫女开门进来,见她醒来愣了一下,接着行了宫礼,恭敬道: “奴婢秋华见过公主殿下,公子已经准备了晚膳,请您移驾。” 秋华跟在傅碧浅身后,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周围有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表面上看她很好相处,但是她对自己的要求又非常的严格。从住处到前殿共有七道门,每一道门都有不同的意义,她连哪道门迈哪只脚都记得清清楚楚,没有迈错一步,谨小慎微大抵是如此。 春涧宫本是傅碧浅母妃的寝宫,几乎所有的构造都以黄花梨木为材料,颜色或金黄或深红褐色,雕工精细,据说黄花梨木有安神的作用,而她的母妃身体一向不好,所以她的父皇建了这样的春涧宫,一时间传为佳话,只是深宫之中的帝宠是福也是祸。 白衣男子侧身坐在大殿正厅,刚刚洗过澡,头发披散着。 “傅碧浅见过太子殿下。” “碧儿快起,你我之间这样的虚礼就免了吧。” 傅碧浅一愣,萧墨远这样刻意缩短两人的距离反而更加让她忐忑,两人之间隔着一张雕花木桌,宫女鱼贯而入将各色精致的菜品摆上,出自宫中御厨之手,色香味俱全,傅碧浅早已饥肠辘辘,此时却要顾及眼前男子只得又强迫自己镇定,萧墨远微微抬头: “原来世间传言公主长风,风华绝代竟当真不是虚言。” 眼前的女子一身白衣,洗尽铅华,眉眼清秀无双,一年的牢狱困苦使她消瘦了许多,眼眶深深的凹陷下去,整个人却多了一股坚韧。 “谬赞而已,殿下不能当真。” “碧儿竟还叫我殿下,不若叫我墨远亲近些。” “碧浅不敢。” 傅碧浅笑得谦卑,心中所想的却是,萧墨远这人她看不透,现在这样一定是藏着什么坏要使,切不可丢城失地。 “是不敢还是不愿呢。对了,碧儿和宋大人是旧识吧,我今天特意派人问了他你喜欢的菜色,你可要多吃些。” “墨远。”女子声音有点僵硬,仿佛极不习惯这样亲昵的称呼,但她一向从善如流,宋行之和她之间的纠葛并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得清的,其中牵连甚广,萧墨远必然已经完全知晓竟以此为威胁,卑鄙小人…… 两人安静的进餐,菜色很合她的胃口,她每样都吃了一些。 “碧儿在牢中的一年里有很多事不知道吧。” 萧墨远倾身向前,伸手揩了揩她嘴角的汤汁,傅碧浅整个人瞬时就愣住了,僵硬的抬头,他已经回到原来的位置,傅碧浅想呵斥,男子却十分的坦荡,反而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只能忍下。 “碧浅愚钝,还请明示。” “近一年在有心人的教唆下百姓暴乱不断,朝廷派军队镇压,往往两败俱伤,岭南已经爆发了灾荒,墨远无能,还请公主相助。” “碧浅不明白。” “在幽篁国,幽云国的皇室毕竟不是正统。” 他提起酒壶斟满酒杯,浓郁的桂花香气溢满室内,傅碧浅不动声色: “那墨远有何良策?” “嫁给我。” 甘醇佳酿滑过喉咙,遮住了这三个字,他没有抬头指尖划过白玉酒杯的边缘,不急不缓,他表情淡然,并不看她却说让她嫁给他。傅碧浅想到了一种动物,捕猎的时候千般算尽,小心谨慎,但一旦出手就绝不会失手。 “傅碧浅是遗朝公主,已无权势,恐怕对墨远的霸业没有什么帮助。” “碧儿忍心让你的国家生灵涂炭吗,岭南的灾荒还没有解决,冬天快到了。”岭南百万的百姓生死只在一念之间,而他不痛不痒,没有一丝焦急不忍,抛出了这样的难题给她,“他们的生死在你手里,你救还是不救?” “啪。”银箸从她手中滑落,身体也剧烈的抖了一下,慌张的就要弯腰去捡,萧墨远却已经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力道不重却十分坚定,安静抬头就对上男子深若寒潭的眼睛,傅碧浅什么也说不出,更别提拒绝。 “公主可知道宫中地牢里都关了些什么人?” “幽篁皇族。”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漠然答道。 “公主可知道西陵山脉埋葬的都是谁?” “幽篁皇族的祖先。” “公主可知道若暴乱不停息死的又是谁?” “幽篁的百姓。” 傅碧浅深知幽篁对幽云来说不过是一个国外之国,有用则尽其用,无用则弃之,无须留恋,百姓是幽篁的百姓,他们的生死是他们自己的问题,父皇走得无牵无挂留她独面残局,去留两难,她不是一个伟大的人,但偏偏还存了一点皇族的责任感。 萧墨远起身行至窗前,窗外树影摇曳,月光疏淡,夜风吹起男子墨色的发看不见他的神色,“碧儿想好了吗?” 两日之后,全国发出告示:公主长风,贤良雅品,端庄秀丽,立为太子妃,本月十五完婚,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哪个长风公主呀?”卖菜的大爷一边摘着烂菜叶,一边问。 “上林会一舞惊世的长风公主呗。”卖臭豆腐的小伙端着一碗臭豆腐,边吃边答道。 “她竟然还活着,当真是命大呦!”卖水粉胭脂的大婶一边抹粉一边感叹到。 “可不是吗,咱们总还有点念想。” 街对面的茶楼里,两个男子相对而坐,面前摆了一局棋,白衣男子风流潇洒,只是嘴角一抹笑看起来有些不相称,而他对面的男子却一身绿地红花的长袍,瘦高个子,交叠着双腿来回抖动,像极了街头混混,他眉头紧锁,苦大愁深,满脸不赞同的落下一子道:“子宁呀,你这步棋走得太险了。” “一石二鸟,既解了燃眉之急,又可以钓出背后的大鱼,有何不好呢?”一颗黑子在玉色的指间流连,却迟迟没有落下。 “可惜后患无穷。”万俟桑还是以不停摇晃的头表示他的不赞同。 “我的棋子有用则留,无用毁了便是。” 黑色的粉末从他手中缓缓流出,随风而逝没留下一点痕迹。 第3章 宋行之 婚礼大典定在半月后,宋行之被任命为总司,掌管婚礼的一切事宜,作为前朝遗臣还能得到萧墨远的重用让很多人十分嫉妒,暗中使绊子是有的,流言蜚语说他和长风公主之间有私情也是有的,但于大局没有什么影响,傅碧浅也并没有听到这样的风声,可是人却瘦了整整一圈,现在即使是萧墨远也说不出她风华绝代那样鬼扯的话了。 “公主,宋大人将您大礼时穿的凤袍送来了,请您试穿一下,不合适也好早做修改。” 傅碧浅回头就看见新来的宫女莲香,站在水榭长廊上,宋行之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身后一排宫女,手中都端着一色的红木盘子,上面摆着些锦服玉带凤簪银鈿等物,她看了一会儿,宋行之微低着头,谨守本分,傅碧浅又躺回藤椅。 “嘎——吱——嘎——吱。” 她不说话,也没有起身,一时间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和藤椅发出的吱嘎声,莲香和秋华站在回廊上,她们没有说话的权利,于是沉默不语的立在旁边,宋行之依然没有抬头,整个人都是静止的,只有微风浮动牵起青色的衣角,空灵沉寂如水。 他想起两年以前,她第一次和他出现分歧,因为一个犯了错的宫女,那个宫女是湘妃宫里的,湘妃说她偷了东西,要杖毙,傅碧浅看见了想要就她,被他阻止,毕竟她回宫不久,在宫中朝中的根基都不牢固,而湘妃父亲是丞相,势力错中复杂,为了一个宫女去得罪这样一个人实在是不值得。 但她偏偏不理会,去阻止,当时那宫女是得以活命,但她也因此而开罪了湘妃,那宫女最后还是没逃过一死,尸体被发现时已经被泡得面目全非,她气得发抖,却始终是没有办法,她指责他们草菅人命,指责他冷血无情,彼时他还辩驳,而现在他觉得连为自己辩白的勇气都没有了,原来冥冥之中果然自有定数。 傅碧浅又等了一会儿才起身,秋华和莲香立刻手脚麻利的接过宫女手中的凤袍跟上,片刻后身着金红凤袍的傅碧浅出现在众人眼前,那凤袍是按着前些日子的尺寸做的,现在自然有些大了,松垮垮的套在她身上像是唱戏的。 “还是重做一套吧。”不知何时萧墨远也到了春涧宫,看着傅碧浅穿着这身凤袍,便忍不住提了这样的意见,他身后站着万俟桑。 今天以前傅碧浅觉得萧墨远极不靠谱,但是现在她觉得他还是有点靠谱的,总算他没说什么风华绝代之类的瞎话。 “这几日朝中公事繁多,没来看碧儿,怎么又清瘦了。” “您国事繁忙,不必挂念傅碧浅。”事实上傅碧浅很是怨念,她这些日子越发觉得自己是羊入虎口,恐怕要尸骨无存,思虑过甚连头发都掉了许多。 “碧儿,这是万俟桑,万俟公子。” “万俟桑见过公主殿下。” “万俟公子有礼。”傅碧浅低身回礼,打量着眼前一身绿衣红花的男子,样貌并不是十分出色,眼睛却是标准的丹凤眼,带一点女气,身材瘦瘦高高的,像一根竹竿,萧墨远本已经够高了,他竟比萧墨远还高一些,姓万俟的人并不多,她只知道在江湖上有一个万俟家,收集消息,算无遗策,只是都远离朝廷,如果万俟桑正是来自江湖上的万俟家,不知是萧墨远的手段太高明还是万俟家改变了一向的行事原则。 夕阳西下,半亩荷塘映残影,傅碧浅极力控制自己不断抽搐的嘴角,她爱喝酒没错,但不是和这两个人喝。昨天宋行之离开后,竹竿说他有一坛陈年的竹叶青,她一时馋瘾大发,眼中流露出了点点星光,当然也可以说是渴望的眼神,然后竹竿说今天给她送来,别人一番好意她自然没忍心拒绝,于是就出现了现在的情形:她煮酒,萧墨远和竹竿看她煮酒。 “公主觉得这荷塘的景色如何。”万俟桑交叠着修长的双腿趴在水榭中的石桌上幽幽的问,嘴角带笑,痞气十足。 “夕阳晚照,荷塘曲岸,本就是人间至美之境。”傅碧浅将手中的佳酿琼浆斟满面前的三个杯子,酒香散出让人未饮先醉。 “碧儿真的喜欢这样的景致,还是随世俗浮沉呢?”眉目温润的男子饮尽杯中佳酿,抬头看她,意味不明。 “傅碧浅从小长在江湖草莽之间,随性随心,闲散惯了,喜爱人间烟火,只愿闲时煮酒、仗剑江边、泛舟湖上、竹庐听风,此生足矣。” 傅碧浅端起白玉酒杯,转身面向荷塘,双眸剪水,橘色的光映照进双眸深处,整个人都如陷入了画里,不真实却又很真实,因为你甚至可以在她的眼中看见江边湖上风景,听到风声过疏林,嗅到极品美酒飘香,那就是这个消瘦女子最向往最喜爱的人间烟火。 万俟桑脸上没有了戏谑的神色,面色复杂难解。这样的女子陷入了权利的争夺战中该怎样存活?他是万俟家的家主,为了家族的未来卷入了这样的战争,而有这样的一个女子为了一个已经消失的皇族所谓的责任,将自己推入了纷争。 “墨远喜爱什么样的景色呢?” “留得枯荷听雨声。” 话刚出口他自己就愣住了,傅碧浅也同时愣了一下,随后又笑道: “原来墨远心似老僧。” “噗。” 这次连万俟桑都笑了出来,可惜了那陈年的竹叶青。萧墨远没反驳也轻笑起来,公子如玉大概便是如此吧,傅碧浅心里暗暗想。 幽云华嘉二十七年,八月初三,太子萧墨远公主长风完婚,大赦三日,万民颂德。 ——《幽云志》 傅碧浅穿着大红绣金凤喜服,头戴九凤坠东珠喜冠,趴在桌上抬头幽怨的望着数十米外的通天祭台,她想自己一定会死在通往祭台的路上,那时天下人都会知道长风公主因为爬台阶而驾鹤西归,这样的死法着实有些丢了面子。 萧墨远这时恰巧进门,傅碧浅立即坐直身体,什么是娴雅,什么是秀丽,什么是端庄,这就是啊! “我带你上去。”一只手已经牵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扶上她腰间,面上坦荡,微用力傅碧浅就被带了起来 。 两人在百姓簇拥之下一路登上祭台,傅碧浅倚在萧墨远身上听见一声非常有特点的咂嘴声,扭头一看就见到了一身花衣的万俟桑,他面带隐晦之色,强忍笑意,她赧然,稍稍侧头又看见了宋行之,他一脸严肃如丧考妣。 第4章 风波初现 傅碧浅五岁时离开皇宫随师傅彦英闯荡江湖,漠北扬鞭,江南看水,游历四方,性情洒脱;十四岁时重返宫廷,在宫廷阴谋,尔虞我诈中苟延残喘;十五岁她上林会上一舞惊世,闻名于各国,稳重内敛;十七岁幽篁被灭,国破家亡之时她入狱经年;而现在你你我我他他都已经没入尘埃,一切都成了云烟过眼,一切重新开始,那么多条道路,她却选了最最难走的一条。 大典结束时傅碧浅整个人已经虚脱了,于是她也不在乎什么仪态了,倚在车壁上苟延残喘: “今天多谢墨远出手相助。” “萧某的荣幸。” 离皇宫还有一条街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风掀起了车帘一角,一个玄色的人影一闪而过,傅碧浅身体立时就僵硬了: “停车!快停车!” 马车还没停稳她人已经急急的跳了下去,差点摔倒,秋华急忙去扶她,却被她推开, “南溪月,是你吗?南溪月,你还活着,是不是?你出来,你出来!”她好像疯了一般,失声痛哭,全不顾优雅风度。 车上的红衣男子只是无悲无喜的看着那惶然欲狂的女子,这一刻你便知道他们之间隔着的是怎样的一堵墙,一道鸿沟,一条没有边际的河流,即使他们已经是夫妻,即使他唤她碧儿,即使他们以后将生活在同一座宫殿,即使日日夜夜他们将躺在同一张床上,他和她之间依然咫尺天涯,她走不进他的生活他的世界,他拒接接纳她,在他的眼睛里你看不到怜惜,或是一点点的情绪,他高高在上仿若神祗,看着脚下的蝼蚁苟且偷生。 “你出来,求你。”女子喃喃自语,人已经陷入昏迷,秋华及时出手接住。 萧墨远抬头望向二十米外的树梢,上面立着一名玄衣男子,身形随着树梢上下起伏,那样的轻功江湖上不超过五个。那男子并不回避,虽然看不清面目,那一双眸子却映入人的心里,冷如寒星,狠若贪狼,良久那男子纵身莫如黑夜,只留树影摇曳。 “公子,用追吗?”此人是萧墨远的心腹之一,武功也是千里挑一的,名叫何去,还有一个弟弟同为萧墨远的手下,名叫何从,只是他们从不叫太子,只叫公子。 “不用了,你们追不上他,追上了也抓不住他。” “南溪月是谁呢,让你失态至此,碧儿。”他面上笑意缱绻却映不进他寒意更盛的眼。 书房 “春宵一刻值千金,子宁你竟还和我浪费时间,当真罪过。”万俟桑没和他们一起回来,自然不知道路上的事。 “南溪月是谁?” “怎么会提到他?” “今天回来路上遇见了一个人,傅碧浅叫他南溪月。” 万俟桑缓缓踱到窗前,将窗关严,静默良久,声音平和道: “八年前我十五岁,那时洞庭湖边出了一个少年,用精钢软剑,使失传已久的梨花剑法,单挑独臂大盗,那独臂大盗本是少林弟子,使得精纯的少林内力,被逐出少林后无法无天,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朝廷无能听之任之,有些江湖正义之士向他挑战,非死即伤,那个少年那样明目张胆的挑战引得很多人来围观,他一出来就让很多人惋惜,筋骨清奇,练武奇才,如果他再多练几年也许还有几成胜算,只是现在可惜了这样的好年华,还没开始比武人们就已经判定了那少年的惨败,那天我没有去,但事后很多人对我说起那少年时都说了同一句话,如果他步入正途会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武林高手,如果步入歧途必是江湖败类,武林浩劫。” “那少年可是南溪月?”萧墨远微微挑眉,多了一丝兴味。 “正是。那一场比武他本是输定了,但最后他生生受了独臂大盗一拳,不退反进迎了上去,人们甚至可以听见胸骨碎裂的声音,他趁众人呆愣的刹那将精钢软剑生生穿透了对手的胸腔,独臂大盗从此绝迹于江湖,那一战他胸骨全部碎裂,却还是笑得很张狂,一战,成名。”万俟桑摇头叹息。 “他的故事恐怕并不是这样简单吧。” “当然不是,他消失半年养伤,之后又挑了青龙帮的数十个分舵,杀人三百六十四,无一活口。虽然青龙帮并非善类但这样的屠杀还是让一些武林正派人士看不过眼,南溪月却依然我行我素,接下来一个月竟然灭了青龙帮的总坛,江湖上终于有人开始狙杀他,但统统铩羽而归,没人能近他的身,还好之后他没有再大开杀戮,沉寂了两年。”一个月内连杀三百多人,那已经不是杀人是杀戮,万俟桑曾经到青龙帮的总坛去看过,当真是无一活口。 “之后呢?” “他死了,四年以前在坠仙崖上遭到伏击,坠崖身亡,只是是谁下的手一直无人知晓。”坠仙崖,顾名思义,是仙也没有幸存的可能。 “至于他和长风公主的关系我并不是很清楚,她五岁时离开幽篁国皇宫,拜她母妃的师兄彦英为师,四处游历,她在江湖上的行踪不明,直到四年前回宫世人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一个长风公主。” “这世上竟然还有万俟家家主不知道的,当真稀奇。”一身喜服的男子左手支在下颌上,嘴角含笑,少有的戏谑。 “子宁,你可不能这么笑,实在是太妖孽了,天下的男子都要被你迷死了。”万俟桑捏着嗓子,女声女气的,尾音上挑,轻浮得很。而门外守着的何去何从已经憋得面色发紫,颇有中了阴阳和合散之状。 半夜傅碧浅醒来却并没有立刻睁开眼睛,屋内有人,还有清晰却不突兀的翻动书页的声音,她有一点紧张,先不说怎么解释路上自己失态的表现,自己现在所处的情况貌似叫洞房花烛夜,她深深地纠结凌乱了,最后决定装死,拖一刻是一刻,却听到一个充满笑意声音在耳边响起: “碧儿醒了就别装睡了。” 傅碧浅倏地就睁开了眼睛,看见一张俊秀的脸近在眼前,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脸上泛着红晕,她下意识的坐了起来却不料两人靠的太近,十分用力的撞到了萧墨远的下颚,发出巨大的声音。傅碧浅疼得直想撞墙,也顾不得什么仪态,双手拼命的揉着额头。 “疼不疼?肯定很疼吧,我的头都疼死了,都怪我,但是你离我这么近干什么,也不怨我啊,咝……疼死了,都怨你。”想来是傅碧浅刚醒,头脑并不清楚。 “喝水。” “哦。” “碧儿有喜欢的人吗?” “嗯?” “碧儿有喜欢的人吗?”萧墨远理了理她贴在脸上的发丝,又问了一遍。 “咳咳……咳咳……咳”傅碧浅一口水呛住不停的咳嗽,终于稳住气息才道:“没有。” “那南溪月又是谁呢?” “咳咳咳……咳咳咳……”刚刚平复下来的傅碧浅又呛住了。 “别急,慢慢想,不急。”萧墨远轻拍着她纤细的背,耐心十足,而傅碧浅则面红耳赤。 “故人而已。” “原来只是一位故人。”萧墨远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却也没有再追问,傅碧浅不禁松了一口气,接着心又跳到了嗓子眼——他竟在脱衣服,还没待她反应只着中衣的萧墨远已经向她走来,越来越近,甚至已经可以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事发突然让她手足无措,情急之下大喊出声:“别过来!” 萧墨远只是停留了一下,就继续走向她,然而却是越过她取了床上的被子,男性气息离她很近却并未触碰到她。 “萧某自诩不是卑鄙龌龊之人,还请公主放心。”男子背对着她,称她公主,声音冷静自恃却又隐抑了某种不为人知的情绪,傅碧浅摸了摸鼻子,侧身羞愧睡下,原来是自己卑鄙龌龊了…… 门外秋华莲香对视一眼,嘴角紧紧的抿住,面色红润非常,症状比中了阴阳和合散的何去何从更加严重,话说原来萧太子的手下都是如此的寂寞啊。 第5章 所谓幽篁 其实早在幽云攻进来之前幽篁就已从内部腐烂了,后妃干政,各地天灾不断,百姓起事朝廷镇压,大小官员自扫门前雪,国破是迟早的事,萧墨远不过是借了这样的契机,于是轻易地横扫全国,甚至途中未遇到强有力的抵抗,可能各级官员已经对他们的帝王失去了信心,反而期待可以有这样一个人可以摧枯拉朽,改变这个国家。 直到最后幽云太子带着他的军队进入皇宫,皇帝居住的永元宫便着起火来,火光照亮了半个京都,华丽奢靡的宫殿一夜坍塌只余焦土,那是一个标志,标志着一个国家的覆灭,往日森严的皇宫此刻如同炼狱,太监宫女抢夺金银珠宝,大批的流民也涌入加入抢夺的行列,皇亲国戚统统被关进地牢里,结局来得太快,让人来不及反应便已经成了历史,那日的情形傅碧浅已经记不太清楚了,记忆中余下的都是红色。 傅碧浅翻了一下身将混乱的记忆驱出脑海,窗子不知何时被风吹开,月光泄在脸上竟有了凉意,扭头看见萧墨远呼吸绵长睡得十分安定。 她轻手轻脚的走到窗边,外面一轮皓月当空,不知是什么花在这样的夜里盛开,花香清淡醉人。 她本以为这一辈子就要在那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度过了,一日日浑浑噩噩,或有一日老死或有一日病死,终有一日会死,如今她却从那吃人的地牢里脱了身。 黑暗中有人影一闪而过,她的手扣紧了窗框,如果她没看错那人是她极为熟悉的一个人,一年没露面却也一直没离开,她不自觉露出一个笑容,也许她并不是孤立无援,而床上的男子依旧熟睡如初。 之后几日两人同吃同寝相敬如宾,傅碧浅得了萧墨远的允许闲时便在书房找些书看,这日刚将一只脚迈进去就就听见“啪”的一声一本奏折就滑到了脚下,而萧墨远满脸怒气,声音紧绷: “这刘鹏欺人太甚,半个月前让他将粮税和盐税的账目交上来,他就一拖再拖,而现在竟直接上折子说账目冗杂,今年交不上来,离年前还有四个多月,当我是傻子吗?” 傅碧浅进去也不是,出来也不是,直怪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最后只好捡起了地上的奏折,扫了几眼无非是一些推脱之词,放回桌子上,轻声道: “这刘鹏十六年前的状元,一直得到重用,官至一品,妹妹曾经是风光一时的贵妃,极受宠爱,他横行朝中,为人嚣张,父皇在世时拿他也没有办法。” “直接办了他不可吗?”万俟桑今天依旧一身花衣,不过今天是蓝底白花,斜倚在窗框上。 “刘鹏掌管税务账目已有十几年,一时间是不可能轻易接手的,而他的亲信手下几乎遍布了朝堂,如果办了他很多部门都会陷入瘫痪中。”傅碧浅不知道万俟桑是真的这样想,或是试探她,但这些与她来说都没有什么差别。 “那碧儿有何计策解萧某的燃眉之急?”白衣男子手指轻轻的敲着桌面,仰头微笑。 “有赏赐吗?” “有,你想要什么便给你什么。” “先留着吧,想好再告诉你。” “好。” “刘鹏有一个部下也就是现在任尚书一职的史杰,他是刘鹏一手提拔上来的,很信任他,但是三年前史杰唯一的爱女嫁给刘家次子刘峰为妻,半年后因受不了刘峰的虐待而饮鸩自杀,事后刘鹏虽然上门赔罪嫌隙却是埋下了,也许可以以史杰为突破口一点一点的蚕食刘家的势力。” “这的确是一个好方法。” 萧墨远和万俟桑都正了脸色,这样的帝王之策顺手拈来,并不是一时兴起或者随口编来的,必是经历了长时间的琢磨。 “想出这计策的另有其人,碧浅不过是个传话筒,你们有事我就先离开了。”女子迅速的转身消失仿佛是怕他们再发问,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怎么样?”良久萧墨远眼中情绪褪尽,低头啜饮杯中的香茗,,哪里有刚刚的愤怒之色。 “深谋远虑,冷静自恃,”万俟桑从窗台跳下了,又坐到萧墨远的桌子上,“更难得的是她好像并不恨你。” “不恨就算了竟还竭力帮我,是她太高尚还是我太卑劣了。”萧墨远抬头看着近在眼前的花衣男子,苦笑了一下,万俟桑向前倾身手支在他肩膀上,靠近他耳边:“她足够高尚,你也足够卑劣。” “你说的对。” “你又要利用她干什么?” “知我者,万俟。你知道这世间的一个传说吗?” “什么传说?”万俟桑盘起双腿面对萧墨远端端正正坐在桌子上。 “幽云、幽篁、幽隐三国本是同一个国家,开国皇帝景轩帝曾埋下了倾国之富以备后人在危急之时取用。” “但这也只是一个传说罢了,谁会信呢?” “在幽云皇室记载里,景轩帝姓傅。” “你是说傅碧浅知道藏宝图的下落。” “她不一定知道,但一定是打破现在这种封闭局面的关键所在,与之有关的一切都会主动来找她,迟早。” “萧墨远你藏得太深,她会被你玩死。” “我也替她担忧。” 萧墨远将幽篁纳入囊中已有整整一年,却并没有急于改朝换代,而是以极大的胸怀容纳了前朝的元老,比如娄江瑞娄丞相,他三十五岁为相,辅佐皇帝处理国家大小事务,及至后来皇帝荒废朝政,也是他从中周旋,使风雨飘摇的王朝得以苟延残喘。但在幽云占领了幽篁之后他却决绝退隐,不理世事,不闻政事,萧墨远曾亲自来拜访他三次,都被拒之门外,未见到人。 娄江瑞在朝三十年对朝中大小势力了如指掌,如果他肯出手辅助萧墨远必能事半功倍,岭南的形势已经危若累卵,朝廷下发的灾粮迟迟到不了百姓手里,一时查不到问题的症结出在哪里,冬天就要来了,若再不解决岭南就要完了,所以傅碧浅答应了萧墨远姑且试一试,记忆里的娄相是一个矍铄倔强的老人,眼中总是蕴着精光,看得人心虚。 娄府门外干干净净,侍卫敲了很久的门才有一个打着哈欠的家丁应门,见是他们,只说老爷不见人就要关门,傅碧浅忙拦住将颈上的吊坠解下交给家丁: “把它交给娄大人,他也许会见我的。” 那吊坠本是她五岁生辰时娄相送她的礼物,那时她母妃尚在人世,亲手将吊坠系在她颈上,温婉如水,母亲唤他:娄大哥。她在赌,赌他念在母亲的面子上见她一面,也许还有转机。 这条街并不繁华,二人站在门外从太阳初生到夕阳西下,门终于又打开,还是那个家丁不过态度好了一些请二人进门。傅碧浅可以想到娄相是做了怎样的挣扎,见她还是不见都可能会对他的生活带来变数,还好她算是赢了。 向前迈一步,强烈的昏厥感向她袭来,下一刻一双有力的手已经将她扶住,抬眼便看见萧墨远紧抿的嘴唇,眼神无波,有些不悦。 萧墨远放开她走在前面,傅碧浅无趣的跟在后面,穿过简单的花园就看到坐在大厅里喝茶的娄相,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眼中没有以前锐利,更像一个老人。 “碧儿拜见舅舅。”傅碧浅盈盈下拜。 “公主这是做什么?”老人并未起身,也不看傅碧浅。 “母亲在世时叫您大哥,碧儿唤您舅舅自然也是应当的。” 娄相倏地抬起头,盯着傅碧浅审视,傅碧浅也坦诚直视,良久竟笑了出来:“罢了,你果然是她的女儿,像她,像啊!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岭南灾荒已久舅舅是知道的吧?” “是,我知。饥荒一年零七个月。” “娄相记得如此清楚,恐怕对岭南百姓一定十分关心,为什么不出手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呢?”萧墨远目光灼灼,娄相并不回答,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只有门外细微的虫鸣声。 “你便是幽云国太子萧墨远吧,我知道你。”娄相理了理衣服站起身。 “是,晚辈曾来拜见您三次。” “我想和公主单独谈谈。” “是,晚辈在府外等候。” 萧墨远离开得太痛快,让傅碧浅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还没来得及理清这种感觉就听见娄相道:“跟我来。” 傅碧浅只能迅速跟上。 第6章 娄相 傅碧浅随他穿过回廊来到后院假山附近,那假山外表看起来十分普通,但她心知有异,接下来的事必超出所料,她一向避麻烦如蛇蝎,此时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下去。 娄相在假山附近摸索一阵假山无声的移开,露出一个一米见方的洞,傅碧浅随他下去里面竟一点都不闷,想来应该还有出口和外界相通,在黑暗中走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终于来到了一个较为开阔的地方,娄相点燃壁上的油灯,周围景物映入眼帘,这里除了一张石桌便没有其他的摆设了,墙壁上人工开凿的痕迹还很清晰,除了两人来时走的那条道还有两条不同方向的通道,这样的工程量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 “公主,臣终于等到您了!”娄相突然就跪在傅碧浅面前,吓得她几乎跳起来,“两年前皇上知道国家气数将尽,就给臣下了密诏,辅佐公主,可是混乱中您被关进了地牢,老臣还以为见不到公主了,今天之事实在是为了掩人耳目才怠慢了公主,还请您恕罪。” “您快请起,我今天叫您一声舅舅却是出自真心,您当得起。” “这条密道是您五岁离开皇宫时开始动工的,一条与皇宫相连,出口在春涧宫,另一条的出口在城外。皇上还有一份东西要我交付于你,它放在……” 傅碧浅脑中一片混乱,只能强迫自己记住他说的每一个字。 记忆中的父皇模糊而陌生,五岁之前并不经常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五岁之后她的生活里没有他,她再回来时他已老态龙钟,眼内浑浊呆滞分不清谁是谁,有时清醒与她也并不亲近,现在他的苦心他的思虑她终于懂了,可是他已不在。 她的牙齿紧紧的扣在一起,舌尖被咬破血腥味弥漫了口腔,她想若是一开始她就知道她的父皇是怎样的人,或者她一辈子都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都是很好的。 傅碧浅从相府出来时太阳已经完全下山,她抬眼便看见马车边站着的萧墨远,似是仙人下凡不沾一点烟火气,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你这个卖国求荣的贱人!”下一刻便有东西破空而来,直击她脸上,侍卫一时间都愣住了,谁也没料到这样的情况,都来不及阻止。 “啪!”那东西砸在傅碧浅头上,碎开迸出粘稠的液体,原来是一颗货真价实的鸡蛋,那人还想再扔被侍卫制住,嘴却不停: “为了荣华富贵你委身敌国太子,尊严失尽,而幽篁子民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你不配当幽篁的公主,你不配!”那青年还不停的挣扎想要踢她:“你该以死殉国……” 傅碧浅随便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粘稠的液体,深觉今天不宜出行,本不想理那男子,可那青年一副为民除害的样子,实在有些气闷:“我傅碧浅确实不配做那荣耀尊贵的公主,但我并不在乎别人如何评价我,卖国求荣也好,委身仇敌也罢,我只希望幽篁的子民能过得好一些。”说罢也不管那青年就上了马车。 因为宵禁的缘故街道上没有什么人,车轮与青石的撞击声单调乏味,她的额头已经肿了起来,面上却无任何悲戚之色,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萧墨远用手指轻轻的碰了一下,她立刻吃痛后躲,多亏他的手及时护住她的后脑才免去了另一场惨案。他一手扶住傅碧浅后脑,一手抹了药油不轻不重的在傅碧浅额头上揉搓。 “痛痛痛……呃……啊……嗯……”傅碧浅躲不过,只能紧紧的拽住他的衣袖不停哀号,车外何去何从表情很淡定,神情很猥琐。 “娄相说他不会出仕了,但若你有何难题可以去找他,这是最大的让步。” “这样的结果已经很好了。”他放轻力道,声音温和。 傅碧浅沉默一会儿试探问:“那人你要如何处置?” “诛九族都不为过。” “放了吧。”她有些倦,耳边依旧回荡着那个青年的话,你不配。 “那便依你。”萧墨远垂眼看她良久,如是答道,其实刚才他来得及阻止,但是他更想看她能怎样应对,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样难堪的事情被她遇上了之后,却并不太在意。 快到宫里时傅碧浅想下车走走萧墨远陪她,谁都没有说话,两人并肩不知不觉竟来到了永元宫,永元宫此时废墟一片,傅碧浅怔怔的看着,内心一片死寂。 “至少他离开时还有帝王的尊严。”萧墨远看到她面色如土,出言安慰。 谁知她竟笑了出来:“呵,他活着的时候已经没了人尊严,怎么还可能有帝王的尊严。你知道七色散吗?以曼陀罗花粉为原料配制出来的慢性毒药,人一旦食用就再也离不开它一刻,而食用后会神志不清,沉迷幻象,渐渐的精神身体都被摧毁。父皇在我回宫前就已经离不开七色散了,甚至已经不知道我是谁,整天吸食七色散沉迷酒色,只听莹妃的话,因为她可以给他七色散。” “你说的莹妃可是刘鹏之妹?”萧墨远微微动容。 “正是刘鹏之妹,一年之前死在了地牢里。”她只说了一半,莹妃入狱时正是最为混乱的时候,她与一些流民关在一起,被一群人强暴,她声音尖利钻进了她的耳朵,充满了怨恨不甘,她会永远记住。 傅碧浅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天边的明月:“永元宫的火是我放的。” 幽云攻进来的那天父皇竟然清醒了过来,他看着她,求她杀了他,跪下来求她杀了他成全他,于是她放了火,他得到解脱,她永坠地狱。 “你做得已经很好。” “萧墨远我有一事求你。” “请说。” “请将牢里无辜的人放了,他们已经成不了气候了。” “有何不可。”人却已经走远。 “父皇,为何要让我生在帝王家?父皇……”女子喃喃自语,眼中竟有了水色,她心中郁郁难忍,终于抑不住胸中翻滚的血气,“哇”的一声呕出一口血来,红中竟隐约有了墨色,这一年里她都活在那日的梦魇里,如今娄相所说的话不过是一个引子,有些伤口必定是要扯烂才能重长的。 半月以后萧墨远依言将地牢里无关紧要的人尽数放出,一时间百姓对他的大度仁心交口称赞,而皇宫书房里的万俟桑却看着那白衣男子直摇头,满脸不屑。 “万俟为何如此?”男子依旧低头批阅着奏章,态度极为认真。 “子宁啊子宁,你早就想放了那些人了吧?”花衣男子用手中的乌木扇子将桌子敲得叮当响。 “嗯,早就想放了,养着太费粮食了。” “是不是又算计傅碧浅了?” “算是吧,想让她欠我的情。”那男子用手拄着下巴,笑若白莲。 “你呀你,一日不算计人是不是就活不了了。” 男子面色认真仿佛真的在思考,以非常认真的语气道:“也不是活不了,就是无甚乐趣罢了。” “萧墨远我怎么会认识你,你真真是个卑鄙无耻的人,傅碧浅遇见了你一定是上辈子做了孽。” “我深有同感。” 晚上回春涧宫傅碧浅正在煮酒,闻香清淡绵长似是汾酒,不自觉的牵起嘴角: “看来我回来的正是时候。” 傅碧浅回头不自觉的皱了一下眉:“是呀,真会挑时候。” 她似乎极爱喝酒,桂花酿、竹叶青、陈皮酒、梅子酒,闲时便烫一壶,不急不缓的喝,微醺时便停住,醉眼看花,醉眼看人,有时两人对饮,没有言语却十分闲适,他有些眷恋这样的感觉,却下意识不愿深究这样的感情,他不能对她有任何的牵绊,任何会出现变动的因素他都要避免,包括她。 他长于皇宫,见惯了尔虞我诈,风起云落,冷情冷性,永远不会将自己的生死寄托在他人身上,他甚至无法想像自己有一天自己会完全信任某个人,不是他不愿意,而是他没有那种能力去相信。 秋华莲香将晚膳端上来,简单的小菜,让人胃口大开,两人安静的进餐,差不多吃完的时候却听傅碧浅道: “后天是母妃的忌日,我想去祭拜一下。” “最近不太平,让何去同你去我放心些。”他面上并没有特别的神色,温柔的关照。 “嗯。” “再带上秋华和莲香。” “嗯。”傅碧浅本想推辞,但考虑到如果路上出事反而更麻烦,转而应下。 今晚依旧是傅碧浅睡床,萧墨远睡软榻,两人之间隔了一张屏风,光影隐约可见,她正昏昏欲睡时听到屏风那边传来了萧墨远的声音:“你恨我吗?” 夜里寂静,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久久得不到回答,久到他以为她不会回答。 “我不知道。” 如果说她恨萧墨远还不如说她更恨自己,如果说不恨,这一切和他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她自己也着实说不清楚。 第7章 月夜抚琴 春涧宫里有一把七弦琴,乌木为骨,白玉作饰,宫女太监都以为那只是一个附庸风雅的装饰,只有傅碧浅知那琴曾经是有主人的,它的主人本是江湖儿女,爱上了一个帝王于是拔剑斩断了自己的江湖梦,随那男子进了这尔虞我诈的深宫,陪那男子风里雨里,只是在雨打芭蕉,雪落枫林时还会抚琴遥想江湖路。 那个人是幽篁帝王的兰妃,她的母亲。 “秋华,把这把琴带上。” “是。” 这次出行十分低调,秋华和莲香随行,何去带了二十侍卫护送,一路避开人多的地方,从皇宫到帝陵坐马车要半天路程,她早上出发,中午时就已经到达山下,山路陡峭不能驾车,于是一起下车步行,其他人都还好,就是苦了傅碧浅,坐了一上午的马车已经被颠得要散架,现在又爬山,想当年她可不是这样的,轻功连师父都要称赞的,江湖上还闯出些名声,四年以前父皇召她回宫,师父就废了她的武功,无论她怎么求他都无济于事,她成了一个普通人,而一年的监牢生活让她的身体现在连普通人都比不上。 秋华见她十分吃力伸手托起了她的手臂,傅碧浅只觉一股强劲的内力将自己整个人带起来,她有一点吃惊,原来一个插在自己身边的宫女武功都如此之高,随即苦笑,那个人的手下哪个不是高手,恐怕何去也是不可多得的个中翘楚。 傅碧浅所不知道的是秋华乃将门之后,从小习武,以她的武功在幽云国内也是少有敌手的。 到达山顶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皇陵旁边建了一处行宫给来祭拜的皇族暂住,守陵人佝偻着背,步履蹒跚,眼睛浑浊见了一行人唯唯诺诺,行宫在他的打理下十分整洁,在国家覆灭的时候也没有人到这里来,所以并未遭到严重的破坏,这里不大但设计精巧,初看只觉是大户人家的庭院,里面种满了白桦树,平添萧索。 “太子妃,你以前来过这里吗?”莲香是小孩心性,第一次来难免好奇。 “嗯,小时候来过一次。” “难怪您对这里这么熟悉呢!” 她五岁时同母亲来过一次,那时守陵的人还是一个壮年。也是那一年她失去庇护,回宫途中遇到 刺杀,为了保护自己母亲死于乱刀之中,父皇重伤。 “夜半明月照桦林别有一番风情。” “那我们去看吧,太子妃,求你了。” “那你早些睡,半夜起来去看明月照桦林。” 安排好晚上的行程,傅碧浅倒头就睡,直接睡过了晚膳,秋华也没叫她。 城内皇宫里,万俟桑将信鸽腿上用秘语写的信解下,在烛光下展开,脸上少有的严肃。 “什么事能让你如此紧张?”萧墨远今天的心情仿佛格外好,将衣袖挽起练字,运笔流畅。 “你还记得南溪月吧。” “嗯,记得。”至少短期忘不了。 “我又让人查了一下他的事。” “有何发现?”白衣男子依旧不咸不淡,眼睛都没抬一下。 “他来自幽隐。” “连幽隐都掺和进来了,有意思。”落下最后一笔,上面赫然写着:工欲取之,必先予之。 与此同时皇陵山下的一间隐秘木屋里,四名黑衣男子并排站在一剑眉星目的玄衣男子面前,神态恭敬非常。 “今天午夜傅碧浅会到山南的桦树林,她此次出行所带的人虽然不多,你们小心行事,一定要抓住她,但别伤她。”玄衣男子擦拭着手中的佩剑,剑身雪亮光滑,微微用力便上下摇曳晃出一室光影,上好的精钢软剑,出自名家之手。 “是,定不负世子嘱托。”四名男子整齐划一答道,话音刚落四人已经消失,只留下那玄衣男子和一个头戴斗笠的老翁,那老翁手中拿着一杆烟,火光忽明忽灭,悠闲的吞云吐雾,烟气在封闭的木屋里凝聚不散,过了好一会儿他又在桌角磕了磕烟袋,声音就像暗夜里的猫头鹰,听起来十分不舒服: “那丫头真的知道藏宝图的下落?” “她不一定知道,她师傅却一定知道。”那男子正是南溪月,他收剑入鞘,目光灼灼。 “幽篁已经被灭,萧墨远也只是利用她,她的师傅未必看重她,你别忘了她还有一个妹妹逃脱在外,如果她成了弃子你要如何处置。”老翁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从斗笠下传出了,让人感到森然冷意:“杀了她怎么样?” “你别动她,不然别怪我翻脸无情。”男子冷了脸色,声音也硬了起来。 “呦,为了那丫头还和我动怒了,你喜欢她?”那老翁终于抬头,露出一双精光闪烁的三角眼。 “我的事,与你何干?” “别怪我没提醒你,留着她迟早要坏事,你们家谋划了这么多年如果坏在她手上……” “你放心,那时我会亲手杀了她。” “但愿如此。” 山上有一片白桦林,已有百年之久,午夜月亮会从山的一边升起,越过山的最高点照到这片林子,见过的人给这一景象起名为,月照疏林。 傅碧浅带了秋华和莲香从半山腰的行宫出发,行了半柱香的时间便来到一片平坦的树林,桦树整齐的排列密密的排满了半面山坡,傅碧浅找了半天终于找到记忆中的石头琴台,小心的将乌木琴放置上面,月亮已升到半山腰,而何去抱剑沉默的站在十米之外,时刻提防着周围,傅碧浅有点内疚,因为自己一时兴起害得人家陪着挨虫咬,当真罪过,但是娄相告知她,藏宝图便藏在这琴台之下,她又不得不来。 “太子妃会弹琴吗?”莲香歪着脑袋,眼睛晶晶亮。 “会一点,并不精湛。”傅碧浅纤细的手指拂过琴弦,极为爱惜。 “那太子妃要在这里弹琴吗?”虽然这琴一直在春涧宫里,但从未见她弹过,谁也没有听到过她弹琴。 “嗯,我想弹琴给他们听。”素衣女子微笑起来,露出左颊一个深陷的梨涡,她端正坐在石凳上,手指轻挑拨出一个清音,像是雏鸟初鸣之声,充满了对生命的憧憬,随后双手连动琴声如行云流水,并不是什么大气磅礴的调子,却让人深深的陷入傅碧浅的世界,涓涓细流般的思念和眷恋,淡淡的述说,她的技艺确实很普通,但,自有一番风情。 她弹琴似是给别人听,又似只给自己听,恋恋不舍却渐行渐远,这时月亮刚好升到山顶,琴声徒然拔高的瞬间朗月清辉似万千银箭射向那片白桦林,甚至可以听见银箭撕破空气的声音,原本有些幽暗的树林此刻纤毫毕现,那女子微闭了眼睛,月光照在脸上透出淡淡的倦意,秋华本以为自己已经见惯了世间的美景听厌了世间的乐声,可是这一刻的月照疏林,这个带着倦意的女子,她会清清楚楚的印在脑海里,何去的脸色竟也有了微微的动容,两人对视一眼,意味不明。 风息,声止。 傅碧浅缓缓睁开眼睛,里面的感情还未褪尽,却决绝已现。她轻盈起身抱起了乌木素琴,双手温柔的摩挲着琴身,突然举过头顶狠狠的砸向琴台,那琴台是坚硬的赭石做成,只听一声清脆的碰撞声,琴身破成两半落在地上,而一身素衣的女子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秋华姐姐为什么太子妃要把琴摔了。”莲香已经吓傻了,看着傅碧浅的背影呆呆问道。 可是并没有人回答她,莲香急忙跟上前面的三人,脑中还是刚刚那决绝的一幕。 下山要比上山快一些,走小路要横穿过一片小树林,此时月明星稀,脚下的腐叶很柔软,踩在上面没有一点声音,他们刚刚进入树林秋华就面色凝重的将傅碧浅护在身后,何去也赶上来走在前面,他的手一直放在剑上,傅碧浅心知有异十分配合的紧跟在秋华身后,一只手牵紧了莲香。 树林里的虫鸣此起彼伏,然而除了虫鸣外还有不安定的气息漂浮在空气里,蠢蠢欲动,果然刚走几步傅碧浅就看见了四个黑衣人将他们包围住,无奈的摸摸鼻子,果然是给人添麻烦了。 第8章 风波再现 “秋华你带太子妃往东边走,我断后。”何去拔出佩剑,原本就冷酷的男子此时更是杀气外露。 “你自己小心。”秋华也不啰嗦,护着傅碧浅莲香向防守最松懈的东边退去,而黑衣人也与何去缠斗起来,出招狠辣,何去亦俱是杀招。 她们三人向东跑,傅碧浅只觉耳边除了风声什么都听不见,树木飞快的向后面退去,看不清具体的形状,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推力将自己推向了半空中,同时听到秋华清喝一声:“继续向前走,别回头!” 她这一推用上了八成的内力足足将傅碧浅推出了十几米,还好跌在了较厚的草丛中不是很痛,却还是缓了缓才能勉强站起来,莲香跑过来扶她,两人继续向东跑去,傅碧浅余光向后扫了一眼原来是一个黑衣人追了上来,秋华也拔出袖中的匕首,招式凌厉。 “太子妃,咱们快跑吧。” 莲香拖着她拼命的向前跑,傅碧浅已经昏了头不辨方向一味的跟着莲香跑,后面的打斗声渐渐远离,终于在河边停下,虽然此时月光正好,溪水明快,本是极为惬意的场景,可是两人气喘吁吁疲于奔命,根本无暇欣赏。 “太子妃我们还要往哪里跑?” “我也不知道,好像离行宫越来越远了。” “要不我们在这里等一下秋华姐姐吧。” “好,我也跑不动了。” 傅碧浅稍微缓了口气,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一看身体立时僵硬了:河的对面竟站着一个黑衣人,他施展轻功从水上掠过姿态甚是飘逸,可傅碧浅和莲香俱已吓得出不了声音,那人也不说话一点一点逼近她们,莲香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此时傅碧浅已经定下神,为今之计只能尽量拖延时间等待秋华和何去赶上来。 “是谁派你来的?” 那人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却不回答,那眼神似曾相识可一时间傅碧浅却想不起来。 “你别伤害太子妃!”莲香虽然害怕却挡在傅碧浅前面,那人看都没看她一眼,掌风瞬间挥出将她扫到一边,那人不再纠缠直接扛起傅碧浅就走,涉水而过竟然一点也不吃力。 此时秋华刚刚解决了那个黑衣人赶上来,看到这一情形立刻提气追上,那个黑衣人功夫不低只要秋华稍稍放松两人的距离就要拉开。那黑衣人有备而来,自然对环境十分熟悉,树林茂密很快就将秋华甩开。 他将肩上的女子放下,月光疏淡照在她苍白的脸上,也不知是被吓昏了还是怎样。男子眼神微微闪烁,手指理了理女子汗湿的头发,又划过她紧闭的眼睛。 “初雪。”他唤她初雪,声音轻而压抑仿佛怕惊醒那女子,蓦然他的手指收紧,他用了很大的力,手指的关节处都泛了白,良久终于又归于平静,复又将那女子小心抱起向山下掠去…… 而另一边何去也追上秋华。 “太子妃呢?”那三个黑衣人武功并不低,让他颇费了些功夫。 “被劫走了,你带其他人封锁下山的道路,我通知公子。” “好,事不宜迟,我们分头行动。”话音刚落两人已经向着不同的方向奔去,没留下一点点的痕迹。 劫走傅碧浅的黑衣人正是南溪月,哦不,应该是南宫溪月,幽隐国第一世家南宫家的少主。南宫溪月迅速的下了山所以并未遇到何去的堵截,他必须尽快的离开幽篁国,否则以萧墨远的势力必然很快就找到他们,这样思考着人已经挑选了一条通向山下小镇的小路,没想到刚走不远就看见了一辆马车横在前面路的中央,马车前盘腿坐着一个老翁,正抽着烟,火光明明灭灭,照得他的侧脸亮亮暗暗: “你还是去了,是不相信自己的手下,”他用劲的抽了几口“还是她对你太重要。” “只是为了确认万无一失罢了。” “你最好记住你自己的承诺,否则我会让那丫头生不如死。” “我记得,如果有一天她挡住了我,我会亲手杀了她。” “上车吧,他们很快就要追来了。”老翁叹了口气,调转了马车。 “先到小镇上,我有些事要办。” 翌日,四辆马车从小镇出发奔向四个不同的方向,其中一辆车上坐着南宫溪月和傅碧浅,他给傅碧浅吃了药所以至今她还没有醒过来,两人都易了容。 城门的戒备森严了许多,每辆马车都要经过严格的盘查才能通过,那士兵挑开帘子看了傅碧浅好一会儿,仔细的和画像中的女子比对了很久才放他们过去,南宫溪月看着怀中的女子,单薄,苍白,隐忍,她已经和八年前那个天真率性的初雪有了明显的差别,然而微微抿起的嘴角还是一样的倔强,也许是马车太过颠簸她的眉头颦着,带点恼意,不自觉的收紧手臂让两个人靠的更近些,今晚就可以到炎凉河,上船之后一路向东走,过了榆关就是幽隐…… “世子有人拦路。”此时却见前方站着一个一身灰衣的中年人,那人手中一把剑虽未出鞘却已可以感到森凉的杀气,但那人却在微笑,十分的和善慈祥。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世上手段最为卑鄙的彦英。”南宫溪月跳下马车,眼神不善。 “承让承让,可惜当初没杀了你。”彦英笑容不减,似是十分喜欢这样的评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杀我也要你有这样的能力。” “放下你车上的人我今天就姑且放过你。” “妄想!”人已经拔剑朝彦英攻去,他的剑法注重进攻,一直秉持着自伤三分,伤人七分的剑道,一时彦英也占不到好处,两人僵持不下,缠斗间已经过了不下百招。 “世子你先走,这里交给我!”说罢那男子也加入战圈,如果再不离开天黑之前就到不了炎凉河,南宫溪月趁机脱身,那男子也甚是难缠,彦英一时间也摆脱不了,只能看他们离开。 傅碧浅浑身无力,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马车的轱辘转动的声音却十分清晰,勉强扶住车壁坐起来,这时突然马车又剧烈的晃动了一下,她整个人摔向了车壁上付出剧烈的声音,帘子被掀开露出一张没什么特点的男性面孔,傅碧浅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那男子看到她醒了也没有意外的神情,直接伸手将她拉过来,傅碧浅的挣扎起不到任何作用,索性放弃。 南宫溪月急于赶路就弃了马车改成骑马,傅碧浅被他困在身前,现在也考虑不到她的感受了,连彦英都已经找到了他们,萧墨远必定已经发觉,只能尽快到达炎凉河接头避免更多麻烦。 “你要带我去哪里?” 风声。 “是谁让你来的?” 风声。 “我们见过吗,我觉得你很熟悉。” 还是风声。 虽然没有回答,南宫溪月的眼神却缓和了许多。 炎凉河虽然叫河却因为水量充沛的原因更像是一条江,远远地就可以听见隐约的水声,在这里有一个码头,幽云国产铁矿就靠它来运往各国,不过他们要去的地方是码头下游的一个较为缓和的地方,那里有人等着接应他们。傅碧浅此时也已经明白他要将自己带到什么地方,如果出了幽篁国她恐怕就只能听任摆布了。 “你要带我离开幽篁?” “嗯。”男子终于回答了她的问题,虽然只有一个字。 一队人马正毫不停息的向炎凉河赶来,前面的白衣男子一身白衣,虽然在赶路却依然是少有的飘逸俊秀,只是他的脸上并不轻松,甚至还带了点紧张之色,旁边一个极为高挑的花衣男子却吊儿郎当道: “子宁,这不是都在你的意料之中吗?你有什么可紧张的。”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紧张了。” “两只眼睛都看见了。”万俟桑十分不给箫大公子的面子的道出实情。 “保护好你的眼睛。”萧墨远情瞥他一眼,笑得云淡风轻。 “子宁,你在威胁我,你生气了!你竟然生气了!” “何去,我生气了吗?”萧墨远笑得很亲切可是何去分明感觉到了杀气。何去抬头看看已经不远的炎凉河,极为正经的所答非所问: “快到了吧,我们还是快点赶路吧。” “噗!子宁你的杀气太重了。” “何去,你丢了太子妃该当何罪?” “公子没有生气,一点都没生气,一点也不会迁怒别人。”何去此时更加的正经。 秋华与何去骑马并肩,萧墨远看不见她的表情,如果看见必会惊奇于一向端庄的秋华竟也会露出类似于便秘的表情,她往后缩缩防止公子再问她这样的问题,实在是太难回答了,说是吧,公子肯定会迁怒于人,说不是吧,又让人睁着眼睛说瞎话。 第9章 炎凉炎凉水 南宫溪月将傅碧浅关在船上,又回到了岸上吩咐一些事,只听“噗通”一声,接着就传来了手下惊慌的声音:“世子,她跳船了!” 他瞬时就慌了,飞身上船就看到窗户开着,空无一人,而几个人已经跳下船去捞人,可是深水茫茫此时又是夜里。 “都下去找人,找不到你们就别上来了!” 世子发话,一时间只听数声“噗通,噗通”的声音上面的人也纷纷跳入水中。 “世子,后面有人追来了!” 南宫溪月回头一看,果然有一队人马极为迅速的向这边逼近,人不多,大概百十来人,但此时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的。 “留下一些人抵挡,其他人继续捞。” “是。” 其实如果他冷静一点就不难发现,这个屋子里还有一个人的呼吸,或者如果他了解傅碧浅现在的身体状况也就明白,如果她还想活是不会跳船的。 傅碧浅屏住呼吸趴在床下,刚才她只是将花盆扔进了河里,又将窗子打开,造成了跳船的假象,目的不过是为了拖延一点时间,但那黑衣人此时正站在自己的旁边,她的心脏跳得飞快,生怕被发现。 这个人的声音,有点熟悉啊。 “何去,这些人交给你了。”白衣男子策马扬鞭越过来阻挡的人,直奔河岸而去。 “瞧这急的,何去你说呢?”万俟桑嘻笑着问旁边的黑衣侍卫。 “不急,公子一点都不急,他都没有急得先跑。”那黑衣侍卫表情正经的不能再正经。 “他走远了,听不见的。”花衣男子还不肯放弃,诱导正经的侍卫。 “嗯。”黑衣侍卫终于决定不向黑恶势力低头,几不可见的点了一下头,可是就是这算不上点头的点头,使他以后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箫大公子是谁呀,内力多深厚啊!怎么可能这么一点距离就听不见呢?同时也奠定了何去与万俟桑之间的宿怨。 萧某人的心眼是很小的…… 万俟桑也扬鞭追上,十分鲜艳的袍子配上他那竹竿身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竟然还是十分耀眼啊。 “世子,来不及了,快退吧!” 那黑衣男子并不说话,眉头紧皱,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她还在这屋子里!一瞬间也不知是庆幸还是恼怒,现在也来不及想这些,只命令立刻开船。南宫溪月将傅碧浅从床底拉出来,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看得她心里直发憷。 “回去再和你算账。” 南宫溪月手里揽着傅碧浅站在甲板上,风很大将两人的长发吹得上下飞舞,纠缠在一起,一如两个人之间明明暗暗的牵连,这样的感觉让站在岸边的萧墨远十分不爽利,这是两个人第二次对峙。 “放下她,我放你走。”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清楚楚的传进了黑衣男子的耳中。 “不可能。”他笑着吐出这几个字,更加收紧了手臂中的女子。 此时只见一黑衣蒙面男子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登上船,他的身法极为诡异,傅碧浅却还是极为熟悉的,正是她的师傅彦英。他什么也不说,直接与南宫溪月动起手来,只是傅碧浅夹在两人中间,南宫溪月出手不便,彦英也投鼠忌器,何去已经解决了那一小股人马赶了上来,又与其他人斗了起来。 萧墨远飞身上船,十多丈远的距离他轻易就越过,足尖一点犹如白鹤般掠起直取南宫溪月手中的傅碧浅,南宫溪月连忙后退险险避过,恰是此时彦英也从旁出手掌风凌厉,南宫溪月躲闪不及就要被击中,危急中只得将手中的女子向旁边一带,可是两人早已退到了船的边缘,这一带却直接将人抛出了船舷,他连忙去拉却听到一声撕裂的声音,手中只剩一截袖子,这声音也让船上其他的人头皮发麻,彦英想救人却已经来不及,还未待众人下一步反应,只见一抹白色的人影翩若惊鸿的跃入滔滔江水之中,江水湍急早已不见两个人的身影,这样急的水流,即使是武功再高强的人恐怕也凶多吉少。 彦英看着墨色的江水,神色复杂,转身没入黑夜。南宫溪月人却已经愣在那里,手中握着一截素色的袖子,袖子的边缘用同色的丝线绣了淡雅的藤花,看起来十分精致,只是断裂的地方是那么的刺目! 入水的一刹那傅碧浅想到的是夏天的水,应该不凉吧。 可是炎凉河发源自沧溟雪山,河流周围的居民夏天都是用这水冰镇水果的,凉得很呐。冰冷的水似乎还带着雪山的寒意猛的灌进她的口鼻,水流太急根本就无法抵抗,身体沉沉浮浮被水流冲到下流去,失去意识之前一道白影晃过眼前,不知是不是她的幻觉。 直到萧墨远他人已经进了水里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河水是刺骨的冷,一边运气抵住寒冷,一边运功加速推动自己努力接近前方的影子。 迷迷糊糊中傅碧浅感到有人拉了自己一把,下意识的紧紧抓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是消除恐惧唯一的方法。 水流稍缓一点的河段萧墨远抱着傅碧浅上了岸,他的头发滴着水,沿着他洁白修长的颈部缓缓滑落,隐没在领口,而他怀中的女子更为狼狈,头发濡湿粘在脸上,唇色青紫,脸色苍白如纸,明明已经失去了意识手却紧紧的抓住男子的衣服,安静的蜷缩在他的怀里,乖巧得不像话,仿佛是 怕冷,又向怀里面缩了缩,萧墨远牵起嘴角,要是清醒时对待他也能这样没有防备多好。 有时人们会有一些奇怪的想法冒出来,那是我们并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我们只是觉得那很美好,很满足。 两人消失后南宫溪月的人也很快离开,何去他们急于寻找萧墨远的下落并没有追,即刻快马加鞭的往下游搜寻,如果被其他人先发现,恐怕会十分危险。 “小何呀,你不用这么着急,以你家公子的武功那些人一起上恐怕他也是不放在眼里的!”万俟桑歪歪扭扭的骑在马背上,嘴里叼了根草,悠悠闲闲更像是在郊游。 “即使他们不是公子的对手,作为公子的贴身侍卫也不应该让公子费力应付。” “可是你此时去若坏了你家公子的兴致……” “何去不明白。” “他和你们家太子妃一起落了水,你想两人上岸后必然衣衫不整,干柴烈火啥的,你说是不?” “公子不是那样的人。”何去面无表情,继续策马扬鞭远离万俟桑而去。 其实万俟桑的担忧也是有一定道理的,箫大公子此时纠结于是脱衣服呢,脱衣服呢,还是脱衣服呢?傅碧浅抓他抓的太紧,他想生火都无法脱身,回去的路程并不短,可是两人现在浑身湿透,他只能选择先运功帮两人驱驱寒气,傅碧浅感觉到热源又向他靠了靠。 一边运功眼神却望着远方,刚才的蒙面人似乎是想救出傅碧浅的,奇怪的却是对自己好像并没有太大的敌意,或者说是暂时还没有,按照万俟桑的描述,那黑衣男子与彦英的特征极为相似,应该就是彦英无疑,只是他似乎并不急于将她带走。南溪月,南宫溪月,幽隐国第一世家南宫家少主,南宫家是要反了吗? 雨点落在脸上,他苦笑一声,急忙找了一个山洞,里面还算干爽,他想先将傅碧浅放下生火,可她的手死死的攥着他的衣服,他一用力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无奈只得找了一个干净点的地方坐下,傅碧浅这才松了眉头,可是人却冷得瑟瑟发抖,萧墨远脱下外衣包住她瘦削的身体,傅碧浅竟松开手又来抓他的中衣,男子眼神闪现了可以称之为尴尬的神色: “碧儿,你是要将我扒光吗?” 女子并没有回答,只是又向他靠了靠,换了一个较为舒服的姿势,其实这完全是因为冷的缘故,并没有任何的感情因素,但是萧大公子偏偏感到极为满足。 怀中的女子呼吸极浅,他第一次离她这么的近,竟变得小心翼翼,在这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的气息里,两人相拥睡去。 后半夜傅碧浅却突然不安分起来,萧墨远用手一探她的额头才发现烫的吓人,她的衣服早已经干了,恐怕落水时还是受了寒,他没有随身带药的习惯,此时只好用水给她降降温,傅碧浅因为发烧的原因,十分厌烦萧墨远的碰触,不停的躲着他,额头上的布巾也因为她的不老实不断滑落,萧墨远就不断再给她敷上,一夜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其实萧大公子是个正人君子。 他是正人君子吗? 他怎么可能是正人君子? 他不可能是正人君子。 他绝对不是正人君子。 他,只是隐藏的比较深,而已…… 第10章 又见一脸无耻 不知不觉间晨曦照进山洞里,萧墨远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烧已经退了,喂她喝了点水,自己也靠在石壁上运功调理一下气息,万俟桑找到两人所在的山洞时,傅碧浅还没有清醒,万俟桑只能找了马车给她,却牵了一匹马给萧墨远,萧墨远看看他什么也没有说径直上了马车,留下一脸错愕的花衣男子: “子宁,你不是讨厌坐马车么?” “我有点累,偶尔坐一下也无妨。” “子宁你说谎,你两年前追了我七天七夜可是连气都没喘。” 白衣男子不再看他放下帘子,秋华正在照顾傅碧浅看见萧墨远也十分诧异,却并未表现在脸上,料理妥当之后十分知趣的退出马车,她的这一行为使得在以后的待遇上与何去有了本质的不同。 马车里面很宽敞,铺了厚厚的垫子,傅碧浅缩在锦被里只露出一个黑黑的脑瓜顶,脸上有着不正常的红晕,萧墨远又探探她的额头竟然又有一点发烧。 “秋华,有治风寒的药吗?”马车停下,萧墨远掀起了帘子。 “有药,我来照顾她吧。”秋华摸出一个碧绿的瓷瓶递给他。 “不用了。”人已经消失在众人眼前。 将药给傅碧浅服下,又敷上了湿的布巾便坐在她的旁边小憩一会儿。马车颠簸傅碧浅睡得不踏实,萧墨远于是圈了她在怀里,减小她的不适感,很快她便安静下来。 炎凉河到京都骑马有一天的路程,考虑到傅碧浅现在的身体状况他们在附近一个较为繁华的小镇暂做休息,马车停了有一会儿却不见两人下来,秋华唤了几声都没有回应,万俟桑一脸堪称猥琐的表情掀开了车帘,接着他的表情更加的猥琐:萧墨远抱着傅碧浅,女子睡的正香,而萧墨远也刚刚睁开眼睛,眼中一丝迷茫之色,魅惑撩人,这一场面实在是太过香艳,万俟桑下一瞬已经消失,他清醒过来,自嘲的笑笑,自己已经多长时间没有睡得这么毫无防备? 傅碧浅只觉得浑身疼痛难忍,整个人在迷茫幽深的梦境里踟蹰,眼前是不散的迷雾,她记得她十岁时的夏天第一次没了师傅的陪同独自闯荡江湖,那一年在洞庭湖畔,繁华之侧,她见了一个少年,腰缠精钢软剑,使梨花剑法,那少年眼睛雪亮让她想起了天山顶的积雪,他的对手很强,她看着都觉得心惊胆颤,可是那少年一直都在笑,张狂,放肆。那一战引得无数人来围观,洞庭湖畔少有的热闹,最后少年虽然身负重伤却十分开心,人们看着他的背影默默无语,蓦地他回过头,露出一口十分洁白的牙齿: “我,还会回来的。” 她第一次见到那么白的牙齿,晃得她眼前一花,于是记住了他的名字,南溪月。 那时的她并不是很明白什么是因缘际会,现在懂了一些,因缘际会就是本来认为不过是惊鸿一瞥却原来在以后不断出现,不断相遇,不断改变,不断错过…… 她睁开眼睛,屋内的摆设十分朴素但很干净,刚想起身就见秋华推门进来。 “太子妃您终于醒了。” “嗯,从我落水到现在又多久了?”她的声音有一点沙哑,撑着床坐起来。 “一天一夜了,来先喝点水吧。”秋华试了试水温,将杯子递到她的嘴边。 “莲香没事吧?” “她没事,已经先回宫去了。”秋华手微微顿了一下,“厨房炖了莲子粥,我去端来。” “嗯。” “感觉怎么样,还烧么?哪里难受?”萧墨远推门进来声音柔和,伸手探上她的额头,傅碧浅闭着的双眼瞬间就睁开,面色惊疑不定急忙想要坐起来,却被萧墨远按住,他的力量并不大却十分坚定。 “身上有点酸痛。”傅碧浅还是处于呆滞中。 “烧退了就好。” “呃,你来这里,朝廷那边怎么办?” “我听说你被掳,快马加鞭就赶来了,哪里还顾得了朝廷。” “是你跳进了水里面救的我?” “嗯,水挺凉的。” 傅碧浅本以为那是昏迷前的幻觉,没想到那白影竟真的是他。 “傅碧浅怎么敢当。” 男子看着眼前轻敛眉目女子,笑得温文尔雅,此时他心中想到的却是,这人,还是睡着时,可爱一些,也省去做这些表面功夫露出她真实的一面。 秋华端了一盅粥和几个小菜进来,看见萧墨远也在福了福身就出去了,干净利落,傅碧浅都来不及表达一下意见。 “碧儿要喝粥吗,莲子粥味道不错。” “嗯,好。”她答得十分矜持,其实人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只是碍着萧墨远在场才顾着些仪容。 萧墨远盛了一碗粥端到床边,人也坐下,本来就不大的床就更显得拥挤,傅碧浅往里面挪了挪,成功的让白衣男子的笑容更加的温和,他吹了吹勺子里粘糯莲子粥,觉得温度正好的时候伸到她的嘴边,傅碧浅愣愣看着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不是饿了吗,张嘴。” “我自己来就好了。” “我来,现在身体还很虚弱。” 傅碧浅又一种错觉,如果不让他喂,今天她就别想吃饭了…… 萧墨远喂傅碧浅吃了两碗粥,自己又将剩下的都吃了,内心十分满足,回头看傅碧浅时她竟然又睡着了,被子紧紧的裹住自己,只露出一个脑袋。随手抽出一本书静静的翻看,可是却始终停留在那一页,秋华进来看了他两眼又面无表情的离开了。 晚一点傅碧浅突然开始发抖,萧墨远一探她的额头,上面都是冷汗,脉象混乱,寒症,连忙运功疏通经脉,只觉她的身体里流窜着一股极阴的内力,走法十分诡异,一个月前他曾经试过她的脉门这股内力根本就不存在,他的判断绝对没有错,可是现在这股内力实实在在的与自己的内力相抵抗,傅碧浅抖得更厉害了,牙齿紧紧的扣住青紫色的唇,他收敛心神专注的给她运功,一个时辰之后才终于安静下来,可是浑身还是凉得吓人,萧墨远略微踌躇一下就脱了外衣躺上了床,却并未碰触傅碧浅,只是运功将自己的周身升温,女子感觉到热源摸索着靠近他,渐渐完全陷入他的怀中,紧紧的抱着他的腰身,男子似是十分满意,终于也用手环住她纤细的肩膀,她睡的香甜没有防备,而他竟然不想天亮。 可是天总是会亮,傅碧浅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面温软似玉的胸膛,本来就处于呆愣的大脑直接烧焦报废,目不转睛看着那一小片裸露出的胸膛神游太虚:话说周公皮肤也这么好吗,还在做梦吧…… “好看吗?” “嗯。” “喜欢么?” “嗯。”点头。 良久,女子抬头看看这十分眼熟的周公,又摇了摇头,憨态可掬。 “喜欢就喜欢,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萧墨远揉了揉她的头发,又将她的小脑袋按到怀里,“接着睡吧。” “哦。” 一炷香之后。 傅碧浅将脑袋抽出来,脸上有着极为明显的红晕。 “怎么了?”萧墨远慵懒的睁开眼睛。 “我睡不着。” 萧大公子用手揩了揩她的脸颊,竟又将她的头按到怀里:“那就陪我睡吧。” “哦。” 她的病不简单,必须尽快回到宫里,马车里傅碧浅离那看书的白衣男子很远,避如蛇蝎,男子挑挑眉毛没什么表情,虽然今早起床时她都很是淡定,可是很明显那只是表象:吃饭时挑了离他最远的位置,让万俟桑表情十分愉悦;上车时避开了他伸出的手自己扒着车门爬上来,让目睹两人起床的秋华一脸吃了阴阳和合散的纠结表情。 “公子,前面有一个亭子,要不要休息一下。” “嗯。” 萧墨远先下了车,傅碧浅等了一会儿才掀开帘子,本以为他必然已经先行离开了,可是一出去就看见了他伸长来的手,似乎等在那里已经很久了,他笑得无害可是傅碧浅已经不相信他,几乎没考虑就从马车另一侧跳了下去。 “呦呦呦,被人嫌弃了吧,登徒子不能做呀!”万俟桑悠闲的吹着口哨,从萧墨远后面飘过,他的声音并不大,可是傅碧浅还是听到了,脸上不禁有些尴尬,谁知萧墨远说的话让她更加尴尬: “有用的时候就抱着当暖炉,没用的时候就躲得远远的,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说完就转身进了凉亭。 “太子妃,我们也进去吧。”秋华一脸正经,可是偏偏傅碧浅就是看出了点别的情绪,回头看何去也是一脸正经,可是刚刚那声嗤笑声是谁发出来的呢? 第11章 遇凤亭 傅碧浅硬着头皮走向凉亭,那凉亭上书:遇凤亭。 三人刚刚坐下就有一行商人也到了亭子边上,领头的是一个发福的中年商人,一身十分喜庆的金色锦服,身后跟着一个个头稍高的家丁,见到亭子里有人也不避讳,笑得十分殷勤的进了亭子,他们是便装出行,何去手已经放在了剑上,原来还很宽敞的亭子一瞬间就挤得很满,金光闪闪。 “在下元洲叶获,今天有幸与大家相逢在这遇凤亭,交个朋友吧。” 来人金色的衣服晃得众人眼前一阵恍惚,脸上两坨跳跃的肥肉十分有喜感,萧墨远笑得十分温和有礼,视线却落在他身后的家丁身上,那家丁是面目普通的大众脸,只是个头稍高,微低着头并不看萧墨远,他也不恼,移回目光道: “相逢即是有缘,不知叶老板是做什么生意的呢?”可是明眼人都看出了他并不是真的觉得这是有缘,连名子都没说能诚心到哪去?叶获的小眼睛扫了一圈笑得见牙不见眼,搓着手道: “做些小生意罢了,倒卖些毛皮、粮食。不知公子是做什么的?” “家里有些祖业,不足提。” 傅碧浅听到几乎就要嗤笑出来,看看万俟桑也是一脸肝火很旺的样子,再看秋华,只见她的手几不可见的抖了抖,整个国家都成了不足提的祖业了。 “咳咳。”傅碧浅压抑着咳了两声,其实现在她的身体情况十分虚弱,已经是强撑了。 “听姑娘的咳声似乎已经寒气入肺,是旧症了,如不尽快调整恐怕就要留下病根了。” 叶获身后的家丁犹豫再三才开口,亭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可是他并未显露出一丝的惶惑之态。 “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万俟桑微摇折扇款款而行。 “无名之辈不足挂齿,在下只是略懂岐黄而已,这位姑娘可否让在下给你把一下脉。” 能以声音辨认病症的怎么可能是略懂? “多谢公子,只是不要麻烦了。”傅碧浅对于陌生的人一向心存戒心,更何况这个人来历不明,还戴了人皮面具,本能的拒绝了。 萧墨远看看那家丁又看看面色发白的傅碧浅,与万俟桑交换了一下眼神道: “碧儿还是让这位公子看一下,回京还有一段路,也让我放心些。” 傅碧浅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但既然他已经发话了就也没在说什么将手腕伸了出来,那男子上前手指轻搭在腕上,与别人不同的是他只用食指探脉,萧墨远和万俟桑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同时流露出惊异的神情,世上只用一根食指探脉的人只有一个人——品月公子,出自名医世家,据传祖辈曾经是御医,后来隐于江湖,在江湖上也拥有相当高的江湖地位,再加上江湖人哪有不受伤不中毒的,对谢家就多了几分敬畏之情。 而品月公子更是谢家这一辈的当家人,医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平时都是从不过问江湖恩怨的,也鲜少在江湖上走动,会在这里遇到实在是令人惊讶。 傅碧浅自然也是有些惊讶,其实先前她和谢品月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只是没想到在此时此地竟会遇上他。 面前的男子微微侧头,平凡的面貌却流露出一股洒脱之气。 “姑娘以前受过凉,内心积郁过甚,可曾呕出过血?” 傅碧浅心里一震,刚抬头又看见萧墨远有些惊讶的看着她,她有些心虚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我这里有一瓶已经配制好的药正好对你的症,你拿去每天服用一次,坚持两个月便可以痊愈,但服药中途切记不可以断药,否则寒气不能完全拔除就会反扑回来,后患无穷。” 男子从袖中掏出一个褐色的小瓷瓶放在石桌上,又叮嘱道: “两个月内不要再着凉,用心调理,解郁才是最重要的,这方面我帮不到你。” 瘦高的男子又回到叶获的身后,表演着尽职的家丁角色。 “多谢这位公子仗义出手,以后若有在下帮得到的地方尽管吩咐,我想你应该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我。”萧墨远对他深深一揖,谢品月并未刻意将自己一指探脉隐藏起来,萧墨远并不会认为能在江湖上呼风唤雨的谢家少主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那就是说他只是不想和他们正面相对,可能是为了与朝廷划清界限,但又为什么要来沾染,没人会认为只是一个巧合。 “受人之托而已,不必挂怀。”灰衣的家丁并没有太多的表示,只是微微颔首。 之后叶获一行人如同来时一样迅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他们稍事休息也继续赶路,傅碧浅上车之后就开始睡觉,万俟桑半途上了马车也没惊动她。 “你说谢家为什么会卷入这件事里,他们一向是明哲保身的。”万俟桑的声音很轻,谈论刚才的男子。 “他不是说受人所托,只是受谁之托就难说了。” “既然如此就应该是受与她相关的人之托。” “那天的蒙面人你知道是谁吧。” “彦英,她的师傅。”万俟桑嘴角撇了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她留给我们呢?” “也许她只有在我们的身边才可以找到藏宝图。” “你是说谢品月也有可能是受了彦英之托。” 萧墨远没有回答,掀开了车帘,极目远望入目的都是葱郁的树林,天高水远,蓝得令人移不开眼,他突然觉得这条回京的路既漫长又难走,就像是出了笼子的鸟就很难再愿意回到狭小的笼子里,轻叹一口气: “万俟,你的江湖就是这样子的吗?” “子宁,这不是我的江湖,是所有江湖人的。” “你真像一个江湖人。” “你错了,我本来就是一个江湖人。” 傍晚时到达京城,马车进了宫门傅碧浅却还没有醒过来。 “碧儿,醒醒,我们回到宫里了。” 不论萧墨远怎么叫她都一动不动,他伸手一摸她的额头,竟然又发烧了,急忙回到春涧宫里,莲香候在门口,却见到他们风风火火的进来,急忙跟着他们进了内室,一行人忙的人仰马翻,御医也来了,可是只说害了风寒开了一堆药下去熬,吃了却还是不退烧,一直到午夜傅碧浅人还是昏迷的,萧墨远守在旁边却帮不上什么忙,夏天最热的时节屋里还生了三个火盆,傅碧浅还是喊冷。 “太医,为什么还是不退烧?”萧墨远坐在床边,一只手握着傅碧浅的手,“你的药到底有没有用。” “太子,微臣已经尽力了,再不退烧就有危险了。”太医诚惶诚恐的跪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褐色的瓷瓶,“这瓶药的成分微臣已经检查过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的确对太子妃的病症,也许试一试还有一线生机。” “给我吧。”那药正是谢品月给的,他伸手接过放在桌上,轻揉眉间,声音并不大却清楚的传到屋内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御医署最近是不是太清闲了。”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屋内的三个御医全都惶恐的跪下,萧墨远从未苛责过任何人,但是现在却是真的动了怒气。 “下去。” 几个御医退下后,秋华端了一盆水进来给傅碧浅擦洗了一下,她还是在发烧,眉头紧紧的皱着,蜷成一个团瑟瑟发抖。 “公子,我来照顾太子妃吧。” “不用,你也下去吧。” 萧墨远从褐色的瓷瓶里倒出一颗药丸喂给傅碧浅吃了,三更时傅碧浅平静下来手却紧紧的握着萧墨远的手,又过了一会儿,也许是谢品月的药确实有效,她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第一眼就看见了白衣的萧墨远,也许是长时间没有休息,他的眉间有淡淡的倦意,原本整洁的衣服也有一点皱,青色的胡茬也隐约可见,正因如此这一刻的萧墨远丢弃了神祗一般的存在,更像一个普通的人,也许不完美,却因此而让他更像一个人,更容易接近。 “感觉怎么样了?” “很好。” 萧墨远扶她坐起来,又端了水喂给她喝,衣袖轻轻的划过她的脸颊,有一点痒。 “你以前照顾过人吗?” “只照顾过我的母妃。” “那我真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 “会调侃我了,看来没什么事了。” 之后几天傅碧浅继续服用谢品月的药,病情倒是稳定下来,渐渐就能下地行走,一切又回到了从前的轨迹,一晃就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如果不是傅碧浅偶尔还会想起落水时的森冷的感觉,她一定以为那只是一个梦境,也许因为太过虚幻,也许因为那时的某个人太过虚幻,谁知道? 第12章 姐妹?哪来的 傅碧浅身体好一些就经常在花园里散散步,荷塘里荷花已经凋零了一半,高高低低,留得枯荷听雨声,秋华打着伞跟在她后面,雨点淅淅沥沥的淋在伞上,濡湿了衣角裙摆,微冷的空气接触到皮肤激起细小战栗感。 “太子妃我们回去吧,您不能受凉。”秋华稍稍侧过身挡住雨吹过来的方向。 “没事,这半月我都闷坏了,我有分寸。” 傅碧浅走着走着就来到了青禾宫,那里本是一座废弃的宫殿可是此时却热闹得很,几个少女和守在宫门口的侍卫争吵起来,傅碧浅来了兴致,前几天偶尔听到几个宫女谈论到朝里的几位大臣进献了自己的女儿给萧墨远填充后宫,可惜被安置在了青禾宫里已经有一个多月还没有见到太子本人。 “怎么了,在这里吵闹成何体统。”秋华严厉出声,打断了他们的争吵。 “参见太子妃。”几个侍卫连忙跪下,傅碧浅让他们起来,再看那三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一个正与她平视,很眼熟,如果没记错应该是曾经在家宴上见过的刘鹏长女,一个挑剔的打量着她,还有一个低低的垂着头。 “大胆!见了太子妃还不行礼。”此时雨已经停了,秋华收起伞立在傅碧浅身后,厉声喝斥。 “参见太子妃。”三个少女款款下摆,似是极不情愿。 傅碧浅向前踱几步停一双雪缎软底鞋停在她们面前,并不说让她们起来。 “为什么在这里吵闹?” “回太子妃,太子吩咐没有他的允许不准任何人出青禾宫,可是她们非要出去,这才争吵起来。”一个十分年轻的侍卫道。 “既然是太子下的命令你们也是忠于职守,并无过错。” “太子怎么可能把我们关在这里,我们要见太子。”那个挑剔打量她的少女立刻就站了起来,她长了一双丹凤眼,微挑的眼角像极了孔雀,睥着傅碧浅。 “太子妃让你起来了吗,是谁教你的礼仪。”她们是朝中的官员的女儿,平时都是娇生惯养的人,公子对她们的态度是弃之不管,可是这些小姐又有几个是甘于平淡的主,公子曾经吩咐她不要在太子妃面前提到她们,想来是怕她多想,如今却在这里遇上了。 “算了秋华,你是哪家的小姐?”对于傅碧浅来说她们的存在并不是什么威胁,她和萧墨远之间怎样只有两人最清楚,维系两人关系的是利益,如果对于朝廷的稳固有益,对他尽快让幽篁人民脱离现在的困境,别说是这几个女人,即使是再多几十个她都可以面带微笑的收下。 “我叫陆碧云,我父亲是御史陆枢元,怎么了,太子妃认识?”陆碧云高仰着头,极不恭敬地看着傅碧浅。 “哦,原来是陆大人,他是天荣二十一年的进士,后来娶了巴蜀谢家的长女,你可是谢氏所出?” 陆枢元娶了谢家小姐一年之后他的原配找上京来,这事闹得满城风雨,成了街头巷尾的笑料,最后陆枢元只得又将原配夫人也带入府中,人人都知道陆枢元只有一个女儿,就是原配后来带进府里的,傅碧浅自然也知道,这可以说是陆碧云从小到大最感到屈辱的事,她的母亲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农妇,在府里唯唯诺诺,陆碧云从不叫她母亲,只承认谢家的长女是自己的母亲,这件让她 讳莫如深的羞耻往事被当众说出来让她当时就涨红了脸,瞪着傅碧浅说不出话来。 “怎么,难道不是谢氏所出?”傅碧浅面上的那个笑容十分真诚,外人看来实在是十分好亲近。 “是不是与你何干?你一个无权无势什么都没有的亡族公主有什么好神气的,说不定我们以后还是姐妹呢!”陆碧云真的是气急了,也顾不得什么礼仪身份,傅碧浅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一点的变化,秋华脸上却又冷了几分,刚要出口呵斥,就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 “谁是亡族的公主,谁和谁又是姐妹啊?” 傅碧浅回头就看见萧墨远和万俟桑朝这边走来,大概是刚刚下朝没来得及换衣服的缘故,萧墨远还穿着一身明黄的锦服,威严庄重。 “太子恕罪,是碧云心急失言。” 陆碧云虽然没有见过萧墨远却见过他的画像,本来也是仗着傅碧浅无势才嚣张了些,即使萧墨远事后知道了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也不会深究,可是进宫以前陆枢元就已经告诉她傅碧浅是怎样重要的筹码,萧墨远短时间里还不会抛弃她这个棋子,而她陆碧云是出师不利说的那一席话偏偏被他听进了耳朵。 “碧儿,怎么出来了,刚下完雨别着凉了。”一身黄袍却仍然流露出温润气质的男子轻轻环住她,语态亲昵,纤雅的女子顺势靠在他的身上,眼中光华流转: “这几天实在是闷坏了,太医不也说出来走走好吗。” “是是是,你有理,这几日朝中的事情太多每天都要处理到深夜怕打扰你休息就没去看你,身体怎么样了,夜里还会冻醒吗?” “早就好了,只是秋华莲香她们太大惊小怪了。” 两人竟然聊起了近日的琐事,完全忽略了还跪在地上的一干人等,可惜鲜艳精致的衣衫萧墨远竟然看都没看一眼。 “回宫吧,我有些事要和你说。”无意间扫到傅碧浅被雨水濡湿的鞋,丝毫没有犹豫的弯下腰横抱起傅碧浅向春涧宫方向走。 “太子请留步。”她们进宫已经有一段时间,这次好不容易才见到太子本人,如果不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还没待陆碧云再开口说话就听到萧墨远的声音清清楚楚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碧儿不会有什么姐姐妹妹,不能守宫里的规矩就送回原来的地方,我不想再听到这样的话。”他的背颈挺直,坚定的迈出每一步。 “放我下来吧,她们看不见了。”转过一个弯,一堵墙挡住了众人的视线,萧墨远停住脚步,幽 幽看她: “碧儿,你以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人看的吗?” “难道不是吗?” 男子脸上的线条冷了起来,放下傅碧浅,留下一个僵硬的背影。 傅碧浅伸手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其实她话刚出口就后悔了,看来着实是有些伤人,即使彼此心知肚明说出来面上还是过不去吧。 万俟桑和秋华追上来却看见只有傅碧浅立在那里不禁有些好奇。 “子宁呢?” “他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 “怎么,他发火了,不能啊,我还没看见过他发火,我得去看看。”万俟桑一溜烟的消失了,留下一脸呆滞的傅碧浅和十分无语的秋华。 另一方面,已经走出很远的萧墨远也终于渐渐平复下心情,其实傅碧浅所说的也没有错,他接近她,照顾她,在人前刻意的亲昵行为都是有目的的,这些他都可以坦然的承认,既然如此为什么从她的口中自己的情绪竟然会失控?他一向可以很完美的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但最近似乎一遇到傅碧浅,自己的喜乐就完全不在自己的掌控之外。 刚刚下完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的芬芳,让人心情愉悦,其实岭南的问题并没有完全解除,有娄相的辅助粮食已经发到了灾民手中,但是因为岭南死了太多的人,饿殍载道,又恰逢夏季炎热,很快就爆发了瘟疫,城里的人一批批的死去,虽然派了医生去,却收效甚微,他决定去一趟岭南,即日就要起程,不过傅碧浅去不去他还没有想好,看现在这样的情况他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让他好好整理一下自己,而且岭南之行凶险难测。 可是留在宫中似乎也不是一个好主意,现在朝中形势不明,如果留她在宫里,回来时恐怕她人去哪里了都不知道。 “子宁,你怎么先走了,想什么呢这么严肃?”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岭南之行是否要带傅碧浅去。” “有什么理由不带傅碧浅去吗?说出来让我听听,也好给你出出主意。”万俟桑一只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面上露出十分兴奋的光芒,“还是因为你个人的原因你想要和她保持距离,但立她为妃的开始你就要明白你要用你所以的可能去接近她,得到她的信任不然她怎么可能会帮你?” 萧墨远将他的手臂放下来,声音冷淡:“我不会后悔我做出的任何决定,永远不会。” 万俟桑看着他的背影,伸出自己因练武而长满茧子的手掌,不悲不喜,语态是从未有过的惘然: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你太过固执总以为最了解你的是你自己,只怕你总有一天是要后悔的。” 江湖传闻万俟家少主曾经是有 一个聪慧的未婚妻的,可是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儿取消了婚约,而他的未婚妻也消失于江湖的尽头。 第13章 启程 傅碧浅刚进春涧宫就看见一抹熟悉的青色人影,她的身体微僵,稍微调整一下心绪才走上前去。 “参见太子妃。”半个月没见宋行之似乎消瘦了些,两颊凹陷下去,脸上还带了风尘之色。 “起来吧,宋大人有什么事?” “听说太子妃在皇陵被劫时臣已经被太子派往出京,臣今天才刚刚回来就立刻进宫了……”宋行之有些踌躇,即使是面临抄家灭族的危险时他都没有如此紧张,可是面色不耐的女子却打断了他,声音里透着冷淡: “你到底想说什么?”虽然殿里只有他们两人,宋行之却还是有一种被人窥透内心想法的窘迫感,他的手握紧又松开,声音有些落寞。 “我只是想问太子妃的身体还好吗?” 傅碧浅不说话,以前他是她在宫里最信任的人,即使他喂给她毒药她都会认为他有他的理由。 她回宫时被师傅废了武功,那一段时间她的身体很差,宫里又没有什么关系依靠,只能忍着,有一次被设计推进了湖里,夜里发烧已经不省人事身边却一个人都没有。 第二天宋行之进宫才发现她的异常,抓药煎药,喂她吃药,那时他是唯一一个关心她的人,没有人知道她有多么庆幸认识他,现在他依然关心她,可是她宁愿从来没有遇见过他 “你走吧,我可以理解你为了你的家族而做出的选择,但是我们已经不可能像以前一样了。” 宋行之突然抓住她的手,又松开,离她一丈多远看着她不言不语,傅碧浅一时间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呆呆的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她伸出手,掌心静静躺着一串透明的珠石,刚才如果她没有听错,宋行之说的三个字是:藏宝图。 幽隐国南宫府里,玄衣男子手指间夹着一封刚从鸽子上解下来的密信,他的面上有一些疲惫,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休息,桌子上凌乱的摆放着几个空的酒瓶,他轻轻展开手中的纸条:长风公主已痊愈,不日将与萧墨远赴岭南疫区。 “连川进来。”南宫溪月回到幽隐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 冷宫的锦妃突然又蒙圣宠,这锦妃原是幽篁国国君的义妹,刚进宫时十分蒙宠,可是后来却渐渐没落没了声息。 “世子。”门和窗并没有开却有一个消瘦的男子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带着斗笠。 “你带人去找前幽篁三公主傅堇色,务必在皇上寿辰之前把她带回来。” “是。”名叫连川的男子如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只留阴影里暗色的窗帘被一阵劲风吹得来回飘荡。 太子和太子妃将出巡岭南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国上下,沿途各郡县官员严阵以待,生怕被抓到了短处,这次出巡如果处理得好,对融合这个积贫积弱国家的人民心有很大的作用。 傅碧浅和秋华莲香坐马车,一早从宫里随萧墨远出发,从京城到岭南要经过安城、宣城、惠泉山,这条路线也是粮草运往岭南的路线。 萧墨远的计划是顺便把这沿途的“障碍”清一清,虽然这次出行所带的人并不多却都是个中翘楚,万俟桑也随行其中,至于京城则由幽云七皇子萧安远坐镇,两天后就到幽篁。 “秋华,什么时候能到达安城?” “回太子妃,傍晚时应该就到了,现在已经接近中午,要停下休息吗?” “不用,别耽误了行程。” 傅碧浅却突然感觉有内力隐隐在腹底升起,这种感觉很熟悉,她的武功明明已经被师傅废了怎么还会有内力,这几天这股内力尤其明显,有时甚至已经可以游走到檀中穴,傅碧浅尽量使自己的表情自然些,却还是不自觉的露出惊喜的神情。 “太子妃最近经常笑,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吗?”莲香从食盒里端出一盘雪片糕,又笑道:“难道是想到太子了?” “莲香你这死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秋华,目无皇族该当何罪呀?”傅碧浅觉得这样的误会有时候也是不错的,比如现在。 “这个程度不同罪罚也不一样,有的可以千刀万剐,有的可以诛九族,凭太子妃喜欢。” “秋华姐姐,你可不能公报私仇啊,我不过就是平时话多了一点吗。”莲香一边拉着傅碧浅的衣袖一边冲着秋华嗔怪,又转头可怜兮兮的看着自顾自看书的女子:“太子妃宅心仁厚,一定不会和我这个小丫头过意不去的,对不对?” 还未等傅碧浅说话就听到秋华不冷不热的声音道: “你多的可不只是话。” 她话里有话,并不是平时开玩笑的语气一时让两人都愣住了,现在回头想想当初傅碧浅被劫有多处蹊跷之处,首先是莲香要去桦树林,然后又是黑衣人来劫。 先不说黑衣人怎么会知道他们那天晚上会到那片桦树林里去,只说为什么她要带傅碧浅向相反的河边方向跑就足以让人怀疑,可是这些都是可以用偶然解释的。 萧墨远的意思是暂时不要动她,但绝对不可以再让她和傅碧浅单独相处,傅碧浅虽然觉得莲香可疑却不愿冤枉了人,用手指点着莲香的鼻尖: “叫你调侃我,以后再犯就把你嫁给厨房杀猪的老朱。” “是是是,奴婢再也不敢了,可别再提那个老朱了,我见了他都是绕路走的。”老朱平时为人憨厚,身材整整比莲香大出三倍,一个硕大的酒糟鼻按在更大的脸上,嘴更是惊人。 某次莲香去厨房被他看到了,从此便嚷着非莲香不娶,多亏他本来也是娶不到媳妇的不然莲香的罪过,老朱从此天天给莲香送猪头肉,风雨无阻。 气氛缓和下来,马车这时也停了,秋华先下车扶傅碧浅和莲香下了车,这一带没有客栈比较荒凉,他们随便找了一片较为空旷的地方休息,稍微吃了些东西就又上路了。 傍晚终于到达安城,安城郡守已经侯在城门多时了,微胖的身材立在那里十分抢眼,手里的汗巾不停的擦着头,看见他们飞快的跑过来,谁知右脚绊住了左脚行了一个五体投地大礼,门口守卫的士兵却不敢笑出来,郡守顺势跪下行了参拜礼: “微臣安阳郡守赵原拜见太子太子妃,臣已经准备好了宴席为太子太子妃接风洗尘。” “太守有心了。” “臣惶恐,请随微臣前往别院休息。”胖子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脸上都是汗。 别院很干净,简单的庭院阁楼,傅碧浅和萧墨远被安置在主屋里,左边住着秋华和莲香,右面住着何去何从,再右边住着万俟桑。 “安阳郡守赵原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行踪呢?”这是从上次青禾宫事情过后两人第一次独自相处,因为本来就是自己的错,傅碧浅无话找话。 “我们今天早晨从京城出发并不是什么秘密,按照正常的行程傍晚到安阳是可以估计的,倒是你的身体还吃得消吧,要不要放慢行程?”萧墨远知道她的心思,也就顺了她的意接了话。 “不用,本来因为我就少走了很多路,我受得了。” “实在太辛苦就说出来。” “嗯。” 二人相敬如宾,一切仿佛恢复到以前一样,既不进一步,也不退一步,都停留在现在的位置,谁也不愿意打破原有的平衡。 “咚咚咚。” “进。” 萧墨远和傅碧浅正在说话,就听见敲门的声音,进来的是一个十几岁的韶华少女,款款而行手中端着一个托盘,她的手尤其漂亮,洁白如玉的手腕上带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珠串,傅碧浅移开目光,低头喝茶。 “参见太子太子妃,奴婢叫柳汀,是来送点心的,晚饭已经做好了太子太子妃是在屋里用膳还是在大厅用膳?” “到大厅吧。” 柳汀引着两人来到大厅,饭菜已经摆好,赵原站在桌子旁边不停的用汗巾擦着光亮的脑门。 “赵大人辛苦也一起坐吧。”萧墨远和傅碧浅双双落座,赵原也战战兢兢的坐下。 “这是安阳本地有名的特色菜,还请太子太子妃不要嫌弃。” “赵大人谦虚,只是这一道珊瑚鳜鱼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太子妃谬赞,这道菜是安城最有名的厨师的拿手好菜,来安阳的人都会尝尝。” “哦,是吗?”萧墨远用银质的筷子挑起鲜嫩的鱼肉放入口中,下一刻鲜香充满口齿之间,“的确是人间美味。” 萧墨远问了些安城的税收和政务,赵原自然挑好的答了,一顿晚饭就这样战战兢兢地过去了。 主屋里只有一张床,傅碧浅回屋时,萧墨远已经让秋华在地上铺好了被褥,她微愣萧墨远却依旧看着自己的书,其实有些事不是不提及就可以当做不存在的。 傅碧浅躺在宽大的床上,清冷的月光照在脸上晃得她睡不着,地上的萧墨远却稳如泰山,不动声色地疏远,她翻个身昏昏沉沉的坠入梦乡。 地上已经沉睡的男子却睁开了清明的眼睛,也许是月光的缘故他的面色有些冷,他在努力是一切回到原来的位置,他的计划和他的,心。 第14章 婢女柳汀 他们本来只想在安城停留一天,可是第二天却下起了大雨,官道上有多处坍塌,只能再停留一段时日,顺便视察一下安城。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整条街都没有什么人。 一辆马车从细雨中缓缓出现,赶车的是一个微显冷漠的青年人,偶尔有几个打伞的行人路过都离他远远的,这人正是何去。 他本来就长了一张要债脸,现在又因为上次傅碧浅被劫的事被罚巡街,如果是和公子一起巡街他求之不得,可是现在车里面坐着万俟桑。何去淋着湿冷的雨满街晃悠,杀气自然就比以往要强烈些,再看见街上的行人避他如蛇蝎面色更是难看。 另一边,萧墨远和傅碧浅却是来到了比较偏远的城外,那里较城里更加荒凉一些,但是还有市集贩卖些蔬菜和日常用品。来来往往的行人面上都带着笑容,但在傅碧浅看来却觉得有些怪异,他们让何去到城里分散赵原的注意力,希望这样就可以看到真实的情况,然而看到的都是些积极繁荣的情景,难道安城百姓的生活都是如此? 他们在一个搭建的茶棚里坐下,又要了四碗茶,也许是下雨的原因茶棚里没有什么人。 何从秋华和他们同桌,这次只有他们四人同行。小二慢慢悠悠地端上来四个碗,懒洋洋地倒上水就坐到一边不再理他们了。 “听说萧太子已经来了安城,只是不知道他是真的为民出巡还是只是做做样子。”邻桌坐着三个年轻人,都是书生打扮,另一个年轻人叹口气,接声道: “怕就怕他只是做做样子根本不做实事,到时候人走了什么用都没有。” “即使他想帮着百姓做些事也怕他看不到呀!”一个脸上有些悲戚之色的男子微微摇头,好像十分无奈。 “不知这位兄台所说为何?”何从得了萧墨远的允许上前询问,邻桌的三个年轻人抬头看看他面色犹疑不定,还是那个面带悲戚的年轻人应了声。 “兄台不像是安城本地的人呐?” “在下是来安城做买卖的,初来乍到不知本地的情况,还请这位仁兄告知一二。”何从尽量使自己的表情和蔼好亲近些,像一个普通的商人。 “你听我一句劝别在安城做买卖,安城不适合。” “怎么?是这安城的地方官有什么问题吗?” “我可没说,别说是我说的!”三个青年人迅速的离开茶棚,简直是落荒而逃,何从还想追上去询问被萧墨远制止了。 四个人又在周围转了转就和何去会合回了别院,他们一天也没有碰到什么特别的事情,只觉得城里格外的冷清。 晚上赵原设宴,依旧丰盛得惊人。 “太子太子妃,微臣已经派了人去修理坍塌的路段了,相信几日后就可以恢复通畅。” “赵大人把安城治理得很好,街上连乞丐都看不见。”萧墨远不动声色的明褒暗贬,可是赵原并没有听出来,一边摇动着肥大的两颊道: “都是太子治国有方。” 旁边伺候的柳汀给萧墨远和傅碧浅斟上酒,她的手有些抖,酒都撒到了桌子上,赵原看见本来就 小的眼睛更加锋利,怒声骂道: “你个死丫头,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连个酒都倒不好留着有什么用?还不滚下去!” “太子饶命,太子妃救命!”柳汀跪在地上浑身抖得像筛子。 “还不滚下去!”赵原也红了眼,平日这个丫鬟都是十分机灵的,可是偏偏今天在太子面前出了岔子,看以后怎么修理她。 柳汀却并不下去,倔强的跪在那里,头深深的埋在胸前,声音也带了哭腔。 “奴婢有事要禀报太子。” 秋华扶起柳汀温和道:“有什么冤你就说,太子和太子妃一定会给你做主,这天下总还有个说理的地方。” 傅碧浅和萧墨远都鼓励的看着她,赵原头上的汗流得吓人,嘴上却并不放松: “你个小蹄子,平时我待你如何你不知道吗?有冤怎么不跟我说,到这来打扰太子。” 柳汀眼睛更红,怯懦的不说话,可能也在考虑事后的结果会怎样。 “赵大人,你这是吓谁呢,太子和太子妃都在哪有你说话的份。”万俟桑翘着二郎腿,一边剔牙一边说着风凉话,萧墨远并不看他,稍显冷漠的盯着桌上的酒杯,却把赵大人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微臣知错,太子恕罪!” “柳汀你有什么冤屈就说出来,没有关系,秋华带她到我屋里去。”又转身对萧墨远福了福身, “我先下去了。” “你去吧。” 其实赵原就是一个胆小怕事有些贪财的人,平时要说政绩那是没有的,大的过错其实也没有。 不过是喜欢结交些朝廷官员,受些小利小惠,着些都是可以容忍的限度,每个地方都会有些流民乞丐,有些脏乱差的地方,这一次因为萧墨远出巡赵原将这些地方统统都拆了。 柳汀的家本来就是在那里,趁乱跑了出来,恰逢赵原在全城内招募年轻的婢女她就顺势进了赵府,平时手脚勤快为人也机灵,很快得到了赵原的信任,把她放在别院里服侍萧墨远。 她犹豫了很久到底该不该说出来,柳汀跪在萧墨远和傅碧浅脚下,楚楚可怜的样子,又有谁会不心生怜惜? “太子太子妃,奴婢孤身一人漂泊无依无所谓,可是城外那些老人孩子怎么办,现在已经是深秋了,他们衣衫单薄还没有吃的。这几天已经有许多人染了风寒,等你们离开赵原也不可能给他们从新建造房屋,他们一定过不了冬天。奴婢宁可死无葬身之地也要告诉您乞求您救救那些城外的人吧。” 萧墨远眉头微微皱着,起身扶起柳汀,“你先起来,我相信你,你愿意带我去看看吗?” “奴婢愿意。”少女抬起头眸光落在俊秀男子的脸上,带了隐隐的欣喜和期盼。 萧墨远叫了赵原随行左右,驾马车直奔城外。柳汀和傅碧浅秋华莲香同车稍显拘谨,紧紧的攥着衣角,抬眼偷偷看傅碧浅,傅碧浅笑笑伸手拍拍她安抚她的情绪: “柳汀你做的很对,安城的老百姓都会感激你的。” “太子妃,奴婢不求谁感激我,只希望他们可以吃饱穿暖就行了。” 也许莲香也曾经受过那样的苦,听到这样的事情感同身受,眼睛微红的瘪着嘴。 他们出城之后又行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了城外山下,赵原正是把那些人丢在了这里。 再向里走就看到一个只有四根柱子和稻草搭建的棚子,一群人挤在里面看不真切,外面竟然还有士兵把守!这样的季节在四面透风的棚子里怎么能住人,没有吃的没有穿的,周围的树皮都被剥光了,他们瑟瑟发抖,和他们一样的还有赵原,简直像是秋天里的落叶。 士兵看见赵原还以为是来巡视的,殷勤的跑上来,给赵原行了礼: “大人,这里交给我你就放心吧,他们一共一百二十七个人我一个都没让他们跑掉。”赵原一个劲的给他使眼色可是似乎他并不理解,又道:“大人你说要给您省粮食我就按照您教的做了,一天只供给一顿稀饭……” 还不等他继续说就见赵原“噗通”跪在白袍男子的脚下,头不停的向地上撞:“太子殿下饶命!太子殿下饶命,下官再也不敢了,殿下饶命!” 那些看守的士兵这才知道那白袍的男子就是出巡的太子,顿时都惊吓得站立不住,那个上前来行礼的士兵更是吓得屁滚尿流。 草棚里的人也发现了棚外的异状但一时间谁也不敢动,突然有一个老妇踉踉跄跄冲出来,那老妇面容憔悴,手中还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哭得声嘶力竭,紧紧攥住萧墨远的袍子在上面留下了一个清晰的印子,不过这是没有人会注意这些: “求求您救救我的孙子,他已经发了两天的烧了,求求您,我愿意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何去,马上带这位大婶的孙子去看医生。”此刻的萧墨远并没有发怒,可偏偏让人感觉到山雨欲来风满楼,他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的赵原,搀起了老妇耐心道:“你随何去先到城里去看大夫,你的孙子一定不会有事的,放心。” 老妇离开后草棚里的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朝这边涌来。 他们有的衣衫褴褛冻得瑟瑟发抖,有的因为营养不良而面黄肌瘦,有的面目表情呆滞,可是这一刻他们的眼中有希望有喜悦,这一刻这个白衣翩翩,眉眼俊秀的男子就是他们的天,可以救他们脱离苦海。 萧墨远和他们坐在一起,一个一个的安慰,眼底却逐渐幽深起来,傅碧浅看着白衣若仙的男子不避污秽的坐在那里,她竟然开始相信他会是一个优秀的帝王。 很快调来的马车就到了,一百多人都离开后萧墨远才起身走向马车。 赵原肥硕的身体跪在那里,只觉一阵劲风袭来后背一阵剧痛人就没有了意识,正是萧墨远不小心没控制住自己的内力。 第15章 宣城之役 一辆稍显朴素的马车进入宣城境地,从安城出发即使不分日夜也要五天才能到达。赶车的人是一个身穿花花绿绿长袍的男子,身材有些高像一根竹竿,嘴里叼了一根草漫不经心的赶着车。 大街上人来人往,那男子正是万俟桑,而车里坐的是萧墨远,他们两天前的傍晚从安城出发。 而傅碧浅她们应该刚刚从安城出发,声势浩大,对外宣称太子抱恙见不得风,她们会走得很慢,并且声势浩大。 其实宣城才是萧墨远此次出行所想要解决的问题,它比安城要大也要富庶,其实之所以赈灾的粮草迟迟到不了岭南,就是因为过不了宣城。 大部分的粮草都被扣下,因为宣城的地位有些特殊,几乎可以算是国中之国,既不向朝廷纳税也不和周围的郡县来往,却是通往岭南的必经之路。 他和万俟桑先行一步,中途换了八匹马。两人都易了容,想先查出被扣下的粮草都囤积在哪里,之后的事情就好办了。 另一面赵原胆战心惊的送走了傅碧浅一行人,当然他没有见到太子,可是他哪有胆子再问。他的别院里现在住着一百多人,这是太子留给他的任务,他依然任安城太守,如果在第一场雪落下时他安置好了这些人,他所犯的过错就从轻发落,否则就等着抄家灭族千刀万剐。 萧墨远本来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可是傅碧浅这样坚持,一来赵原平常虽然不是政绩卓著也并没有太大的过错,如果真的重罪处罚他免不了有失公允。二来安城现在并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来治理,贸然换人必定会引发一系列的问题,于民生社稷都不是好事。 而最最总要的一点就是如果出巡之初就办了他,一定会引发连锁效应,那么接下来的官员人人自危总归是不得人心。 安城和宣城之间隔着长乐镇,天黑时傅碧浅一行人正好可以赶到,在那里留宿一宿隔天起程。她有意放慢行程,这样萧墨远就有更多的时间去宣城查找粮草,她们的行踪一定会有人报告给各路官员,宣城城主司马洪必定也是明确知道的,希望他能放松警惕让一切来得顺利些。 宣城城主府内,穿玄衣绣金线锦袍的中年男子手指轻点紫檀木桌,眉头微皱着,旁边坐了一个干瘦的男子,他的眼睛里蓄满精光一看便知为人必定精明,八字胡时不时的不自觉抖动,他摸了摸根本就不存在胡须的下巴,小声道: “探子已经回报京城出来的人到了长乐镇,估计再过七天就应该到咱们这了,他们这次出行很突然我们的粮食还没来得及转移。我想这几天就将城内的粮食转移到岭南附近的镇子里,先卖给那里的商人再转手将粮食高价卖给岭南的灾民,这中间的差价就足够我们捞了。” 所有过宣城的粮草都会被他们扣下一半,再换上米糠和一些陈年发霉的稻米,押送的官员被他们一边武力威胁一边怀柔规劝,大多数的官员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小心些,我总觉得他们这次出行是冲着咱们来的,萧墨远这个人不简单,在幽云那样的国家里稳坐太子的位置十年不变有谁能做到。”那玄衣男子正是宣城的城主司马洪。 “是,城主请放心,这件事我会亲自处理。” “去吧。” 萧墨远和万俟桑两人选了一家茶楼稍作休息,正是中午里面几乎已经满座,和一个青年拼桌,那男子眉眼带了几分傲气,也是一身白衣。只不过和萧墨远的儒雅气质相差太多,原本出尘的白衣在他身上显得十分不搭,也许本来并没有什么,可是和萧墨远一对比就十分的扎眼,邻桌的几个人对他投以同情的目光,他本来也是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可是和人家一比就是连台面也上不去的梅干菜。 几个原本对他频频抛媚眼的少女也纷纷转移对象,他也察觉到,面上立时展现出不悦来,萧墨远和万俟桑一向不是会因为这种小事儿不愉快的人,两人相视一笑落座,万俟桑的眼里分明写着:美色惑人,萧墨远自是不会介意,仿佛还以此为荣。 “不知太子出巡什么时候会到咱们宣城。” “谁知道呢,上面的事情和我们也没有什么关系,咱们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吧。” “可不是,听说这几天城主又要往岭南运一批货了,你儿子是不是也在被征集的壮丁里?” “唉,一年要出去好几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希望他能尽早回来,我和老伴就放心了。” 茶楼一向是各路消息汇集的场所,如果你不了解一个地方就要到那里的茶楼里去,在那里你会以最快的速度了解这个地方的风土人情,最近发生的大事,这个地方官府在百姓心中的地位等等,两人静静的听着,这时同桌的青年愤愤不平的站起来,由于起得太急了将桌上的茶盏碰倒了洒了一身,白衣弄得惨不忍睹,他却没察觉义愤填膺道: “我看着宣城是要破落了,司马洪收的税越来越高,已经到了四层,朝廷也不管不问任由他胡作非为,这幽云的太子爷也不过是做做样子没什么可信度,收买人心罢了。” “这位小哥也不能这么说,你怎么就知道着幽云的太子就只是来收买人心的呢?”万俟桑摇摇扇子十分不赞同,一时间茶楼里的人目光都聚集在他们这一桌上,那青年似乎没有想过会有人质疑他,一时红了脸。 他本就是城中有名的才子,平时评论国家大事凭着足不出户苦读圣贤书得来的学问,引经据典很得大家的吹捧,自己也就有点自傲,平时凡人不入他眼。 “幽篁本就不是他的国家怎么能妄想他会把幽篁人民放在心里?” “我看未必,岭南的灾荒已经有数年了,原来幽篁的国君坐视不理,而萧太子首先做到的事情就是将粮食运往岭南,这位仁兄说他罔顾幽篁百姓岂不是无稽之谈,大家说是也不是?” “可不是,我也觉得这萧太子不是只做做样子而已。” 茶楼里的人纷纷应声,那青年本就红的脸就更加的绚烂,可是又是在是没有话来反驳他,愤愤的一挥衣袖离开茶楼,那姿态分明是不屑与他争论,而不是理屈词穷。 “你又何必与他争论,根本没有意义,”萧墨远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轻啜了一口,既涩又苦没有一点茶香,“他是个书呆子,只会认死理是不会承认。” “子宁是觉得他孺子不可教还是你根本就是懒得教。” 萧墨远抬头看着眼前花花绿绿的男子,先是面无表情接着笑得十分无害,声音透着些无赖: “自然是懒得教。” “有时我真的觉得你是一个很冷酷的人。” “比如?” “你将别人的生死看成儿戏时,或者是你毫不迟疑的利用傅碧浅时。” 白衣男子依旧细细品着盏中苦涩的茶水,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在万俟桑以为他不会再理他是,却听到他稍显暗哑的声音: “我之所以这样我以为万俟你是懂得的。” 万俟桑没有再说什么,茶楼里各式各样的声音环绕着两人,纷杂缭乱,似乎都进了他们的耳里,似乎却又都进不了他们耳里,很久以后萧墨远才知道其实万俟是懂他的,那时的他只不过是试图阻止他所做的决定,彼时他才知道原来万俟比他自己更早的明白他的心。 六天后 傅碧浅一行人在宣城城外十里处遇上了萧墨远和万俟桑,两人无声无息的没入队伍里,萧墨远进了傅碧浅的马车,秋华和莲香无声退下后傅碧浅首先发话: “宣城的事情解决了吗?” “我们查了司马洪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想来应该是探子回报的信息出错了。”萧墨远似乎并不愿意多说,傅碧浅虽然好奇却也没有多问什么,又说了说这几日在各县镇遇上的事情就到了宣城。 傅碧浅先开帘子就看见一身玄衣的中年男子,正是司马洪,身边站着他的军师甘井,两人向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 萧墨远先下了车,回身扶傅碧浅下了马车,司马洪上前迎了两人进城,一路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是傅碧浅就是觉得什么地方不对,直到吃饭的时候傅碧浅才明白自己为什么觉得怪异。 傅碧浅虽然从未见过司马洪却明确的知道他吃饭使用的是左手,两年以前她就将探子搜集来的资料记在了脑中,宣城一直都是幽篁的大问题,她自然就格外上心。虽然司马洪右手用刀,可是吃饭时一直都是用左手的,而这个人用的却是右手,难道他根本就不是司马洪! 傅碧浅看看司马洪的左手并没有受伤,再看看萧墨远两人正聊得酣畅,萧墨远竟然一点都不忌讳。她仔细的看看司马洪的发髻,竟看到一条几不可见的痕迹,轻且细,再好的人皮面具都不会一点痕迹都没有,傅碧浅曾经醉心于易容术,不然还真的看不出来,再看那甘井竟也是易了容的。 其实傅碧浅一行人到宣城的时候,宣城早已变了天,可是百姓都被蒙在鼓里。此时司马洪被监禁在城主府的地牢里,行动受限手脚都被铁链锁着,他现在还不明白为何自己糊糊涂涂的就成了阶下囚,难道自己养的死士都是吃干饭的? 其实这完全不能怪他的手下,他们都在被蒙在鼓里时候就被萧墨远的人连根拔起,先是假的司马洪将他们调往已经埋伏好的陷阱里,不明不白的丢了性命,残留在城主府里的人手也很快就被蚕食了。宣城易主悄无声息却又让人措手不及,与此同时运往岭南的粮食也被劫走,只可惜甘井逃脱了,不然整个计划就没有一点疏漏。 第16章 叔叔 江湖上有一个叫做无门的组织,没有人确切的描述出它是什么样的组织,没有人知道无门的门主是谁,但每一个在江湖上有些阅历的人都明白,江湖中的的确确有一股神秘莫测的势力,在暗中呼风唤雨。无门行事低调其实是萧墨远手下的一个执行暗中任务的组织,这一次将司马洪悄无声息的囚禁,让宣城秘密易主正是拜无门所赐。 隔日他们便启程直奔岭南,马车里并不舒服,摇摇晃晃的让傅碧浅只想睡觉,睡觉偏又睡不好,内力游走的感觉这几天尤其强烈,难道是自己的武功就要恢复了? 她尽量让自己的表情自然轻松些,但是并不能如愿,那股内力在她的身体里横冲直撞,让她静不下心来,脑中又浮现假的司马洪和甘井。一个诡异惊人的想法掠过脑海,如果真的如她所猜测的那样,萧墨远已经将宣城纳入自己的掌控,那他的势力是不可小觑的。 宣城在幽篁建国之初就已经存在,可是却并不在管辖之内,每一任的城主都拥有自己的部队和死士,这些人多是祖祖辈辈跟随城主,忠心不二。再加上宣城易守难攻,周围没有什么可以作为军队补给驻军的大型县镇,就一直没有派兵讨伐,而历届城主都在明面上承认自己归幽篁统领,于是幽篁历届的皇帝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乐得清闲。 如果萧墨远可以在短短的几天就将宣城纳入手中,那么他求助于娄相似乎就不必要了,运送粮食根本就不是问题,那又为什么要自己去见娄相,难道是为了藏宝图? 那他早已经知道娄相是父皇留给她的人,他的目的是藏宝图?这样的想法让傅碧浅吓了一跳,忽然听到车外一阵骚动,队伍也停下来,秋华到车外看看又回来说是前面有一个小男孩昏倒在路中央了,傅碧浅下车一看,那孩子已经严重脱水了。嘴唇干裂脱皮,眼睛紧紧闭着,小小的身体蜷成一个团,傅碧浅喂了他一些水,又拍拍他的脸颊,他颤颤的睁开眼睛,有些茫然,看见周围有许多陌生人有些害怕向后面缩了缩。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傅碧浅伸出一只手,她的手光洁柔软,男孩看了看犹豫了一下试探着将手伸了出来,他干瘦满是污迹的手放在了她的手中。 女子却并不嫌弃用手摸了摸男孩的头,有几个随行的士兵却已经是满眼酸涩,他们也许曾经也挨过饿受过冻,也曾经有人给他们吃的穿的,可是没有一个人会在他们最为落魄的时候还这样耐心。 万俟桑此时却觉得无论傅碧浅只是在做给别人看还是真的出于本心都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太子妃,一个可以堂堂正正站在萧墨远身边的人,萧墨远只是微微笑着,傅碧浅见他没有阻止就将那男孩领到了车上,队伍继续前进,已然离岭南不远了。 那男孩名小南,家里遭了瘟疫,父母都病死了,出来和姐姐找吃的却又走散了,本想回家的谁知年龄小迷了路,反而越走越远。 那名叫小南的男孩开始还很拘谨可是见傅碧浅、秋华等人都是和颜悦色的,再加上桌上糕点的引诱很快话便多了起来,傅碧浅自然知道他的心思,威逼利诱加怀柔不知不觉竟已经套出很多岭南的状况。 秋华也是暗暗惊奇,因为傅碧浅从来不会直接问他,只是说一些毫不相干的事情,最后竟能让他自己说出她想知道的消息来,傅碧浅面上虽是笑着的心里却十分忐忑,一来如果小南所说的都是岭南的现状的话,那么现在瘟疫已经在那里大面积的传播开来了,二来即使他们带来了足够的药材和粮食能否真的及时的控制住现有的疫情,医治好已经染病的百姓,这些都十分令人担忧,只有真正到了那里才能知道。 柳汀倒了杯茶递给她,傅碧浅接下,心思又转到她的身上来,因为她揭发了赵原囚禁安城贫苦百姓的事情,如果继续留在安城一定会有危险,所以问过她的意见之后萧墨远就将她放在了傅碧浅身边。反正少一个人不少多一个人不多,柳汀自是愿意的,如果傅碧浅没有看错的话,柳汀手腕上所带的珠串和她离开前宋行之塞给她的是一摸一样的,也就是说柳汀是宋行之的人,如果她现在还可以相信他,那么柳汀会帮助她找到另一份藏宝图,而这一份藏宝图应该就在岭南。 她掀开帘子,萧墨远笔直的背影映入她眸中,自是风流无双,可是傅碧浅的心情却十分复杂。她根本就看不懂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之于他是一个可以依靠的朋友知己还是只是用来稳定民心的棋子,或者只用来寻找藏宝图的钥匙,她无从知道,或许她本来就是一个懦弱的人,不愿意去深究,也不愿意追问。 师傅曾经说她是个懦弱的人,不止一次的说过,那时她自恃身怀武功并不这么认为,因为那时她在江湖上已经鲜有敌手,而且江湖并不比皇宫复杂错节,她打不过就跑也是混的风生水起不亦乐乎。 再后来她入宫努力做一个端庄合格的长公主,宫廷礼仪虽然繁琐却也没有让她太难过,可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师傅说的是对的,她懦弱胆小,即使已经察觉端倪也视而不见。萧墨远仿佛感觉到她的目光,蓦然回头吓了傅碧浅一跳,她立刻换上镇定的笑容放下了帘子,秋华已经习惯了,见了并不吱声,反而是小南皱着眉头苦大愁深道: “姐姐你喜欢那个白衣的叔叔?” “噗!”莲香一口水喷了出来,秋华极为敏捷的躲开了一场浩劫,但是柳汀就没那么幸运了,满脸满身莲香的口水,欲哭无泪。 傅碧浅蓦地红了脸,一来这孩子没老眼神就这么不好使,看表情看不准就算了,连辈分都能给弄得这么纠结。 萧墨远的耳力不差,刚才小南说的话自然听得到,万俟桑从后面追上来调侃道: “子宁怎么有些压制不住自己的内力了,难道还要打马车上的小孩不成?冷静冷静啊。” 虽然萧墨远这几天急着赶路,身上的灰尘是多了些,可是也不会夸张到与傅碧浅差了一个辈吧,说他愤怒其实不如说他是愤懑…… 天黑的时候一行人在一处稍微平坦的地方停了下来,在那里扎了几个帐篷,秋华带了小南去休息。 没有水傅碧浅简单梳洗一下就歇下了,萧墨远还没有回来,帐里还有一张床,傅碧浅想想又起身也将他的被子铺好,换了干净的水,才又躺回榻上。 快则明天中午就可以到岭南,慢则晚上也可以到,连着半个月傅碧浅都在马车上,白天咬牙挺着,晚上头一沾到枕头就陷入半昏迷的状态,身体倒是好些了,只是疲乏得很。 萧墨远回到帐中时,傅碧浅已经睡得十分香甜,夜晚有些冷她紧紧的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漆黑的脑瓜顶。还没待萧墨远反应他的手已经摸到了她毛茸茸的脑袋,触手温软,他有些怔怔却没有收回手,只是将手静静的安放在她的头上,感受着她轻缓的呼吸,自己也渐渐的安定下来。 这些日子他有意的回避她,尽量不去关注她,想要理清他自己的情绪可是似乎并不成功,他现在还是很困惑自己对她究竟是怎样的感觉?有多重要?可以重要到不去利用她吗? 答案他不知道,从小到大他的目标都没有变过,以后也不会有所改变,也许她会受到伤害,也许他会错过很多东西可是,萧墨远永远不能放下自己心中的执念。 尽管他自己也知道他的执念是多么的可笑,可悲,可是他一直都是以那一份执念坚守的,若是放下他的后半生又将何以为继? 夜凉如水,一切都显得不十分真切,只是手掌心的温度依然让人眷恋不舍,可是,有些东西必须要舍弃…… 又或者只是他一厢情愿的认为他是可以舍弃的。 第17章 粮食 在到达岭南之前傅碧浅就已经想到了岭南现在的状况,可是想和亲眼看到毕竟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当你亲眼见到路边的树皮都被扒光了地上寸草不生,当你见到已经被晒干的尸骨,当你见到尚且活着的人露出死人一样绝望孤寂的眼神,没有什么言辞可以形容。也许会可怜他们,同情他们,可是那时傅碧浅只觉得难受。 如果说曾经她还会对自己答应了萧墨远而有些不确定,那么这一刻她已经十分庆幸自己的决定,否则在以后的某一天她一定会后悔,她从来不欠人,因为她怕她还不起。 街边都是灾民,他们的目光有的充满渴望希望他们可以施舍些吃喝给他们,另一些则是冷漠的坐在那里呆呆的看着,似乎已经失去了希望。 岭南的太守府也十分的破败,能吃的都早已经分发给了百姓,那太守已是一个鬓发皆白的老人,府里除了一个世代服侍他家的老仆人就再也没有什么人,两人收到了消息,已经早早的立在门口等待萧墨远一行人,远远看去几乎已经与周围荒凉的景致融为一体。他的背佝偻着向远处张望,看见他们立刻脚步踉跄的迎上来,萧墨远赶紧扶住他。 “叶老快起来,子宁受不起您这一拜,岭南的百姓多亏有你。”虽然他并没有真真正正的做出过什么来改变岭南的情况,可是他就是岭南百姓心中仅存的希望,他是朝廷的象征,他在这里坚守着说明朝廷还没有抛弃岭南。 “是老夫无能,没能将岭南治理成安泰盛世,太子您来了,老夫即使是死也能闭眼了。”那老人眼角竟沁出泪来。 叶家三代都是岭南的地方官,子子孙孙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可惜到了他这一带人丁寥落,还遇上了百年难遇的大旱,可怜他一个老人家独自守在这片土地上。 朝廷已经拨了两次粮食赈灾,可是真正到了岭南府里的粮食少得可怜,在宣城截获的那批粮食还要过两天才会到达。萧墨远当天就带了随行的御医去给感染了疫病的百姓看病,傅碧浅也没有闲着,带着剩下的人去统计了一下各家的人数,简单的做了一个临时户籍。 小南还没有找到姐姐只能暂时留在他们身边,萧墨远回到太守府的时候傅碧浅还没有回来,因为府里只有一个老仆人所以晚饭还没有做。 直到天黑傅碧浅一行人才拖着疲惫的步伐回来,万俟桑是和傅碧浅出去的,大半天下来也已经筋疲力尽,恹恹的趴在院子内的石桌上,一身鲜艳的长袍也因为风尘儿暗淡下来。 而傅碧浅反而成了一群人当中最为精神的一个,左手领着小南右手挎着一个柳条编成的篮子,那篮子里面还装满了张牙舞爪的深绿色的草。她的发髻有些乱了,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农妇领着孩子刚刚上集市买菜去了,这样的想法深深惊诧到了萧大公子,一时间只能静默无声的成了雕像,傅碧浅却主动的迎上去将篮子递给他看,仿佛找到了她人生的意义,十分热情的解释道: “这是岭南生长的一种野菜,我回来时见到了就让他们一起挖回来了,赈灾的粮食还没有运到,咱们随身带的粮食又不多,能省就省着些吧。” 萧公子还没反应她说的什么,傅碧浅已经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受惊过度的萧大公子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想到了一个画面:他精心培养的大内侍卫,武林高手纷纷趴在地上抠野菜,可是那样的画面他是做梦也想不到的,抬头看了依旧趴在桌子上的万俟桑,却见他有气无力: “就是你想的那样。” “呵呵呵。”这次他是真的笑了出来,原本阴郁的心情也转好了一些,园子里的人听他笑得酣畅,又想起了自己今天下午所做的事,一个个都笑了起来,这样的笑容是单纯而明朗的,仿佛灾荒瘟疫都不算什么,每个人好像都充满了信心。与刚来时有了明显的不同,着算不算是你的天赋呢,碧儿,萧墨远心里幽幽叹道。 一会功夫莲香和柳汀就端着一大锅粥样的东西出现在大家的眼前,只不过粥的颜色有些怪异是浅绿色。随后傅碧浅又端了两盘菜出来,一盘是刚刚的菜炒的,另一盘是用水焯过的野菜然后用盐拌了一下,虽然是同一种菜却有了不同的风味,怎么说也是两个菜呢! 他们三十多个人围着两个桌子坐了,一人一碗野菜粥,说实话那粥的味道真的不好,土腥味中还带了微微的苦涩,可是他们却都喝得很欢快。萧墨远喝了两碗,淡淡的苦味弥漫在口腔里,让他真实感觉到原来他已经到了岭南。 傅碧浅和萧墨远刚回到他们的屋子里,傅碧浅就献宝似的将萧墨远拉到桌旁,展开手中的小册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人名,字迹娟秀端端正正,上面记录了每一个人的年龄、男女、是否染病、家庭成员等等不一而足,有一页甚至记录了一个老人喜欢吃豆豉。 “这些是我今天在城南两条街上找到的人,那一片的人基本都已经在录,明天我准备继续向东面完成简单的户籍,希望对以后有帮助。”傅碧浅倒了一杯水,灌了下去,原来她在萧墨远的面前还是十分端庄的,可是一天的奔波已经让她连装的想法都没有了,她完全表现出了她在江湖时的不拘小节。 “别太辛苦了,他们有很多人都感染了瘟疫,你要小心些。”萧大公子自然是看见了她的行为,可是箫大公子是什么人呐,任尔红尘滚滚,我自气沉丹田,他决定任其发展,看是否可以看见另一个傅碧浅。 “对了,粮食来了我们要怎么给百姓分发,是直接发粮食还是给他们按时供应饭食?” “今天和太医到各个地方看了一下,他们还留在岭南的人基本都是老人和小孩,年轻力壮的人基本早已经逃荒到南方了,我想要将城里分成三个区,一个是让感染了瘟疫的人住的地方,一个是没有染病但身体并不好的人住,中间是健康并且可以帮些忙的人,这样应该可以解决人手不足的问题,碧儿觉得呢?” “嗯,我觉得可行,就试试吧,希望粮食可以早点运过来。” 上天还是眷顾岭南的,第二天粮食就全部安全到达岭南,运送粮草的人是何去,他日夜兼程的赶来,也算是给了人们一些希望。 当天几口大锅就在岭南不同的地方支起来,里面熬着米粥,稻米的香气在这个饥饿许久的荒城上空盘旋不散。 很多很多年后,有些经历了那次浩劫的稚童已经垂垂老矣,牙齿掉光,却还是能清楚的描绘出那是的情景,他们都说那是他们吃过的最最好吃的东西,虽然只有一碗米粥而已。 再后来岭南的人民每年的这一天都会在城中心支起一口锅,每个人从家里拿一碗米放在里面,一起煮粥喝,这一天仇人不再是仇人,天下大同,再后来史学家将这一天所发生的事称作“萧傅之盟”,因为他们相信直到这一天,萧太子和长风才真正的做出了某些决定,成为站在同一立场上的盟友。 虽然后来两人之间的关系让人无从揣摩复杂错节,让史学界争论不休,可是几乎所有的人都坚信“萧傅之盟”是这一切故事的开始,是一个契机,如果没有岭南之行,历史会不会向着另一个方向发展,这些我们统统无从知晓,可是又有谁会在意,因为,这世间的事没有人可以说得清楚。 第18章 瘟疫 灾民按照萧墨远的计划分成了三个区,一切进展顺利,只是有几十个老人实在太虚弱已经没有了行动能力,需要格外多派人手照顾。 太医开出药方,都是普通常见的药物,他们这次都带来了,每天三次服药,傅碧浅带着秋华她们几个每天埋首在药庐煎药,再送到病患手中,等他们喝完之后又开始煎下顿要喝的药。 不过疫情倒是没有接着蔓延,所有的人都舒了一口气,这天早晨傅碧浅刚到药庐门口就听见了里面的争吵声,傅碧浅快走几步就看见一个形销骨立的妇女在和莲香争执着什么。 “莲香,发生什么事了?” “太子妃这位大婶非要来药庐帮忙说是她的婆婆染了病,想亲自照顾。” “太子妃,求求你,我什么活都能干让我留下吧!”那妇女见求莲香没有用转而来求傅碧浅。 “你没染上疫症吧?”傅碧浅扶起她,领她在石凳上坐下。 “没有,没有,昨儿大夫刚刚看过。” “我们这里正好缺人你就留下吧,有什么不懂的就问秋华,就是在晒药材的那个姑娘。” “谢谢太子妃,谢谢太子妃!您真是菩萨心肠。” 从此药庐就多了一个形销骨立的刘婶,话说这刘婶和你不熟时是十分拘谨的,可是她的本质是一个话唠,她是童养媳,可是嫁给小她八岁的丈夫不久丈夫就死了,留她和婆婆相依为命。她进来的第二天药庐里的人就都知道了她的事情,从日出到日落她的嘴就没停过,虽然都是些没什么意义的话却给药庐添了些人气儿。 傅碧浅忙碌了一天终于回到太守府第,萧墨远和万俟桑还没有回来,他们负责的是另一些病症比较严重的,那里人也要比她们这里的人多一些,那里的病患如果好些就会转到她们这里。 算算日子他们来岭南已经有半个月了,岭南大体的形势是控制住了,边缘的镇县也已经派了人去主持形势,就快要入冬了,要尽快将棉衣运过来。 她头有些痛,本想趴在大厅里的桌子上稍微休息一下,可是竟然睡着了,半睡半醒间听到耳边有人说话,可是却怎么也醒不过来,隐约听见两个婢女争论是否要叫醒她,后来又说到太守的儿子和孙子,两个人的语气都有些伤感。 傅碧浅起来时已经是半夜,萧墨远还没有回来,傅碧浅想起梦中听到的话不知是在做梦还是真实的,一时间也睡不着就到庭院里走走。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平时总是锁着的院子,可是现在门竟然是开着的,,傅碧浅悄悄的走进去,突然肩上搭了一只手,傅碧浅差点叫出来,虽然傅碧浅的胆子一直都是很大的,可是此时夜黑风高,院子里又一个人都没有,还好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她努力的回过头去看身后的人,竟是萧墨远,他脸上有些疑惑,似是在问她在干什么,傅碧浅指指两人又指指那个院子,萧墨远放开她,却牵起她的手走在了前面。 院子里很萧索,秋天的落叶都没有人清扫,厚厚的堆满了回廊,脚踏在上面发出脆而细小的沙沙声,今天是初一没有月亮,整个院子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傅碧浅甚至看不清自己的手,如果不是被萧墨远牵着她恐怕早就打了退堂鼓,男子掌心温润,牵着她并没有很紧却十分牢固,傅碧浅就这样被他牵着走过曲曲折折的回廊,走了很久忽然萧墨远停住了傅碧浅却没来得及反应直接撞在了他的背上,鼻子撞得生疼也没敢发声。 因为转弯处有一个人影,两人都认出了那个就是太守,他的被佝偻着坐在那里几乎就要成了石像,因为太黑了傅碧浅看得并不真切,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声音像是经历了百年风雨的磨盘,粗粝苍凉。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他才起身,身影几乎溶入夜色里,步履蹒跚,每一步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两人直到他走远了才出来,那是两块新立的墓碑,一块写着:吾孙叶庆阳,另一块则写着:吾儿叶明远。 这两块碑上面的日期竟然只相差了半月!傅碧浅的手有些抖,她无法想象让一个垂暮的老人在半月之内连着送走两个至亲之人该是怎样的煎熬,更加无法想象一个老人在白天乐观开朗,晚上却在夜深人静之时独伴寂寥。 因为墓碑刚刚被一个老人温情的摩挲过,上面还带了些温度,萧墨远坐在了叶老刚才坐过的地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你不坐下吗?” 傅碧浅并不回答他,杵在原地,却有液体顺着她尖削的下巴滴到了地上,声音在这样的夜里格外清晰,男子叹口气,直接伸手拉了她坐到身边。 “为什么要哭呢?” “我不知道。”她虽然极力的压制声音里还是有哭腔,眼泪也并没有如愿止住:“我不明白为什么人总是要独尝苦楚。” “碧儿遇到过这样的事吗?” “嗯,很多很多这样的事,从我出生开始就一直没有停止过,我在地牢里呆的一年虽然没有自由,但是不会担惊受怕失去什么,面对什么,也不必做抉择。”她的声音带了鼻音,“他们走的时候叶老一定很伤心。” “应该是吧,可是挺过去了就好了。” “可是有些伤害即使已经过去很久一旦回忆起还是很难过,你说呢?” “嗯。”的确有些伤害是永久的,不可磨灭的,也不随时间的推移而淡化,他早已知晓。 两人按原路返回,此时已是深夜。 傅碧浅刚要迈步就被萧墨远拽了回来,不解的回头,却见他无奈的笑笑,指了指她脚下,这时她才发现原来小南坐在那里,小小的身体卷在一起,如果刚才不是萧墨远即使拉住她恐怕就要踩到他了。 他已经睡着了,小脑袋随着呼吸上下起伏,萧墨远弯腰将他抱起来,他倒是不见外挪了挪脑袋抱着他的脖子就安心睡了。 “放在我的床上吧,你已经累了一天了,晚上好好休息。” “不用,你睡吧。”未待傅碧浅在说什么萧墨远已经躺下了。 但是萧墨远会为他今天所做的决定后悔的,因为从此以后每天晚上小南这个坚定的娃都会准时出现在他的床上,本来小南是很怕萧某人的,可是自从这天晚上他睡了萧某人之后,早晨发现春睡海棠也不过如此,美人叔叔也是不错的床伴,遂决定每日必睡之…… 萧墨远和万俟桑一早就接到了京城的来信,是萧安远寄来的,说是棉衣等御寒什物已经备好不日即可送达,两人又讨论了一下岭南周边县镇的问题,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萧墨远突然想起了昨天院子里的两块碑: “叶老有一个叫叶明远的儿子吧。” “嗯,还有一个小孙子呢,不过都已经离世了。” “他们都是怎么死的?” “叶老的小孙子是患了瘟疫,没有药活活拖死的,他儿子身体本来就不好,半个月后心郁难解也随着去了。” “可惜了。” 万俟桑还等着他继续说些什么,他却就停在这里,没了下文。 “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没什么,只是昨天晚上见到了他们的墓碑了。” “和傅碧浅一起吗?” 萧墨远背对着他,声音却清晰的传进他的耳朵。 “我第一次见她哭,她还说有些伤害是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轻的。” “你犹豫了。” “没有。” “根据无门那边的消息,有一份藏宝图应该就藏在岭南,你若是决定了就要快点动手,别让其他人占了先机。” “我会让她拿到那份图,不会有其他的差错。” 傅碧浅在煎药,柳汀端了一杯茶过来,秋华在挑药材没有注意这边,那茶盘上用水写着:云岭,藏宝图。 柳汀面无异色,傅碧浅却有些慌,端起茶杯喝茶掩饰,因为柳汀并不是贴身伺候她的,两人的交集并不多,同时两人必须要撇清关系,以免日后发生不必要的麻烦,这是柳汀第一次如此明确的表明她的身份。 她是来做什么的,傅碧浅继续煎药,心却已经跑到别的地方上去了,云岭离这里并不远,可是她要怎样才能到那里呢? 傅碧浅并未苦恼太久,晚上派到周边县镇的人就回来,其他的地方到还好只是云岭的形势不容乐观。 云岭地势高,从灾情开始到现在只有萧墨远派去的人到过那里,据说现在已经像一座死城,到处都能看见尸体,腐败的味道在整座城里都能闻到。 恰巧这时过冬用的棉衣运来,同时也来了一些人手,萧墨远于是带了一些人,准备去云岭,傅碧浅自然也在随行之列。 一日后他们到达云岭,眼前的景象果然如同炼狱,满街腐烂的尸体,各种各样的表情,他们最后的表情。 众人用布巾捂住口鼻,开始搬尸体,现下若是要治理疫病首先要做的恐怕就是要处理掉这些尸体,萧墨远决定将尸体焚毁,虽然这样对一向将身体的完整视为头等大事的九幽大陆有些骇人听闻。 这事后来又被一群史学家争论了一百多年,一些人说他是开创治瘟的先河,彪炳青史,另一些人觉得他的行为足可以遗臭万年。 虽然两派水火不容,但是他们都肯定的一点是:萧太子这样惊世骇俗的举措之后,竟真的止住了疫病传播的局势。 云岭上人口本来就少,加上有些人已经逃亡出去,剩下的人病的病死,饿的饿死,将所有的人集合起来才不过百十来人,每个人都面有菜色,让他们自己照顾自己是不太可能的了。 依旧是照着岭南的方法来,将众人集中在一处,按时供给饮食和汤药,好些的人便移到别处,但是当晚便出了岔子。 几个病人逃了,还好被在山腰巡逻的士兵抓回来,否则到山下一定要传染一批人。 逃脱的几人回来后还是不死心,又骂又吵的,傅碧浅过去的时候萧墨远已经在那里,离得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萧墨远的神情却落在她的眼里,淡漠的,无关紧要的样子。 她觉得陌生,就像今天进城的时候,极不忧伤也不厌恶,但是当他回头看她的时候,他的表情却是那样的温柔,仿佛这些事都放在了他心里。 “你们说什么医治我们,不过是要把我们关起来,关到死而已,朝廷什么时候会在意我们这些小民的生死,我们要出去!”一个中年男子怒气冲冲的说道,虽然他满脸疲惫,但是他说话时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厌恶却那样惊心。 他身后的一群男女老少急忙附和: “对,放我们出去,我们不要在这里等死。” “你们不会死,我们带了医生来,会治好你们的,真的。”傅碧浅还想上前几步,却被萧墨远隔开。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傅碧浅一时也无言以对,只道: “在你们好之前我都不会离开,每天都会来送药,若是我有一天没来你们就当是我在骗你们,那时你们想怎样我们也无话可说。” 接下来几天又开始忙,傅碧浅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眼眶深深地凹陷下去,旁人看着都觉得揪心。 但她只是忙,一直忙,无暇他顾,这一忙就过了半月,岭南的局势已经稳定,这云岭上的局势若是也稳定下来便没有大碍。 柳汀也不知从何处找到了藏宝图交给她,她并没有什么太大多的感情,只觉得累,两份藏宝图已经在她手里,后面会遇到什么谁都不知道。 转眼便入了冬,云岭上的百十来人都已好得差不多,傅碧浅想他们大约是要离开了,果然第二日萧墨远便提起了这事,三日之后便离开,先回岭南整顿一番就起程,离开已有月余,不知京城现在怎样。 从云岭离开的早晨,整个镇子仅余的百十来人都来送行,也许他们一生都不会忘记这个女子和这个男子,人中龙凤。 回到岭南后,休整一天便起程,岭南太守一直站在城楼上看着他们离开,他已经风烛残年,没有多久的时间可以活,也许不久之后他便可以下到地下去见他的儿孙,但是现在他只想多看看那两个人,或许萧太子破了幽篁,带来的除了覆灭还有重生。 他就那样站着,从日出站到日落,他并不知在以后数百年里岭南将是怎样一番繁华的景象,因为在那以前没有人可以相象得出。 第19章 坠崖 萧墨远一开始就知道,回去的路一定不会好走,只是没有想到他们行至半路便遇上了刺杀。 一个黑衣人飞身上前,直攻萧墨远身后的傅碧浅,萧墨远出剑,两人斗得难舍难分,不知不觉已经离开傅碧浅一段距离,这时另一个黑衣人从后面包抄上来,一把抓住傅碧浅的肩膀,傅碧浅一惊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可是因为刚刚已经退到了悬崖边上,这一退恰好踩空,人已经坠下山崖。 萧墨远纵身掠起,皎白的身影如电一瞬间也没入崖下氤氲水雾之中,可是他手中的剑却在经过崖边的黑衣人时划出一道细而凌厉的线,那黑衣人根本就没来得及反应更别妄言躲开。 一阵风吹过带来一股血腥之气,他轰然倒地,暗红的血液从那条极细的线里喷薄而出,其他黑衣人见傅碧浅和萧墨远都已经坠入悬崖便迅速撤离,消失不见。 “万俟公子,现在该怎么办?”何去来到朝崖下望的万俟桑身边,虽然面色很冷却并不十分焦急。 万俟桑不回答他,还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崖下,良久他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的颈子,神态严肃:“我在看他们掉没掉到崖底,这悬崖貌似有点高啊。对了,何去你刚刚说什么了?” “我们现在要不要下去找公子?”何去原本还只是冷的脸色现在已经弥漫着杀气,可惜粗线条的万俟桑是不会发觉的。 “没事,咱们先休息一晚,明天再下去找吧。放心,以你们家公子的武功是不会有什么大事的,最多不过是断个手啊脚啊什么的,说不定还因此抱得美人归呢,不用担心。” 以萧墨远的武功的确可以毫发无损,可是问题是傅碧浅,萧墨远在半空中催动内力加速向下坠以求能追上傅碧浅,可是无奈她下坠的太急,萧墨远终于在离地面不远的地方抓住她。 现在萧墨远已经能清晰的看见地面上的景物,左手环住她的腰,右手的剑在在坚硬的石壁上划出一道火光,尖锐的声音在两面石壁之间回荡,手上虽然卸去了大部分的力道下坠之势却还是没能止住,他面上虽然没有什么惊慌的神色,却微微苦笑,恐怕这次不能全身而退了…… 半夜下起了雪,先落地的一层有些融化了,深深浅浅露出些黑色的土地,潮湿泥土的气息渐渐充斥了山洞里狭小的空间。 里面生了一堆火,傅碧浅安静的躺在旁边还没有醒,另一边萧墨远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火堆,他月白的长袍上干干净净,只是右腿以一个十分诡异的弧度扭曲着,只是想想就可以让人的牙齿发颤,可是他面上并无痛苦之色,沉静似水。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痛的感觉,很久都没有受过伤了,上次受伤是八年以前,父皇打他母亲,他不让上前挡就被他狠狠的打了一顿,记忆还很清楚,原来有些事情不是想忘记就可以忘记的,即使拼命的想要忘却,即使已过经年。 后半夜的时候雪开始下大了,外面积了厚厚的一层,一片片雪花落在一起发出沙沙的声音,宁静安详,气温也降了下来。傅碧浅被冻醒了,记忆还停留在坠崖的一瞬间,整个人立时坐了起来,吓了萧墨远一跳,傅碧浅抓抓头发,又看看周围的环境有些迷茫。 “你醒了,哪里难受?”他似乎已经是第二次这样问,傅碧浅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萧墨远半倚在石壁上,微微笑着,缱绻温暖。 直到很多很多年后傅碧浅的儿子已经蹒跚学步她依然记得那一刻这个人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 “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坠崖了吗?” “嗯,我看救不回来你就跟着你跳下来了,不然你怎么还能活着呢?”萧墨远倚在石壁上,火光映进他深幽的眼睛,跳跃而神秘。傅碧浅似是被他蛊惑了,怔在那里说不出话,她不想让自己陷入迷障之中,那样太过危险,而有些后果是她所不能承受的。 “怎么不说话?” “谢谢你。”她不想责怪他不顾自己安危,不想责怪他这样做是极不负责任的行为,因为在她在空中坠落的时候轻功完全施展不出来,她以为自己会死,死是一件令她十分恐惧的事物,她吓得闭上了眼,那一刻她从来没有过的渴望,渴望一个人可以带她上去,或者陪她一起坠落。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萧墨远平时并不是一个话很多的人,大多数时候他是温文尔雅的,宁静的,也许是受伤使他回忆起了童年的时光,也许是这样的雪夜使他暂时的放下了一直压在心中的千重负累。 这一刻他只是一个最最普通的世间男子,有童年,有伙伴,有疼爱他的父亲母亲,有他喜欢的人间烟火,他不再完美,不再无喜无悲,他希望有一个人可以在这样大雪纷飞,寒意料峭的深夜里听听他诉说的故事,也许那本就是他的故事。 “好啊,我还从来没有听过你讲故事呢。”傅碧浅挪过去一些,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见洞口翩跹落下的雪花,火堆不时发出些清脆的“噼啪”声,让人感到温暖惬意。 “从前有一个小男孩,一直生活在一个十分淳朴的小村庄里面,他的母亲很漂亮,可是他从来就没有见过他的父亲,可是小男孩从来没有问过他的母亲,因为他的母亲虽然美丽却从来都没有对他笑过,一直都是冷冷的。小男孩长到八岁的时候村里面突然来了一个人,他很威武,比男孩见过所有的人都要威武,男孩有些害怕,那个男人看他的眼神好凶,好像要吃了他一样,他藏到了母亲背后,可是母亲将他推了出去,他就那样孤零零的坐在地上,被那个男人审视,仿佛在等待他做出某种决定。男孩当时真的害怕极了,可是他偏偏不哭,直直看着那个男人,后来他被带回了一间很大的房子里,他要学很多东西,他有很多师傅,他每天都要做很多很多的事,他也没有朋友,所有人都冷漠地看着他一步步成长,他甚至见不到他的母亲,可是这些都不是他最担心的事情,他最担心的是每个月的月末他都要见到那个男人,汇报他这一月所学到的东西,那个男人总是不满意,每次脸都是紧绷着的,可是男孩也很倔强,男人越不满意他所学的东西,他越是想要证明给他看。于是男孩越来越用功,连师傅都交口称赞,可男人见了他总是要皱着眉头。”萧墨远的声音干净清朗,在这样的夜里让人安心,他低头看着傅碧浅,并不言语。 “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 “怎么会没有后来了,你接着讲啊。” “真的没有后来了,小男孩后来长大了,成为了一个男人,于是他知道了为什么那个男人一见到他就要皱着眉头了。” “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那个小男孩。”男子似是很无奈,摇着头笑道,可是小男孩是谁除了他还有谁知道呢? “那小男孩是因为知道了男人皱眉头的原因,才成为一个男人的吗?”傅碧浅不依不饶,紧紧的盯着他,她有一种感觉,现在的他才是真实的,这一刻两人之间的距离是最近的。 “我怎么会知道?”萧墨远不理她,用木棍在地上随便乱画,可是画出的竟然是一个“碧”字。他微愣了一下,继而十分冷静的一点一点拭去,傅碧浅自是一点异样都没有发现。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告诉我嘛,我一定不和别人说。”傅碧浅又向前靠近一点,手掌正好压在萧墨远的右腿上,她的力道并不轻,男子却还是面无异色,反而是傅碧浅感觉到了掌心的异样。 她立刻抬起手,就看到他已经扭曲得十分怪异的小腿骨,傅碧浅一惊手反射性的还想覆上去,却被一只洁白温润的手握住,萧墨远的手有些凉,让傅碧浅打了个激灵。 “别再按了,再按只怕是刘太医也接不上了。” “你的腿怎么断了?” “从崖上摔下来的时候摔断的,总不该是我自己无聊掰折的吧。” “怎么会断呢,你的武功不是很好吗?” “从那么高的崖上摔下来腿不断才有问题吧。”萧墨远是决意与傅碧浅插科打诨到底了。 “我的腿没断过所以不知道有多疼,但是一定很疼吧,是不是比被蜂子蛰了还疼。” “嗯,是比被蜂子蛰了要疼一些。”萧墨远极力忍住笑意,但却实是被傅碧浅生动“比被蜂子蛰了还要疼”的形容给逗乐了。 “刚才你给我讲了一个故事,现在我也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傅碧浅的话突然多了起来,她也不等萧墨远的附和,讲了她有一次偷听墙角,结果误碰了马蜂窝被追了十几里路还是被蛰了的事,又讲了她为了不练功而离家出走,结果师傅找了半年才找到她最后罚她抄了一百遍剑谱的事,甚至讲了她到少林寺偷《金刚经》结果被人发现,在少林寺做了很久的杂役。 总之是她在江湖上的种种丢人事迹一件不落,只不过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脑袋也一点一点的,直到晨曦从洞口照进来,她已经趴在火堆旁睡得雷打不动。 这样的早晨,男子目光有些柔和有些锐利,冰火两重天,碧儿,我昨晚讲的故事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结局,希望到时你不要恨我太深,这样我也不会太厌恶我自己。 第20章 莫可言说 太阳完全升了起来,阳光被雪地折射之后跳耀着进入洞中,有些刺眼,却分外明朗起来。 傅碧浅也被阳光弄醒了,睁开眼的一瞬间就惊喜地叫了出来,欢欢喜喜的跑到了洞口,双手小心翼翼的覆盖在雪上,这是萧墨远想要见到的另一个傅碧浅。 她自己已经完全融入了白雪的世界里,忘记了身处何地,萧墨远异常的安静,他小时候经常在下雪的时候堆雪人,和伙伴打雪仗,可是那已经是很久很久的事情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在这样的雪天里走走了,真的已经很久了。 傅碧浅从洞口走近他,脸上笑得十分灿烂: “萧墨远,你的腿断了是吧?” “你不是看到了吗?”男子一头雾水,不知道蹲在自己身前的女子到底想要干什么,傅碧浅其实是一个干坏事会笑得很灿烂的人,以后萧墨远会铭记于心。 “那你就是动不了了是吧?” “嗯。”萧墨远眼神闪烁,其实这时的傅碧浅只要稍稍动一下脑子就会知道,如果萧墨远的腿已经断了,那么他是花了怎样的力气,用了怎样的决心,才将昏迷不醒的她带到洞里。 “你记仇吗?” “还好。” “那我就放心了。”她的话刚刚落地一直藏在背后的手就抛出一个雪球,雪球直奔萧墨远的头顶而去,精准无比,那个雪球在他头顶炸开,凉凉的雪溅到他头上脸上颈子里,他冷得一颤。 这反映取悦了傅碧浅,她便止不住的笑了起来,萧墨远无奈的弄干净了头上的雪也随她笑了起来。 两人稍稍平静了一下萧墨远就递给了傅碧浅一个青瓷小瓶。 “这是什么?难道是吃了可以练成绝世武功的仙丹,给我可就别想再要回去。” “你的药,大夫不是说不能断吗?” 傅碧浅十分平静的从瓶里倒出一颗褐色的药丸放入口中,十分熟悉的味道,甜中透着若隐若现的苦味,可是她却被这样的味道激出了眼泪。 不论那个人是否覆灭了你的国家,无论他是否囚禁了你一年,如果他为了你跳下悬崖,因为你摔断了腿,却还记得你不能忘记吃药。 那么你一定会感动,虽然你并不想,可是你并不能控制住自己。 中午时万俟桑带着一队人慢慢悠悠的寻来,看见萧墨远的右腿他的面色有一瞬间的凝滞,顾不上说笑,众人还没有看清他已经蹲在了萧墨远的身前。脸紧绷着检查他的右腿,可是地上的男子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紧张的。 “你怎么可能下来的这么早,我还以为你等到明天呢?” “我本来是想这样的,可是你的宝贝手下何去一个劲儿催,我实在受不了了。倒是你怎么能会将自己的腿弄成这样?”他也恢复正常,面上重新挂上惯有的笑容,两个人静静对视,有些事说不清楚,但一个眼神却可以完美的诠释出来。 其实在万俟桑的心里早就知道了答案,只不过当局者迷,而现在萧墨远也应了然。 太医先将他错位的骨头按回原位,傅碧浅只是听着声音就已经感到骨头痛了。 期间萧墨远的脸一直紧紧绷着,脸色煞白,连额头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正骨的过程煎熬而漫长,对于傅碧浅来说更是如此,因为那条腿是因为她而断的,终于太医停下来,用简易的木板固定住。 “子宁自己走不了了吧?”万俟桑有些幸灾乐祸,袖手旁观,隔岸观火。 “你说呢。” “那傅碧浅你背着他回去吧,他的腿可是为你折的。” 这一刻傅碧浅深深的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万俟桑不是厚道的人…… 因为他的一句话几乎所有的人都看着她,秋华手中握着一把剑盯着她,傅碧浅觉得她想要将自己大卸八块。何去深邃的看着她,似乎在思考趁着夜黑风高的时候将她灭掉。何从就比他们俩要温和些,只是灼灼的看着她,满眼期盼,似乎是真的希望傅碧浅可以背着他家公子,可是以她的身子骨似乎有点强人所难…… 最后大家做了一个简易的担架抬了他,也算是完满解决。 傅碧浅担任了照顾萧墨远的日常饮食的任务,因为萧墨远的腿折了,所以只能和傅碧浅一起坐马车赶路。路况不好马车里很颠簸,但是萧墨远的腿又不能再错位,所以傅碧浅只好用棉被严严实实的包裹住他的双腿,车子里也铺了厚厚的被褥。 萧墨远对于傅碧浅对他的照顾并不避讳,大大方方的接受,比如现在他手里捧着一本书,半倚在车壁上,眼角微挑看着几乎已经把头伸到了车外面的傅碧浅。 “咳咳,有点渴,可惜腿折了都动不了啊。” 傅碧浅立刻放下车帘,诚惶诚恐的回过头,脸上充满了讨好的笑意,狗腿道:“墨远想要喝什么,碧螺春还是龙井?” “水就可以了。” “哦,等一下,马上就来了。”傅碧浅从桌子的抽屉里拿了一个杯子,将裹在棉被里的羊皮水袋翻出来,倒了半杯双手递给因为腿断了而作威作福的男子。 男子眼中溢满了笑意,似是极为开怀却又不想让女子看出来,于是低头喝水,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萧墨远这厮是很恶劣的。他喝一口水,借此整理了自己的情绪,抬头时又是光明磊落的君子,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有点烫了。” “啊!我看看,有没有烫到?”傅碧浅接过杯子,用手试了试温度,很紧张,这几天她一直对萧墨远心存愧疚,所以对他的事情格外殷勤,事必躬亲。 马车晃来晃去,傅碧浅的脑袋也随着马车晃来晃去,最后终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萧墨远从书后露出眼睛,注视着她睡熟的脸庞,宁静没有防备,像一个孩子,他的手描摹着她的眉眼,一点一点极尽温柔。她的眉很淡,据说这样的人很好相处,没有野心,若是你对她一分的好她便会十分的还回来,他是一个卑鄙的人利用她的弱点拉近两人的距离,希望有一天她可以相信他,但是他又怕有一天她真的相信了却又被他欺骗。 他在这样的水与火里折磨自己,只有开始没有终止。 万俟桑无声的上了马车,下一秒萧墨远便点了傅碧浅的睡穴,他拿起腿上的毯子盖在她的身上。 “萧墨远你到底想这样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 万俟桑带了微微的恼怒,萧墨远对于傅碧浅始终是特殊的,可是他并不承认,若是他一味的逃避便也罢了,偏偏他还在某些时候展露自己的内心,在下一刻又倒戈相向,折磨自己折磨别人,乐此不疲。 “我怎么折磨自己了?”瞧瞧这厮还乐在其中了,万俟桑将桌子上杯子里的水一下子灌进肚子里, “你确定你要继续博得傅碧浅的信任吗” “嗯,只不过不会再设计她,伤害她罢了。” “为什么呢,计谋只会让她更快的相信你,这样与你的大业不是有很多的助益?” “万俟,你是懂我的,不要再逼我。” “萧墨远,我懂你,是你自己不懂你自己!”万俟桑一闪身钻出马车,车帘随风上下翻飞。 萧墨远掀开车帘,看着车外属于岭南的风景,一队大雁姿态优雅的掠过他的上空,男子薄而淡的唇微抿露出一个满是苦楚的笑意,他怎是不懂自己?不知自己? 他,不过是,不能懂自己的心,不可以知道自己的感情罢了。他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那时他隐秘的伤痕,不为人知,不愿人知,无人可知,属于他自己的不可救赎。 那一年他八岁,虽然母亲对他冷淡,虽然他没有父亲,可是他是一个少年,没有什么事情会令一个少年绝望。 可是那一年八岁的萧墨远真的绝望了,他遇见了幽云的皇帝清光帝,被带回皇宫接受皇子的训练,也是在那一年,他知道他的母亲是清光帝出走的妃子,但他却不是清光帝的骨血。 他的父亲是谁没人知道,他是清光帝的耻辱,是整个幽云皇室的耻辱,即使伺候他的宫娥太监在他面前也从来不忌讳对他的蔑视,一个八岁的少年在那时就知道了隐忍,可是他并不懂得韬光养晦,他还会争强好胜,虽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多时困惑孤苦的。 是的,太子萧墨远不是清光帝的骨血,这在幽云的宫廷里是一个公开的秘密,烂在所有人的心底,眼波流转永世不说。 萧墨远的心口有些尖锐的疼了起来,即使用手紧紧的压着也没有丝毫的减轻,他看着趴在桌子上的女子几乎是下意识的靠近她,紧紧的将她安置在心脏的位置。 第一次他离她如此的近,融入血液,她像是一剂止疼的药,快速有效,这个女子什么都不用做,只是安静的呆在他的怀里,便轻易的慰藉了他。 这一刻的他将自己的软弱示于人前,示于她前,可惜她永世不知,只有他知。 第21章 情不自禁 他们一行人赶了三天的路终于出了岭南的地界,傍晚时候在附近的一个小镇留宿,店家见他们一行人都带着武器有些惶恐,房间热水点心一应俱全,上菜也是很快的,殷勤极了。 傅碧浅盛了一碗排骨汤试了试温度递给萧墨远,万俟桑对萧墨远挤挤眼睛,也盛了碗汤送到何去的嘴边:“来何去多喝点汤,补补身体。” 何去嘴紧紧的抿着,色似猪肝,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断袖龙阳你侬我侬呢。事实却是何去心里狂呼:万俟桑你调侃公子别带上我呀,上次我犯的错公子还没原谅我呢,死孩子尽搁这添乱! 万俟桑自然没有听到他内心的哭喊,依旧举着手,徐徐善诱:“张嘴嘛,别不好意思呀!” 这一次何去将自己楚楚可怜的眼神投向了自家公子,可是他家公子此时正在享受着碗里的汤没空理他,他又看向公子旁边的傅碧浅,却见她面带隐晦之色,何去知道她一定误会了,可是贸然出口解释必然会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反面效果,于是闭了口,端着碗到另外一桌吃饭去了。 这间客栈并不大,几乎所有的房间都住了人才勉强将他们安置下来,傅碧浅和萧墨远一间房,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休息。 床自然是要给萧墨远睡的,可是她晚上要睡在哪里,总不能去和秋华莲香柳汀挤。 萧墨远正在洗澡,水汽氤氲,声音隐隐约约的传出来,旖旎莫名。傅碧浅蓦地红了脸,灯光绰绰男子的影子透过半透的屏风映出来,傅碧浅没有意识的盯着屏风,她知道浴桶里的男子已经起身,水声传进她的耳中。 “碧儿?” 傅碧浅听见他唤她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把桌子上的杯子碰倒。 “碧儿在外面吗?” 傅碧浅稳了稳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正常些:“什么事?” “帮我拿一下衣服,在床上看见了吗?” “哦,等一下。” 傅碧浅将床上一叠衣服递过去,屏风后面伸出来一只肌理匀称的手臂接了衣服,傅碧浅的脸已经红的像熟透的虾子。里面窸窸窣窣的响起来,过了一会儿萧墨远拄着拐杖从后面出来,傅碧浅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跳了起来。 萧墨远只穿了一件里衣,水将里衣的胸前濡湿了一了,露出一小片洁白的胸膛,他的额头有些汗珠,显然是刚才穿衣服时费了很大的力。 “碧儿能给我倒杯水吗,我有点渴了。” “嗯,等一下。”傅碧浅拎起水壶才发现里面的水刚刚都被她喝光了,于是拎起壶飞快的离开了房间,好似后面有猛兽在追她一样。 声音传过来欲盖弥彰:“我去打点水,马上就回来。” 坐在床上的男子摸摸自己的脸,有些不解:“我有那么可怕吗,跑得这么快。” 答案是:美男很可怕,美男猛于虎。 傅碧浅端着水壶和几盘糕点回来,在门口深吸了口气调整一下自己的神色,尽量坦然的打开门,倒了一杯水递给他,手指却碰触到了他的手立刻像吓到了一样收回来。 “碧儿今天晚上睡在哪里?”温润的男子低头喝了口水,色浅的薄唇染上了水色,像是一种邀请。 傅碧浅不知该怎么回答,想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男子又开口: “你该不会想和秋华她们挤在一起吧,她们已经三个人一间房了,你再去她们就只好睡地上了。” “我不会去和她们挤的。” “你和我都在床上睡吧,萧某人可是正人君子,碧儿尽管放心好了。”男子笑得坦然,灯光掩映下别有一种风情,傅碧浅一时看得有些痴了。 她记得大概也就是半年前他也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可是那时语气情绪都与现在有着天壤之别。 原来两个人已经一路同行半年时间,不长不短,刚好可以认识一个人,了解一个人,相信一个人,或者,爱上一个人。 傅碧浅躺在床里面,面朝里,思虑良久她有些忐忑的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十分清晰,话里的的犹疑和关怀都袒露无疑。 “那天你在崖下所讲的故事里那个男孩就是你吧?” 也许是夜的关系萧墨远的声音也有些沙哑,他离傅碧浅有一臂的距离,“嗯。” 傅碧浅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是又觉得心里憋闷得难受,如果不做点什么她就要难过死了。 她的手先于她的思想做出了反应,紧紧的抓住了身边男子的手臂,她的手接触他的一瞬间,他的身体瞬间僵硬。 “碧儿是在可怜我吗?” 傅碧浅拼命的摇头可是她忘记了,黑暗中他是看不见的,可是她说不出话来,却听到他沙哑的声音幽幽的传来: “碧儿不用可怜我,我自己都不可怜自己,真的。” 傅碧浅摇头摇得更厉害,却是一语不发。只知道摇头。萧墨远看不见准备下床点灯,傅碧浅急了一把从后面抱住他的腰。 萧墨远任背后的女子抱着,她说萧墨远我心疼你怎么办。 男子转过身狠狠的抱住她,傻子,我是不值得心疼,不值得眷恋,不值得宽恕的人,你知道吗? 终有一天你会因我的过往,离我而去,因为每个人都会离我而去,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兄弟,我的伙伴,所有人都会离我而去。 因为我不是我,我不应该在这个位置上,不论我多么努力,不论我多么用心,不论我多么隐忍。 两人紧紧相拥,应是一夜好梦。 幽篁的皇宫里,年轻的紫衣男子正在埋头批着奏折,他的手很稳,掌间都是因为练剑而磨出的茧子,他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即使是他取人项上人头时也不例外,幽云七皇子萧安远。这两个多月的时间一直是他在处理幽篁的国事,事事周全。 宋行之在旁辅佐也渐渐了解了他到底是怎样的人,他是一个野心家,清光帝既然已经立了萧墨远为太子,又为什么要派这样一个会造成绝对威胁的皇子来插手幽篁的事物? “宋大人现在官至二品,我也就有话直说了,你满足了吗?” “不知皇子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若就此便满足我便什么也不做,你也可以什么都不做,你若不满足我便可给你一个更好的前程,那样该怎样做我想你是懂得的。皇兄已经派人送回消息,不日即可回大到京城,我想宋大人在这两个月的相处中应该了解了我是怎样的人,同时我希望宋大人尽快做出选择,我等着你的答复。” 宋行之出了大殿脑中还是充满了萧安远的话,你要一个怎样的前程我便给你一个怎样的前程。 幽篁国主清醒时将他的一个暗卫交给了他,那个暗卫手中有一份藏宝图,他的责任就是保住自己的性命,然后让傅碧浅找到那个暗卫。 如果有有一天她复国,便追随她,支持她,成为她的丈夫,辅佐她。他的手中有一份皇上的手谕,必要时可以作为信物。 可是现在那个叫做萧安远的男子给了他另一条路,成为他的人,帮他夺江山,他想有什么便有什么,康庄大道,他有点动心了…… 可是仅仅是这样还不能让他背叛傅碧浅,也许他可以在萧安远身边先当个细作,这于他并不是什么难事,而且也可以让傅碧浅未来的路好走一些。 他最终还是她的人,站在她一边,等她归来,与她携手。 第22章 梦中江湖依旧在 已经是冬季,越往北行越冷,今早他们起程时竟然下起了雪。 开始只是霰雪,落在地上薄薄的一层还透着黑色的泥土,后来雪越下越大,渐渐连面前的事物都看不清了,但是并不觉得冷,空气是雪独有的气味,天和地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这样的天气里最适合喝酒了。 傅碧浅从客栈离开的时候向老板买了一小坛酒,这时正好雪中煮酒,那酒本是老板私藏的陈年佳酿,香味持久,傅碧浅用红泥小炉温了,香气更加的浓郁,万俟桑闻了味道立刻就跃上马车,涎着脸道:“子宁不介意我来讨口酒喝吧?” “我介意,你下去吧。”萧墨远眼都没抬,毫不留情面。 “那碧浅不介意吧?她不介意就行。” 傅碧浅其实是很想让万俟桑留下的,因为昨晚的事情她觉得很丢脸,和萧墨远相处也感觉尴尬,甚至她都不敢看他的眼睛。 “傅碧浅知道蜀中唐家的唐云云吗?”万俟桑突然问了这样的问题,傅碧浅很奇怪却还是老实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知道,六年以前我们两人为了见倚凤楼的花魁打过一架,那丫头刁钻得很,毒药蛊虫统统往人身上招呼,怎么问起她来了?” “原来碧儿少年时对花魁也是有兴趣的,当真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萧墨远眉眼都带了笑意,可是傅碧浅却觉得自己被他奚落了,偏偏她还无从反驳,赌气道:“是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就不信萧墨远你对美人没有觊觎之心!” “你们这是怎么了,江湖人逛逛青楼见见美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我要说的事情是蜀中唐家的大小姐唐云云前几日被韩家大公子韩沐阳退婚了,接着唐府里的人又全都离奇失踪了。” “怎么会呢?唐府可不是好啃的骨头,谁要是不请自入非得掉层皮不可。” “可事情就是发生了,你们猜猜事情是谁做的” 萧墨远对于江湖并不似傅碧浅一样了解,他生于宫廷离幽篁又远所以说不出什么来,车里的两人都望向傅碧浅,这就像是一个谜题,但是这个谜题让傅碧浅嗅到了江湖的味道。 唐家的事情她是知道一些的,唐云云有一个哥哥,与他有一面之缘,翩翩浊世家公子只可惜他的腿废了,不然一定是名震一时的江湖大侠。与唐家有仇的人有很多,但是真的敢动唐家的人少之又少,如果凶手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让唐府的人统统失踪那么他一定很了解唐府的情况,唐云笙是不可能的,那丫头实在是一根筋,喜恶都映在眼里。 “难道是唐箫?”她并不确定,可是她也只能想到这样一种可能性。 万俟桑的表情有些不可思议,下巴抖了两抖: “傅碧浅你怎么可能知道!” 傅碧浅也有些惊诧竟真的被她猜对了:“我也是猜的,唐家我只认识唐云云和唐箫,唐云云是不可能的,那就是唐箫了。” “碧儿就那么相信唐云云不会变吗,人都是会变的,也许有一天会让你不认识他。” 傅碧浅提起酒壶斟满了桌上的三个杯子,并不急着回答他,她掀开车帘,远方的山树草木皆入了她的眼,这样的天高海阔,才回头道: “江湖人是没有那么多的阴谋诡计的,所以即使我做了长风公主依然向往江湖的一切人和事,萧墨远也许你应该到江湖上走走。” “若有机会我一定去看看碧儿描述的江湖。”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一定奉陪到底。” 两人眉目流转,情愫莫名,万俟桑快速的喝尽了杯中的残酒跳出了马车,太肉麻了,太肉麻了! 马车里又陷入尴尬的静默中,两人各自干着各自的事,只不过不经意见眉眼相对不知是谁先红了脸,动了情。 感情一事不知时坦坦荡荡,明白时畏首畏尾,捅破时破釜沉舟,他们两人先在就是处在畏首畏尾的阶段,萧墨远有他不能表明的难言之隐,傅碧浅有她不敢面对的前尘往事,于是两个人来来去去兜兜装转终究是套在了怪圈里。 傅碧浅又将头转向窗外,男子也放下手中的书卷,透过女子纤细的下巴描摹出的空隙看向车外。 她回头,见萧墨远也在看窗外有些惊讶,随即笑得如同豆蔻少女,天真,美好,那是她从未在宫廷展露的笑颜,黑白分明透出她的欢喜来:“如果可以我愿生在江湖,老于江湖,终身不涉朝政,永世不染皇权。萧墨远你知道为什么我眷恋江湖吗?” 面对这样秋水般明净的眸子男子移开了自己的眼睛,他抚了抚衣襟掩饰自己的心绪,声音却是清朗如风:“大概是江湖比较自由,没有那么多繁复的礼节吧。” “嗯,这算是原因之一吧,但并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江湖可以让我心胸开阔,眼中见的也都是江河湖海,春花秋月,而宫廷却让我变成一只缚住的茧,渐渐窒息。”这应该是两人半年的相处中她说的最真实的想法,没有任何的保留。 “那你完全可以选择留在江湖,为什么在四年之前回到皇宫接受赐封呢?” 傅碧浅有些恍惚,眼睛也失去了焦距,虽然她看着萧墨远却仿佛是穿透了他看着另外一些东西,眼睛中流露出的细小的脆弱一点一点的侵蚀着他。 “其实那时候我真的决定不会来的,还偷偷逃跑了,可是师父他将我抚养长大,教我武功,他自然也了解我,知道我能去的所有地方,知道我相信谁。”她的声音一下子就低了下去,带着点怅然,男子皱了眉头道: “他最后还是抓了你回去?” 傅碧浅苦笑一下与刚才那个做着江湖梦的人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那样的苍凉悲苦本不应该是她这样的年纪该有的。 “我若是知道那次逃走会有怎样的结果便是杀了我也不会那样做的。”她的手紧紧的抓住了自己的罗裙,仿佛这样可以给她继续说下去的勇气,“师父找到了我,废了我的武功,然后,杀了收留我的那个人。”她没有说的是,被杀的那个人就是南溪月,她在江湖上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那一天她哭得快要断气,看着师父将他的腿打断,抛下悬崖,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那一刻她真实的知道她不过是个凡人,不能阻止无力救赎。 萧墨远说不出任何的话来安慰眼前的女子,痛苦之所以是痛苦就是因为它不会被轻易的放下,轻易的忘记,轻易的抹杀,他所能做的就是陪在她的身边,成为她一段路途中的同行者,愿她平 安,愿她无忧。 “那个被我牵连的人可能还活着,可是他不会原谅我。” “那个人就是大典那天你见到的那个男子吗?”如果真的是他那么南宫溪月多年以前就已经接近傅碧浅,他必然是有目的的。 “可能吧,我没有看清楚。” 傅碧浅转过身体不让萧墨远看见自己红了的眼眶,一双有力的手却从后面拥住了她,那双手骨节匀称,傅碧浅微低了头,一滴泪,两滴泪落在他的手上,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 她不想让自己的软弱曝于人前,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很委屈,被废了武功的委屈,被迫回宫的委屈,被关押在地牢里的委屈,南溪月不愿见她的委屈,这些一起涌上心头,化成腥咸的液体,落在萧墨远的手上。 在第一次见到傅碧浅的时候萧墨远就知道她对他来说有着特殊的影响力,这一刻尤为明显,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便已经拥住了傅碧浅。他的未来充满了不确定,而他的未来根本就不可能有她的加入,没有人会在被彻底的利用了之后还能大方的原谅,他同样不奢求她的原谅,只希望将来的一天她离开他后依然可以回到她的江湖,不要太恨他。 “碧儿,我答应你等幽篁的事情结束便放你自由,好吗。” 他从不轻易承诺别人什么事,因为他是一个重诺的人,一旦承诺必会做到。 可是萧墨远所万万没有料到的却是一向自诩重诺的他,在将来的某天会卑鄙无耻坚决不承认自己曾经许过这样的诺言,那时傅碧浅心中郁郁难解,彼时才知他并不是无耻的人,可是他无耻起来不是人。 第23章 心似双丝网 十天以后太子萧墨远携太子妃傅碧浅返京。 七皇子萧安远携众大臣出城迎接,旗帜高扬,人们安静的等待王者归来。远远的看见了车队萧安远便策马狂奔而去,脸上的笑容感染着每一个在场的人,他穿过前面的侍卫,声音穿透了整个队伍: “大哥!大哥!” 萧墨远掀起帘子,笑意盈盈,甚至带了一丝宠溺和纵容。萧安远下马来到车前,看见萧墨远竟然在坐马车眼里流露出些惊讶来,在看看他的腿脸上爽朗的笑容便消失不见了。 “大哥,你的腿怎么了!”在他的记忆里萧墨远已经很久没有受过伤,可是现在他坐在那里不能行走,他身边的女子有些窘迫,他有些不能相信,萧墨远原来竟也是有弱点的,那个女子是叫傅碧浅吧。 而百姓所见到的却是幽云的太子萧墨远风尘仆仆,携着他们的长风公主历尽重重艰难跋涉而来,这一刻他们才真正的意识到幽篁和幽云早已经是一个不能分割整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从宫门到春涧宫有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傅碧浅只觉脑中昏昏沉沉,心想也许是路上着了凉便没放在心上。 萧墨远和萧安远两人兄弟情深,一路上都在交谈,可是声音传进她的耳中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眼皮有些重,她眼前一片模糊,接下来意识便有些模糊,随后发生了什么她完全不知。 意识逐渐恢复的时候,傅碧浅先是觉得头有些疼,微微一动整个身体都酸痛难忍,她强忍着睁开眼睛便看见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直到眼睛主人的一根手指搭在她的腕上,她才想起他就是那个在遇凤亭里替她把脉的男子,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品月公子,他怎么会在这里? 谢品月有些清冷的眸子扫了她一眼,便低头龙飞凤舞的写了药方,随手将笔一丢便要转身离去,走到门边他却又停住,侧过半张脸,声音里一点情绪都没有: “上次我为她看病时叮嘱过,别再受寒否则药石罔顾,可是短短两月时间受了寒不说还染了疫病,本来这次便是华佗在世也束手无策,偏偏你却有优昙婆罗花这千年难见的圣物。是天不绝她命,我已经依诺言救了她只要好好调理便无大碍,希望你也可以遵守诺言。” 谢品月并没有等待任何回答人已经一股风般消失不见,傅碧浅脑中虽然还不太清醒,却知道这并不是对她说的,这间屋子里还有一个人。 她身后那人的呼吸声似乎有些急促,傅碧浅回头便看见倚在床边的男子,她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眼前原本风华绝代的男子都有些让她认不出来,他头发披散,眼下黑影沉沉,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整个人已经清瘦了许多。 “萧墨远你……” 下面的话她已经说不出口,因为那个男子紧紧的狠狠的将她按进了自己的怀中,他的身体微凉,带着药香,带着清晰的颤抖拥抱了她。 她昏迷了整整四天,这四天仿佛有一生那么长的光景,他在这漫长的四天里,他不停的思考着一个问题,如果,如果她就此不再睁开眼,如果她真的离开了,他该当如何! 他用这样的问题不停的无休止的折磨自己,谁都不见,不眠不休,夜深人静时听着她几乎要消失的呼吸声他甚至会忍不住狠狠的按住他断了的腿骨。一处的疼往往会减轻另一处的疼,可是他胸口的疼痛并没有减轻反而愈加清晰,他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自己,那样的疯狂激烈的情绪根本就不是萧墨远能有的,他甚至喜欢上了这样的疼痛,不能离开片刻。 那时他才明白原来人是会变的,所以他会爱上一个人,因为他爱上一个人,所以恨便不那么让他难以忍受。 原来人生自是有情痴,他,亦不能免俗。 他抱得太紧,傅碧浅有些喘不过气来,她的声音从他颈间发出来,有些闷闷的: “萧墨远,我要喘不过起来了。” “再等一会儿。”谁知萧墨远却将她抱得更紧,声音有些压抑,他对傅碧浅第一次这样的强硬甚至带了些强制的意味。 傅碧浅觉得他和平时有些不同,不再说什么强忍着,两人紧拥着,剪影映在窗上透出让人为之动容。 一滴晶莹的液体从秋华的眼中落下,傅碧浅竟然真的走进了公子的心里,原来这世上竟真的还有人能走进公子的心里,苍天垂怜。何去也有些感伤,假装看天掩饰自己的窘迫。他们是最早追随萧墨远的人,他们知道他是怎样一步步的走到今天的位置,这一路上那个男子经历了什么,遭受过什么,最伤人的从不是刀刃,而是人心,他的心曾被那样的伤过,破烂不堪,他无力修补,旁人更是无法,如今终于让他遇上了那个比灵丹妙药还要管用的人,傅碧浅,他们怎能不心存感激,怎能? 萧墨远终于平复了自己的心绪,放开傅碧浅时她已经憋得满脸通红,她有些埋怨的看着眼前的男子,谁知男子不以为杵反以为荣,竟然笑了出来,一时间满室春光,傅碧浅不禁觉得自己的眼神不好,哪只眼睛看见他憔悴了?明明还是勾魂得很。 额头有些凉,傅碧浅一惊本能的向后退去,可是萧墨远哪里会由着她,一只手力道不大不小的固定住她的头。他的唇还留在她的额头,小小的怜惜,小小的眷恋,好梦易醒,当她在怀中的时候便分外珍惜。 “碧儿不要再生病了。”千言万语凝成这样一句平淡的叮咛,又仿佛他是对自己说的祝愿,她若平安,他便心安,她若在这世上,他的心便不会疼,只此而已,仅此而已。 他松开她,定定的看着她,情愫暗生,而傅碧浅平地起波澜。 始知结衣裳,不如结心肠。坐结行亦结,结尽百年月。 萧墨远刚喂完傅碧浅吃药便听到秋华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公子,七皇子来了。” 萧安远和门外的何去说了几句话轻轻敲了敲门便推门进来,见傅碧浅醒了脸上立刻拨云见日。 “嫂嫂你终于醒了,再不醒我大哥可要将这江山掀了。” “咳咳。”萧墨远有些赧然,将头转向窗外假装欣赏风景,傅碧浅也有些不好意思,脸似火烧。 萧安远似乎喜欢上了这种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快乐,笑得像只狐狸道:“我大哥这可真是用了心,从你昏倒开始便没有离开你的身边,这伉俪情深羡煞旁人呐!” 傅碧浅一直知道万俟桑是个油嘴滑舌的人,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看起来很君子的萧墨远竟然和万俟桑同样品质恶劣,她只觉得耳朵都烫得很。 萧墨远见自家太子妃丝毫没有招架能力,只能出手解围道:“三弟大可不必如此,若是我没有记错父皇指给你的玉绮郡主可是幽云第一美人,婚期就在明年春天吧。” “唉,大哥你护着嫂嫂也不用这样对我吧,你还不知道我,对那个玉绮郡主真的没有想法。”萧安远脸上流露出可以称之为难言之隐的表情来,逗得傅碧浅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萧墨远和萧安远两人谈论了一下这两月朝廷的情况,傅碧浅没有兴趣听,萧墨远又不许她出去,于是只好随便抽了一册书坐在旁边挑拣着看了。 萧安远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转弯处,萧墨远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眉头微微皱着,他并不想让他知道傅碧浅对于他意味着什么,那样对她以后凶险万分。 然而萧安远犹记得,傅碧浅昏倒的那一瞬间他本是想要出手去接的,却被一股力量推开了。 萧墨远紧紧的将她护在胸前,压在他未愈的断腿上也不愿意让别人碰触,这意味着什么他已经懂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情深,和占有。 原来一向冷静自恃的萧墨远竟也是会动情的,只怕他一向没有弱点的大哥,已经不在了。 第24章 醉问情 傅碧浅身体渐渐转好,萧墨远的腿也正在恢复。民间却发出一种声音:拥护萧太子,拥护长风公主,共治幽篁。傅碧浅觉得尴尬,却只能装聋作哑。 幽篁的问题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岭南已无大碍,马上就要过年,明年又是另一个新的开始,原来千疮百孔的国家竟然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散发出勃勃生机。 傅碧浅经常看着坐在软榻上处理政事的萧墨远发呆,公子如玉,临危不乱,说的大概就是他这样的人吧。 “碧儿在想什么?” “在想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那有定论了吗?” “还没有。” “那你先想想中午吃什么吧,我是什么样的人以后再想。” 傅碧浅最近发现自己的脸皮越来越厚,竟然接近了万俟桑,有时和万俟桑拌嘴也要略胜一筹,萧墨远与有荣焉完全没有丝毫想要阻止的意思,万俟桑只能看着他们两人无语凝咽。 秋华莲香柳汀整天围着两人转,小南送到了书塾,这孩子的求知欲很强,每天都过得乐不思蜀,加上傅碧浅的病并未完全好,所以暂时让柳汀照顾他。 这段日子傅碧浅心中竟然萌生了以前不敢想的种种想法,她想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可以重归江湖,或许未来还是值得期待的。 她知道自己喜欢上了面前宁静淡漠的男子,那种从来没有过的情绪让她即使静静的看着他什么也不做都觉得欢快,她知道自己疯了,而且疯得很厉害,可是太控制不住自己也不想控制自己有什么办法呢? 其间宋行之来过一次,是为了岭南后续补给的事,他和傅碧浅并没有说话,只是转身的时候看了柳汀一眼,无人看到。 年关将近,宫里忙着采购各种用品,不过这些都是萧安远代劳的,傅碧浅乐得清闲,她已经能下床,身体里的那股内力现在尤其明显,她不知道是谢品月的药的作用还是其他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不过武功恢复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至少不会再受制于人。 她恋酒,可是生病期间萧墨远根本就不让她沾一丁点,太医宣布她的病已经好了的那一瞬间,她简直看见了陈年的桂花酿在向她招手。 而现在的萧墨远觉得她做什么都是好的。 傅碧浅时常推着萧墨远在阳光晴朗的午后到花园里转转,可是今天她碰上了她并不想碰上的人:陆碧云。 话说若是今天没有遇到她,傅碧浅根本就想不起来竟还有这样一号人物在这宫中。陆碧云傲气依然,精致的衣衫,精致的妆容,头高高的扬起,她微微俯身行了礼,手臂抬起的瞬间露出一截洁白的手臂,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诱惑却已经不言而喻。 “参见太子,太子妃。” “起来吧。”萧墨远并未多看,虚扶一把便准备离开。 偏偏陆碧云挡住了去路,她杏眸含水直直的看着萧墨远道:“碧云听闻太子殿下在岭南受了伤,特意将家里珍藏多年的千年人参带来,给殿下补身体。” 言罢身后的宫女乖巧的递上手中的锦盒,秋华接下了锦盒,萧墨远却并未看她,这样明明白白的将她晾在一边。 陆碧云有些恼了,一甩袖子带着股怒气离开,一路上摧枯拉朽,花草统统惨死在她的脚下,那个宫女行了个礼急急赶上去。 “这样对她不太好吧。” “碧儿,那我应该怎么对她?” 傅碧浅呐呐说不出什么,只能推着他继续往前走,希望别再遇上什么张贵人,李美人便是大幸。 晚上傅碧浅多喝了两杯酒,那酒并不是什么烈酒,但是傅碧浅喝了之后只觉浑身发热,胸中堵得厉害,她有些迷茫的看着萧墨远,突然觉得有些委屈,嘴嘟起来眼睛也红了。 萧墨远也发现她不对劲,接着便看见她脚步虚浮的站起来,朝他走来。 她实在是有些醉了,只是几步的距离让他看得心惊胆战,她离他还有一步的距离,他便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可是傅碧浅还是不老实,另一只手在空中乱点,最后轻轻的落在萧墨远的鼻子上,她的声音拉的很长“你是……萧墨远对不对?哈!一定是!” “嗯,我是萧墨远,你要怎么办呢?”男子唇边微翘,其实看起来更像是勾引。傅碧浅虽然喝得有点醉了,却更加敏感,脑袋不听使唤了,身体的行动力却空前的加强了:她轻轻的吻住了他的眉心。 萧墨远万万没有想到,一时愣在那里。 傅碧浅松开他的头双手捧住他的脸,表情有些不解有些懵懂,萧墨远只觉心里一阵悸动,想都没想就将她拉进自己怀里。 他的唇碰上她的唇,一点一点相濡以沫,傅碧浅本就不清醒任由男子揩油,而萧墨远本身就是抱了轻薄她的心思,自然不会轻易放开。 两人就这样唇齿相依了半晌,傅碧浅呼吸有些困难,挣扎着推开萧墨远。谁知刚刚喘了一口气唇便又被覆上,傅碧浅有些恼了,可是身体偏偏不听使唤,只能任人宰割。 萧墨远放开她时自是十分尽兴,看着满脸红晕的傅碧浅又有些把持不住。傅碧浅却一下子跳了起来,一脸的不信任,像只受惊的兔子,他腿多有不便,不然一定由不得她逍遥法外。 “碧儿怎么离我这么远,刚刚不是还亲我来着吗?”是傅碧浅先亲他的没错,可是你一个堂堂太子也不能欺负一个喝醉了的小女子吧! “你坏!” “我怎么坏了?” “你亲我!”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才亲你的呀!”萧墨远的声音十分温柔,但是这明明是诱骗小兔子进狼窝的调调啊。 “你有好几个女人了还亲我,所以你坏!” 瞧瞧,白天在花园时还劝他对陆碧云不要太冷漠,晚上就翻脸了,醋味还不小呢!这喝了酒便露出本性来了。 傅碧浅不喜欢他的时候,他有多少女人她都不会在意。 可是她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他眼中便一粒沙子也容不下了,即使是根本构不成威胁,只是挂着萧墨远名字的女人,她都容不了。 “那我把她们赶出宫好吗?”男子的笑容堪称完美,但是无论怎么看都透着股危险。 傅碧浅似乎有些心动,片刻之后却摇了摇头:“不要,不能赶她们出宫。” 这姑娘即使喝醉了还是不忘了权衡一下利弊,而现在赶她们出去却实不是一个好主意。 “那碧儿让子宁怎么办呢?” 傅碧浅抓了抓头,很是苦恼,抬起眼看他像是犯了错的孩子,她有些忐忑道:“要不我就不说你坏行吗?” 萧墨远真的被她逗乐了,但是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只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好吧。” 明显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那你为什么还不过来?” “哦。”往前走一步。 “离我这么远做什么?” “哦。”又往前走一步。 “你还是怨我吗?”萧墨远摆出一副晚娘脸,似是十分受伤。傅碧浅立即就急了,两步跑上前——掉进了套里,想出来有些费劲哟,天真的姑娘。 翌日傅碧浅醒来只觉得浑身都是宿醉后的酸痛感,脑中浮现昨晚的一些画面,虽然她醉了,可是她清楚的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她真的希望自己失意,这样丢脸的事情怎么能记得这样清楚!甚至她对他说了什么都记得。最重要的是她记得自己亲了萧墨远! 她睁开一只眼睛看看经常他批改奏折的软榻,没有人,她刚想松口气便惊觉身边有人,她决定做一回乌龟,继续装死,可是偏偏男子不肯让他如此。 “碧儿,醒了就别再装睡了。”傅碧浅见装死不成只能临时改变策略,装傻。 “你怎么在我的床上!”傅碧浅一下子坐起来以表现出她的震惊非常,谁知这一坐起来才发现手中竟然紧握着一条带子,若是没有记错,这条带子应该是萧墨远的腰带。 好么,这下人证物证俱在,无可抵赖了。 “碧儿可不能这样,昨晚明明是你非要我睡在床上的,现在却好像我在轻薄你一样。”萧墨远办倚在床上,衣襟大敞,青丝飞散。 傅碧浅脸红心跳,她只记得前面自己亲萧墨远的额头,后面的她完全不记得了,若是真的像萧墨远所说的也并不是不可能,顿时她的脸简直就要烧起来。 萧墨远无害的笑望着傅碧浅,一副我是受害者,我是被逼的模样,傅碧浅更加愧疚难当。 可是事实是什么样,只有“受害者”萧墨远他自己心知肚明。 傅碧浅本来是想假装成一个讨伐者,可是现在她只能将头垂得低低的,等候萧墨远的发落。 萧墨远有些心痒难耐,可是现在她是清醒的,他可不想破坏自己正人君子的形象,所以只好忍下。 他呐呐的说了句什么,傅碧浅惊讶的抬头,若是她没有听错他说的是:其实昨晚那样也不错。 他略带惆怅的看了她一眼,竟有些埋怨,只是埋怨什么傅碧浅一头雾水。 第25章 大年夜 眨眼间便是新年,宫里每个人都感染了喜悦,莲香和小南也不知从哪里找了些烟花来,说是要除夕时放。 萧墨远的腿依然不能行走,不过太医说已无大碍,只要继续调养便可痊愈,傅碧浅也高兴,更加殷勤的给他炖骨头汤,直吃得他见了骨头便晕! 除夕晚上宫里燃起了宫灯,一排排的消失在远处,像是一条条通向远方的道路,明明暗暗看不真实。 傅碧浅推着萧墨远沿着红色的宫灯到前殿去,年夜饭已经准备好,萧墨远发话,于是秋华何去他们都围着桌子落了座,也许是大年夜的氛围感染了大家,所有人的脸上都挂了笑容。 吃过年夜饭柳汀和小南嚷着要放烟火,其他人都跟着去看了,傅碧浅问萧墨远想不想看,萧墨远笑道,随你喜欢。 于是傅碧浅便推了他到了庭院,两人在众人之后,小南笑着点燃了焰火,瞬间那样绮丽的颜色便浸染了大家的眼睛,一群人都染了新年的喜庆。 萧墨远清俊的侧脸荡出一个极为浅淡的笑,恍若不食人间烟火。傅碧浅的手紧紧扣住椅背,她喜欢上了这个笑容清浅的男子,可是他们终是要分道扬镳的,他有他的天下宏图,她不过是他红尘种种的一个过客,陪他行了一段路而已。 萧墨远半回了头看她,脸上都是氤氲的笑意,并未发觉她的不对,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 “明年这时我们一起看焰火。” 这算是什么,一时兴起还是一种承诺,傅碧浅已经无从判断了,可是明年的时候她在何方,他在何处,他们还怎么碰到一起? 男子宁静的看着她,点点星光落入眸中,若是有这样一个男子在心底留存似乎本身已经是珍贵无比的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且将留春住。 “好。” 若是以后两人真的江湖朝堂永不见,似乎便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漫天繁星的某一夜,他们曾经独立众人之外,相约一起看烟火,她已经陪他走过一段不短的路,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刚过完新年皇宫还沉浸在过年的喜庆里,萧墨远便开始忙碌,关于税收的问题估计就快有转机了,可是刘鹏并没有察觉。 史杰已经渐渐掌控了国库的情况,并且已经转向萧墨远一边,会在固定的时间向萧墨远报告税收和刘鹏最近的动向,只待朝夕。 幽篁已经渐渐步上正轨,与两年前已经完全不同,虽然傅碧浅不想承认,可她不得不承认百姓已经转向了萧墨远这一边。 他们更希望有这样一个高瞻远瞩,雷厉风行的领导者治理这个国家,至于这个治理者是否是正统,现在还有几个人会在意呢? 甚至于年前各地的起义也令人怀疑,看现在的情况那极其可能是有人幕后策划,也许这个人她很熟悉。 藏宝图已经找到了两份,一份是在皇陵弹琴时她在琴台下面的暗格里找到的,不过因为当时她被人劫持,所以她只能在短暂清醒的时候将图藏在客栈里,希望不会被其他人发现。 另一份图是柳汀给她的,现在就在她的身上,两份藏宝图已经在她的手里,还有两份不知道藏在哪里,但是总会有人来找她。 不知道有多少人隐在暗处静静的观察着她,等待一个契机和她接触,事实上她现在还是很迷茫,她不知道若是集齐了四份图要怎样处置:她不会复国,即使要面对父皇的责备,即使她会成为很多人眼中大逆不道,贪生怕死的人,若是必须要有一个人要承受这样的骂名,就由她来吧。 她考虑是否要将图交给萧墨远,也许这份宝藏对他是不小的助力,可以让幽篁更快的繁荣起来。 但她现在并不能告诉他这件事,父皇安排的人必定是极为坚定的,若是知道她有这样的想法必然不会再接近她将图给她,而后事情便不在她的掌控之中。 其实她更希望剩下的两份图永远不要找到,永远不要现世便是最大的慈悲,否则必会引起一场血雨腥风。 她的内力已经恢复七成,相信不久后就可以恢复的到十成。师傅废了她的武功,而现在不知道是故意安排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她的武功重新恢复。 可是她偏偏有些不安,暴风雨要来了。 “姐姐,你看我写的字怎么样?”小南拿着他新学的字跑到正在庭院坐着的傅碧浅面前,最近小南又回到生龙活虎的样子,让她不禁慨叹做小孩子真好,伤痛忘记得那样快。 “小南不要打扰太子妃。”柳汀将小南拉住,对傅碧浅行了个礼,“到那边去玩。” 院子里只有她们两个人,柳汀立在傅碧浅: “宋大人今夜在后花园等公主,到时我会掩护您。” 当晚傅碧浅只说是想随处走走便到了后花园,柳汀把风,傅碧浅顺着她的指点沿着一条没有岔路的小径走下去。 她一时有些恍惚这条路就像是她的人生,没有其他的选择,只有向下走去,或者停止在这一刻,无论路边的风景多好多美,与她都没有什么干系。 从她出生,交给师傅,行走江湖,回到宫廷都是如此,计算得这样精确让她都不禁惊叹无奈。 而她走在这样一条铺好的路上只有开始没有尽头,或者待她走到尽头反而是另一个开始。 皇宫在夜间是不允许男子留驻的,若是宋行之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这里,说明宫里还埋藏着一些人,供他驱遣。 转过一个假山便看见立在湖边的男子,青衫依旧,面容如昨。让她想起了两人初见时他,青衣少年惹人妒也不过如此这般。 可惜现在物是人非,少年须臾老,吾思空余恨。 傅碧浅径直走到他的身旁,两人并立仿佛回到当年一起面对宫廷诡谲的时候,可是两人都已经变了。 他成了一个用来引导她的棋子,或者说是约束她的,而她亦不是当年心思澄明的纤纤少女。 两人都没有说话这样静静的站着,风有些凉缠绕着傅碧浅的长发、指尖,感觉只要一伸手便可以抓住多变的风,可是并不尽然。宋行之想要一直这样到地老天荒,可是在春涧宫里有一个男子,白衣胜雪,黑发如墨,人中之龙,傅碧浅的夫君,虽然只是名义上的却令他望尘莫及,妒之若狂。 一时间他竟然有些压抑不住内心的狂躁,伸手便将傅碧浅拽入怀中,力量大得惊人,无论怀里的女子怎样反抗都死死的抱住,唇肆意的压在女子的颈间。 “宋行之,你放开我。”傅碧浅的声音有些恼怒。 宋行之并不放开她反而抱得更紧,声音竟是痴狂难抑中透着股绝望,只是一遍一遍的唤着她的名字:“浅浅,浅浅。” “宋行之你到底要干什么!何时你竟变得如此无耻!” 宋行之紧紧抓住傅碧浅的肩膀,脸与傅碧浅的脸靠得极近几乎就要贴上,他双目赤红如血,“我无耻,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在这里忍辱负重为的也不过是想帮你复国,让你成为女皇,让你受万民敬仰!我有你父皇的手谕,他答应过我要将你许给我!” 宋行之说出这番话不是没有原因的,傅碧浅和萧墨远从岭南回来之后,关系有了很大的改变,两人虽不言明却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的。他便按捺不住了,他只觉得傅碧浅已经走得越来越远。 傅碧浅起先是一愣接着便笑了出来: “宋行之宋大人,不是我要求你忍辱负重,不是我应允了给你报酬,不是我要当女皇,不是我要受万民敬仰,这一切不过是你一厢情愿! 你和谁达成了协议便去找谁讨要报酬,我只想按照自己的意愿而活,即使要背负骂名,即使要做亡国公主,即使将来有一天会走到一条绝路上,都是我自己的事不劳宋大人操心!” 傅碧浅用尽了内力将宋行之推了出去,送行之满脸的不可置信,只是不知他是惊诧于傅碧浅的武功已经恢复了,抑或是傅碧浅所抱的态度和立场。 其实傅碧浅心里所想的并不如嘴上说的,宋行之的话虽然偏执固执,她却还是感激他的,他毕竟没有背叛她,舍弃她。 可是她不愿这样一步一步走入另一个牢笼,这是她一生都在做的事,也是她一生都在反抗的事,可是现在宋行之就是这个牢笼的钥匙,打开牢笼,推她进去。而他还觉得他做了一件无私伟大的事情,傅碧浅一时也有些气闷,转身便要走,偏偏宋行之又从后面紧紧的搂住了她的腰,惊慌失措道: “浅浅你不要走!” 傅碧浅的声音有些疲惫: “你先放手,我有话要和你说。”宋行之有些犹豫的放开手,一下子就怔在那里,他究竟做了什么? “行之,你为我所做的事我很感激,以前我一直将你当成朋友,现在也是,将来也是,如果我以前所做的事情有什么地方让你误会了请你原谅我。至于你答应了父皇什么事我不知道,你大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让宋家立于不败之地,我希望你懂我的意思,行之。” 他原本慌乱的脸上现在余下的只有悲凉,甚至于他竟笑了出来,只是笑得太过凄厉,让傅碧浅心里有些酸楚。 “傅碧浅!你爱上了自己的杀父仇人,你爱上了萧墨远!” “我没有!”她是不会承认的,这辈子都不会承认。 “你有!你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不过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借口,不用承担责任,不用与萧墨远为敌罢了,傅碧浅你爱上了自己的杀父仇人,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两人就这样僵持着,最后还是宋行之凄凄惶惶的笑了,平添几分萧索:“浅浅若是没有萧墨远,你会不会……” “不会。” “呵,竟然连骗我都不屑。”他的脸上已经褪尽血色,面如死灰,接着眼中又平白的生出几缕幽光来:“可惜你注定要与萧墨远为敌,你怕的东西会一样一样的找上你,夺走你不想失去的东西,浅浅,哦不,是太子妃殿下。” 第26章 南宫溪月 傅碧浅回到春涧宫的时候萧墨远还没有睡,坐在榻上看一本泛黄的诗集,见傅碧浅回来极为坦然的笑了。 傅碧浅本来只是觉得有些疲惫,可是看见萧墨远却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可是她又不能对任何人说,只想靠近眼前的男子,于是坐在了软榻一侧的地上,头轻轻的靠在萧墨远的膝盖上,她的脸对着外面,所以萧墨远看不见她的表情,男子就这样由着她在他身边放逐自己。 刚才在后花园发生的事情他已经知晓,这宫里早已经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网住这里的每一个人,他不生气。 虽然那个无门的探子向他报告宋行之做了什么的时候,他不小心将手中的杯子捏碎了,但是他是真的真的不生气,一点也不生气。 “萧墨远,为什么人会变?”她的声音很小很小可是白衣男子还是听清了,尽管他知道她看不见还是勾起唇角: “因为人是善变的动物,而且人不能阻止自己改变。” “那你会变吗?” 这本来只是傅碧浅随口问出的问题,萧墨远却极其认真的思考了很久:“碧儿,我已经变了只是你没看见。” 他的声音太小,小到趴在他膝盖上的女子都没有听到。 幽隐是幽篁的邻国,两国的边界总是争端不断,幽篁亡国之后两国之间的边境更是大仗小仗不断,今年是幽隐皇帝六十大寿,邀请了各国诸侯贵族,萧墨远同样收到了请柬,请柬上还特意写到,务必带上太子妃同来。 萧墨远将请柬递给正在看书的女子,女子接过瞟了一眼,眉头微微挑起抬眼看了他一眼道:“鸿门宴呀,我可不想去。” “那怎么办呢碧儿,幽隐的国主都已经特意叮嘱了,你若不去岂不是太不给他面子了么。”萧墨远面有难色,仿佛真的很是苦恼。 “那你求我啊,我高兴了便去。” “碧儿要我做什么呢?”男子正襟危坐,极是认真的神情,“只要不是让我吃光你所做的晚饭便好。” “萧墨远!”傅碧浅前几天迷上了厨艺,但是除了那一款排骨汤勉强能入口,其他的真的很难吃,并且她做的东西又一定要让人吃光。 小南因此都很久不来春涧宫了,而秋华、莲香和何去则是每天面对着一桌桌不知是什么的古怪物体,吃到肝肠寸断。 秋华那样一个冷静自恃的人,已经一看见傅碧浅下厨便满脸惊恐的神色。而莲香则是一到晚饭时间便逃命似地离开春涧宫,到其他地方讨些吃的。何去比较凄惨,因为萧公子需要一个人与他同甘共苦,于是这个人就是何去,于是何去每天都要在茅房里蹲上一段时间,而且时间有与日俱增的趋势。 傅碧浅渐渐也发觉自己的乐趣带给了其他人无尽的痛苦,于是只能忍痛放下了自己的爱好,可是萧墨远总是有意无意的提起这件事,当真是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 “但是为什么幽隐皇帝专门提及让我和你同去呢?” “不知道他究竟做何打算,此行凶险碧儿还是不要去了。” “萧墨远你小看我。” 萧墨远不再与她争论,正色批改奏折,可是他的心里明镜,傅碧浅对他们唯一的用处便是那份藏宝图了,于私他是不想让她去,然而不去怕是不行了,罢了,他便由着事情发展,他只要保护好她不受伤害便好。 收到请柬后三天他们便出发前往幽隐,现在还是冬季,还要途经沧溟雪山山脉,所以带的东西多了些。萧墨远的腿不能受凉,在马车里铺了厚厚的兽皮,连车壁上也是如此,但是这样一来马车的空间就小了很多,两人坐的话还略显拥挤,但是也只能将就一下。 宋行之上书请求同行,萧墨远本来是想要回绝他,可是后来也不知是抱了什么样的目的,竟然应允了。傅碧浅有意回避很少出马车,一路上只觉得气闷,可是又不能表现出来。 萧墨远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只有他自己明白,与其让他对傅碧浅还抱有绮念,不若让他完全断了念想。 一路上两人同寝同食足以让宋行之寝食难安了,但是他有些不能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最后也是要放她自由的,那么最后她随了谁笑傲江湖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行了几日便到了两国的边境,雪山连绵的沧溟雪山,炎凉河的发源地,上次被劫傅碧浅落入了炎凉河里,现在那种森凉的感觉依旧残留在她的记忆里。 一进入沧溟雪山的地界傅碧浅便将自己完全裹进了皮裘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外面在下雪,凛冽的凉意丝丝的渗入肌肤,到了一处茶棚他们暂时休憩一下,里面有一个运镖的车队,几个北方的大汉声音爽朗,聊着这次运镖途中发生的事,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子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声音爽朗: “掌柜的,这次我队里的兄弟们干了一趟大活,有什么好吃好喝的统统端上来犒劳一下兄弟们!” “好嘞,刀老大你放心吧。”掌柜应了声便吩咐店里的小二准备酒菜,一个稍显和善的年轻男子道: “老大,这次从幽篁运货到幽隐都城真的很险呐,好几次都碰到了两国交兵。”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咱们过的不就是刀头添血的活计么,两国交兵也是有好处的,你看这次送货的报酬已经涨了三倍,咱们发的就是战乱的财。” 这一带居住的多是少数民族,他们自给自足,不属于幽篁也不属于幽隐,所以对于谁占领了这片土地并没有太大的感受,反正他们都是要交税的。 萧墨远和傅碧浅对视一眼,幽隐的皇帝向他们发出了邀请,却没有停止两个边境纷争的意思,沧溟这里一直是两个国家的心病,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若是这次可以完满解决自然是好的,但是希望渺茫。 他们又行数日便进了幽隐的境内,过了一个关卡便看见前来迎接的人,傅碧浅做梦也不会想到的人:南溪月。 他说,在下南宫溪月,奉吾皇之命前来迎接萧太子和长风公主。 微低着头并不看她一眼,仿佛并不认识,可是她知道他就是南溪月,南宫溪月,大名鼎鼎的南宫家少主,手握重兵,闻名于世,原来便是她早已认识的江湖少侠,她奉为挚友的人,因为她而被推下山崖的人,她连名字都不清楚的人。 她现在真的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是木然的跟着众人来到驿站,她不知道她看见了什么听到了什么,脑中一片混乱,直到萧墨远微凉的手握住她的手,她愣愣抬头看着他却看不见他,男子笑得有些苦涩,声音却是温和: “碧儿对于南溪月便是南宫溪月很惊讶吗?” 傅碧浅的眼睛终于恢复了些神采,思考片刻冷静下来,盯着眼前的男子问道: “你早就知道了?” 萧墨远并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将窗子打开,声音仿佛散在了风中:“你还记得那次去皇陵被劫的事情吧。” “嗯,怎么提到那件事?” “那个将你劫走的人就是南宫溪月。” 他说得浅淡傅碧浅却一下子定在那里,难怪她会觉得那个人熟悉,难怪他不说话,难怪。 她相信的人,她心存愧疚的人,竟然从一开始便欺骗了她,她一直以为在江湖漂泊的时候她是自由的,她是她自己,然而现在她才知道从一开始她就在套子里,她是长风公主,即使那时她的名字叫初雪。 她还能相信谁,她还敢相信谁,她身边的人可以相信吗,可以吗? 她以为他死了,所以在愧疚中生活了那么些年,而如今不过是笑料。 他们在南宫溪月的引领下,行了三日左右便到了幽隐的皇都,接待都是按照最高的礼节不曾怠 慢。 到达当天幽隐国主便传旨:萧太子和长风公主舟车劳顿暂且不必进宫,稍事休息逛逛皇都,若有需要尽管开口,所有人不可怠慢。 他们自然不能说什么,只安置了下来。 第27章 暮晓风云 这三天萧墨远每天都会到幽隐皇都的街上转一转,了解一下幽隐的风土人情。 而傅碧浅却三天没有出门了,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她整个人一天也说不上一句话,安静得令人担心,可是又插不上手。秋华将一点都没有动过的早膳端出去,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萧墨远,她摇摇头,男子眉头微蹙,轻轻推开了门,傅碧浅没有回头,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能自拔。 “碧儿今天陪我上街转转吧,这里和幽篁很不一样。” 女子终于转头看他,似乎没有听见他刚刚说了什么,茫然道: “你来了。” 萧墨远无奈,手掌在她的头顶摩挲,重复道: “今天和我一起上街转转吧。” 她犹豫了一下,才道:“嗯。” 现在他们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如果她一直是这样的状态定会被人钻了空子,傅碧浅明白,虽然很多事并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但总是要去控制。 傅碧浅最恨的就是被骗,可是南宫溪月偏偏骗了她,在以后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南宫溪月才明白,傅碧浅这样的女人是不能激的。她有逆鳞只能顺着毛捋,可是当他明白的时候那个叫萧墨远的男人已经明白很久很久,于是他晚了一步便晚了一辈子。 幽隐的街上要比幽篁繁华一些,百姓安居乐业,各行各业都有涉及,他们找了一家比较干净酒楼,里面有一双祖孙俩正在唱曲,妙龄少女声音像是出谷的黄鹂,悠悠绵绵,长相也算清秀,傅碧浅一直盯着那个少女看,萧墨远点点她的鼻子,极为不赞同: “碧儿现在的表情像个登徒浪子,这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怎可如此有伤风化。”为了出行方便傅碧浅换了男装,这一路行来因为有萧墨远万俟桑这两个人的衬托并不起眼,所以也没有人看出她是女子。 傅碧浅回神,移开眼神,脸上并没有赧然的神色,坦荡道: “我只是好奇那个唱曲的姑娘怎么会是一个盲者。” 萧墨远抬头去看,果然见那弱质纤纤的少女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 “可是盲者在这里唱曲也并没有甚特别。” “盲者在这里卖唱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可是刚才小二从她面前走过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的脸上分明有些恼意,说明她是能看见的。” 万俟桑也抬头去看那个少女,继而恍然大悟道: “我知道她是谁了,你们猜猜?” 傅碧浅一听竟也好奇起来那少女到底是谁了,应声道: “那我可要好好看看那人是谁了。” 再抬头看去,便见那老翁手中的二胡换了一个调子,有些凄凄切切,少女也敛了神情,一时间整个酒楼里便如某个灵堂一般,那叫一个萧杀,那叫一个凄清,那叫一个森冷。 于是某个人受不了从缠绵小调到凄切哀曲这样强烈的转变,遂掀了桌子,大吼一声: “大爷我到这里听曲找乐子的,你唱这么煞风景的曲子是存心找不自在是吧?” 那少女吓得瑟瑟发抖,可是傅碧浅分明从她的脸上看出了些兴奋的神情,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到底是什么时候她见过呢?脑中灵光一闪,她曾经和一个人有过一面之缘,那个人是。 “江暮晓!” “你怎么会知道?!”万俟桑满脸的不可置信,萧墨远幸灾乐祸。 “我六年前见过她。” “可是她现在明明易了容啊,我都差点认不出她!” 傅碧浅摸摸鼻子,声音幽幽道:“六年前我见她的时候她也是易了容的。” 江暮晓是江湖武林人士极为忌讳的一个人,因为几乎没有人见过她真正的样子是什么样的,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刨人家祖宗十八代那些不为人知的风流韵事,家族秘史什么的,所用的手段层出不穷,防不胜防,她是暮晓楼的创始人,也是现任的楼主。 那恶少推开了上来解救自己孙女的老翁,可是萧墨远分明看见老翁落地的一刹那掌风已出,打在地上减轻下落的力道,毫发无损的落在地上,可是他却惊天动地的大号出声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傅碧浅一时没有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还好众人的注意力不在这里否则她一定要被众人唾弃。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根筷子撕裂周围的嘈杂凌空插进那倒霉恶少的手心,钉在墙上,可见那丢筷子的人用了多大的力量。众人去看那筷子丢来的方向,却见一个将白衣穿出了浪荡味道的男子,他的头发并未束起,几缕墨色的头发贴在他清瘦的脸上,平添几分落拓,浪子居士:楼曼殊。 暮晓楼的密卷里对他的描述只有几个字:楼曼殊,不知何方人士,为人嗜酒,偏爱佛经禅理,风流不羁,偏守身如玉,放浪形骸,偏病入膏肓,人称浪子居士恰如其人。 楼曼殊头也未抬,自顾自的斟了佳酿满杯,声音不大不小不柔不硬仿佛他就应该有这样的声音,可是偏偏有一股厌世的味道: “到别处去,我喝酒的时候讨厌吵闹。” 他不说救人只说嫌吵,江暮晓刚要出口的“谢”字便生生的卡在口中,想要接在后面的所有情节便生生的胎死腹中了,傅碧浅不厚道的笑了,看来江暮晓这次遇到了专门克她的对手了。 那个可怜的恶少哪里还敢说什么,哀号着被家丁抬出了酒楼,大厅陷入了令人压抑的静谧之中,只有楼曼殊自斟自酌的声音如常。 江暮晓茫然的坐在地上,事实上她现在想做的是,刨开那个男人的脑子看看里面究竟装着什么! 楼曼殊喝光了壶中的酒,姿态风流的起身没有看周围一眼,他宽大的袖子和外袍被风吹得满满,像是贬下凡间的散仙,食人间烟火却永远触碰不到。 他的身影渐渐淹没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江暮晓才极为淡定的站起身,伸手随便拍了拍沾了泥土的衣服,对着犹自哀号的老翁道: “人都走远了还演什么演,真是的,多演也不给你加工钱!” 那老翁立时收声,面上满是埋怨:“我说楼主你用不用这么抠啊,一个好演员是一切的关键,怎么能这么抠呢?” “我一向只看结果,结果懂不懂。”那老翁十分嫌弃的撇撇嘴,极不赞同她的话,拎着断了的二胡从窗户飞了出去。 酒楼里的人对这样的转变犹自无法反应,全都盯着那变脸如翻书的女子,江暮晓心情极为不好,吼道: “没见过吗,有什么可看的!” 众人立刻低头,心中默想:真的是没见过。 江暮晓冲着万俟桑这边走来,和刚才唱着凄楚悲歌的盲女已经判若两人,对傅碧浅和萧墨远点点头,张口道: “大侄子,你怎么也在这里?” 傅碧浅一口茶水便喷到了坐在旁边的萧墨远身上,这实在是不能怨她,江暮晓这声大侄子真的是太惊悚了! 刚才明明听见好几声“噗”,她转头便看见好几个人都在和她做着相同的事情:用布巾擦坐在旁边被喷了一身水的人。 萧墨远是极为镇定的,听了这话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接着便听万俟桑十分恭敬的语气对江暮晓道: “侄儿到这办点事,姑姑前几天不是在幽云境内么?” “别提了我这次的目标是楼曼殊,谁知道这厮这么不好得手啊,我从东到西,从北到南都要将这 久幽大陆跑了个遍还是不能接近他,昨天也不知道他得到了什么消息从幽云连夜赶到这里,我以为他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可是来了他只是一家店一家店地喝酒。”江暮晓提起桌子上的酒壶直接灌了下去,一只手狠狠的拍了万俟桑一把:“气死我了,大侄子!” “姑姑莫气,侄儿相信姑姑的能力,一定可以将他这块难啃的骨头收入囊中。” 江暮晓深吸一口气,脸色恢复如初,变脸速度那叫一个迅速,对着其他两人笑道:“让你们见笑了,我叫江暮晓,有什么小道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还没等两人说话万俟桑便大惊失色的拦在中间: “姑姑,我的朋友就不要这么做了吧,怎么说咱们还是亲戚对不对?” 江暮晓挑眉看着自家大侄子,又看看坐在对面的两个人,十分善解人意地点点头,万俟桑长舒一口气。 四个人无关痛痒的聊了一会儿,江暮晓便说有事要先走一步,可是人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却又回过头,笑得无害: “傅碧浅我们六年前在武林大会上见过吧!萧墨远你最近要小心些,你的弟弟已经开始行动了。” 万俟桑看着她消失的方向,良久才说话。 “我以为她会调查你们的事情,没想到她早已知道,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第28章 吾妹堇色 回到行馆的时候,那门外立着一个绝色美人。美人含情脉脉的看着萧墨远,这美人正是幽隐皇帝的第八女,慧灵。 “慧灵见过太子、太子妃,冒昧来访还请见谅。”女子盈盈下拜,便是傅碧浅也有些心动。 “慧灵公主不必如此客气,得见公主亦是我们的荣幸。”萧墨远虚扶一把,说话多有保留。傅碧浅旁观者明,从慧灵公主的神色中多少猜出了她的心思,以身体不适为借口先回了行馆。 直到晚间萧墨远才回来,傅碧浅不禁又是一阵揶揄,但是并不多做揣测。 幽隐的皇帝是一个略显老态的老人,眼中浑浊,坐在那高高的王座上,颤颤巍巍几乎要摔下来。 来参加他寿辰的有幽隐本国的王侯将相,萧墨远和傅碧浅,而他们对桌的是一个白衣的男子,赫然是昨天见过的楼曼殊。 南宫溪月站在皇帝身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无意间扫到萧墨远放在傅碧浅腰上的手,瞳孔瞬间收缩,握着剑的手也更加用力。 萧墨远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抬头对着他微微一笑,倾城绝代,令他几欲发狂的挑衅,可惜现在不能动他,还不是时候,若是有一天萧墨远落在他的手里,他,一定会好好伺候他。 “萧太子不远千里来到幽隐,实在是蓬荜生辉,长风公主一路上辛苦了。” “皇上大寿,在下自然是要来的,”萧墨远笑得无害温吞,话锋一转,“只是请陛下注意一下称呼,碧儿已经是我的妻子,请称呼她太子妃。” 他说的这番话让幽隐王座上的老人不知作何反应,萧墨远却没有要给他台阶下的意思,两人就这样对峙在那里,没有刀光剑影,却同样让人感到压抑。 坐在皇帝右手边的,是幽隐的大将军南宫浩,他拍拍手立刻有一排舞姬踏着音乐而来,总算是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寂。那些舞姬都是精心挑选的,舞姿优美,美貌如花,一时大殿便呈现出一片旖旎之色。 “贵客远道而来,欣赏一下我们精心准备的舞蹈吧,也算是我们的一点诚意。” 宴会进行到一半,傅碧浅觉得闷便溜了出去,冬季有些寒凉的空气激起了皮肤上一层细小的疙瘩,她抱紧了自己的手臂,没有目的的乱转。 突然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控制不住自己脚,一步一步的跟上去,拐过一个弯正巧看到那个人进了一间屋子。 浅的心跳得厉害,悄悄走到窗边,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两个人对话的声音,因为没有点灯,她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只能听见一个略显沙哑苍老的声音道: “你最近小心些,没有重要的事情就不要到处走动了。” 屋内静默了一会儿,便听到一个柔柔的女声:“我知道了,您放心。” 傅碧浅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以防自己没有忍住发出什么声音来。 那个说话的女子正是她失踪许久的三妹傅堇色,幽篁破国的时候她便不见了踪影,没想到她竟在这里。 傅碧浅稍稍放松便听里面传出了利喝:“谁在外面!” 她的武功还没有恢复,若是屋内的人追出来她必定没有活路,她一时只觉浑身冰冷做不出任何反应。 突然惊觉背后有人,她差点尖叫出来,还好南宫溪月及时捂住了她的嘴,一手环住她的腰几个起落便远离了那个屋子。到了大殿附近才放下她,傅碧浅立刻推开他,眼神戒备又包含不解。 “为什么救我?。” 南宫溪月背过身,不知为什么傅碧浅只觉得他的背影萧索,几乎要和夜色混为一体。他不想让她死,不能看着她死,仅此而已。 “堇色为什么在这里?” “傅堇色是一个幌子,让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地攻打幽篁。” 说完他便完全走入了夜色中,让傅碧浅不禁怀疑是否他真的来过。 傅堇色是幌子,向幽篁发兵讨伐的借口,也就是说幽隐已经决定了要和幽篁开战,那这次他们一定另有目的,难道又是为了藏宝图? 傅碧浅回到大殿的时候,歌舞正酣,众人醉生梦死。 萧墨远对她温和一笑,握了她的手,这时她才感到害怕,刚才她也算是生死一线,男子颦眉: “手怎么这样冷。” 傅碧浅回握他温暖的手,心渐渐平静下来,那一刻她脑中所想的不过是他的笑意缱绻,不是害怕,只是他。 萧墨远不明所以,眼中有些疑惑,傅碧浅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一个只有真的相信一个人才会露出的笑容,他微怔,继而还以微笑。 碧儿,若是有一天你发现我曾经骗了你,利用了你,你会怎样还我以颜色? 南宫浩突然挥手让舞姬们退了下去,对着坐在他旁边的亲王道: “摩卡亲王今年的赋税还没有上缴吧?” 这摩卡亲王的封地在幽隐最北的蛮荒之地,他原本是摩卡一族的族长,后来归顺了幽隐皇朝,但是因为他做惯了一方之主,从来将幽隐的皇帝视为无物。 最近几年更是放肆妄为竟然已经不向朝廷上缴赋税了,只是南宫浩这时发难也不知是卖的什么药。 那摩卡亲王抖了抖胡子,斜睥着他,眼中并没有怯懦之色,反而中带了点倨傲: “北方蛮夷之地饭都吃不饱,哪里有税收,南宫将军不要说笑了!” “摩卡亲王这么说就不对了,据在下探子的回报,今年仅是皮毛生意的税收就有二十万两了,亲王在吾皇面前哭什么穷,那些税收难道是你私藏了,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南宫浩,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今天要是不说清楚就别怪我不客气!”摩卡亲王满脸通红地掀了桌子,原本就不是很和谐的宴会此时更是剑拔弩张。 皇帝坐在王座上没有任何表示,好像台下的不是他的臣子,不是他的天下,这也许表现了他的一种态度:他信任南宫家,一切都交给他们全权处理。 南宫浩依旧不慌不忙,给自己斟满了酒:“摩卡亲王是恼羞成怒了么,在下敢这么说自然是有证据了,上个月亲王是不是在喀什纳屯了七万骑兵?” 摩卡亲王的脸色立刻变了,由原来的怒不可遏变成了一片死灰,嘴唇蠕动两下没有发出声音,最后沉破釜沉舟道: “我是在喀什纳屯了兵,但我只是为了防备那些游牧民族的挑衅罢了,我身为北方摩卡一族的亲王,竟然连调动军队的权利都没有么,都要向你请示不成!” “亲王调度自己的军队自然是不需要向我请示,但是若是用皇朝的赋税来招兵买马,就是我应该管的了。” 另一个藩王一下子抽出腰间的弯刀,其他藩王统统效仿,而南宫浩身后的侍卫也都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看来南宫将军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让我们全身而退了!大不了今天鱼死网破谁也得不了好。” “你们今天谁也别想从这殿里走出去,北方的蛮夷早就该好好整顿一下了。” “我此次进京可不是孤身一人,南宫浩你若是识相就放了我们,否则你们南宫家和幽隐皇朝怎么被灭的都不知道!”摩卡亲王却突然冷静下来,讥讽的笑道。 南宫浩依旧不动声色:“亲王说的是驻扎在城外两万精兵吧,现在估计都已经去见了他们远在天国的先人罢。”他的声音云淡风轻,可是摩卡亲王和一干藩王已经变了脸色。 “兄弟们,今天的事定不能善了,不如就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死了也不算窝囊!” “和他们拼了!” “拼了!” 可是还没等他们冲上去便惊觉手脚都使不上力,接着几个藩王纷纷倒地,摩卡亲王扶着桌子怒视着南宫浩,声音仿佛来自地狱: “南宫浩你竟然下毒!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那就等我死了再说吧,将他们带下去。” 如果给他们下了毒,那是否也同样给萧墨远也下了毒?傅碧浅匆忙抬头去看,却见他面色如常,只是手比刚才要冷一些,却握紧了她的手,在上面写了两个字:放心。 萧墨远可能也中了毒,但是她不能表现出丝毫的惊慌来,否则一定会令两人都陷入危险的境地。 傅碧浅抬头去看那一直在角落自斟自饮男子,楼曼殊,这么大的声音他竟然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也不知道他是早就知道,还是本来就觉得什么都无所谓。 南宫浩收拾完残局,也不是是有意还是无意向萧墨远这边瞟来,萧墨远一直安坐如山,面上没有任何特别的神色,南宫溪月从高台上走下来,声音清冷: “让远方来的贵客受惊了,请欣赏我们精心为你准备的乐曲。” 他的话令傅碧浅觉得有一条毒蛇在背上爬,当那一排排画着古怪花纹的鼓抬上来时,尤其明显。 楼曼殊终于抬头看了他们这边一眼,若是她没有看错,那种眼神应该叫做悲天悯人。 第29章 断魂蛊 一个异族打扮的女子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她赤着脚,染着殷红的趾甲,眼睛用黛色细细勾画。 她缓缓地敲动了那面和她一样高的蛇皮鼓,每敲一下萧墨远的身体都要轻微的颤动一下。他的动作并不大,若是傅碧浅没有握着他的手,根本发现不了。 他的身体紧紧绷着,可是面上仍旧笑得浅淡。 鼓声越来越密集,震得傅碧浅耳朵痛,可是她知道萧墨远一定比她要难过。 他用力抓着她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力气很大几乎要捏碎她的手骨,可是两个人就这样坐着,云淡风轻。 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段时间是极短的,可是对于傅碧浅来说,这远比她在地牢中呆的时间要长。 鼓声停息的时候,她的手心已经沁满了冷汗,人已经麻木了。萧墨远冰凉的手指划过她的手心,却很稳。 她抬头看他,竟然还在微微笑着,可是就在这一刹那,她觉得有什么尖利的东西刺进了她的心里:要经历多少这样的痛苦他才能这样不动声色! “幽隐国主的盛情萧某感怀于心,这曲子果然与众不同。”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隐隐透着凌厉。 幽隐苍老的帝王坐在王座上面如死灰,南宫溪月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萧墨远,直到两人相携离去,他觉得很刺眼。 离开了众人的视线,萧墨远才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开始只是他的手,慢慢的他的身体已经弓起,额头上青筋暴露,可是这个男子竟然还对她笑。 “我掩饰得很好吧。” 他说完这句话就直直向地上倒去,傅碧浅急忙去扶他,可是却反而被他压倒在地。 这里离大殿并没有多远的距离,如果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萧墨远的手很冷,脉搏混乱,傅碧浅咬牙将他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这一刻她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将他带出去。 可是才走了一段距离,她就没有力气了,两人一起摔倒在地上。傅碧浅心里又急又怕,可是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 天忽然下起了雨,巨大的雨点落在她的脸上,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远处又有人的脚步声追上来,傅碧浅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水,咬了牙将萧墨远拖进草丛,看周围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回头又看了萧墨远一眼,希望她可以成功的引开后面的人。 可是她刚想走脚踝却被抓住了,她回头就看见了萧墨远明净如秋水的眼,他的手那样紧,声音沙哑: “别去。” 傅碧浅只能摇头,萧墨远从腰间摸索出一个哨子递给她:“吹响,会有人来接我们。” 傅碧浅毫不犹豫接过吹响,现在她几乎能听见追来的交谈声,只希望救他们的人能快点到。 须臾就有三个黑衣人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三个人什么也没有说就将她和萧墨远带离了皇宫。 万俟桑放下萧墨远的手腕,脸色凝重的看着半睁着眼的男子,少有的正经。 “你中了摩罗一族的断魂蛊!” 那男子依旧风轻云淡:“大概是了。” 断魂蛊是北方摩罗一族的不传之秘,凡是中了此蛊之人,每逢施蛊人击鼓必会痛不欲生,久之,形神俱灭,为施蛊人所控,成行尸走肉。 傅碧浅脸色也是一变,断魂蛊已经是世上一个久远的传说,据说摩罗一族因为违反了天理循环,二十年前一场天火凭空落在他们头上,摩罗一族就此消失在世人眼中。 可是现在摩罗一族的后人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将断魂蛊种在了萧墨远的身上,看来幽隐为了对付萧墨远已经筹谋许久。 傅碧浅嘴张了张最后小声道:“难道没有人会解断魂蛊吗?” “除非施蛊之人愿意,否则没有人可以。子宁你可知道是什么时候被种了蛊?”万俟桑一瞬不瞬的盯着萧墨远,总觉得他有什么事情瞒了他们。 萧墨远别开眼,视线落在别处,声音温和却多了些平时没有的苍凉: “萧安远大概和南宫溪月达成了协议吧。” 他这样说,所有的人便都明白是谁对他下的蛊,被自己的弟弟出卖,被自己的弟弟暗害,他却只是漠不关心,大概是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情吧,所以他已经习惯,于是淡然。 傅碧浅只觉得闷,转身出了屋子。 “她在为你难过,子宁。” “我知道,可是我有什么地方值得她伤神。” 南宫府 年轻男子眼中满是怒火:“为什么要给萧墨远下蛊?我们不是说好了他要交给我处置吗?” “南宫吾儿,你怎么能这么幼稚呢,可惜这次没有成功,否则将幽篁纳入囊中就指日可待了。”南宫浩端详这桌案上的布防图,有些可惜道。 南宫溪月敛了脸色,虽然南宫浩说的都对,可是他不会以这样卑劣的手段对付萧墨远,他要堂堂正正地赢他。 萧墨远中了蛊的事,只有何去万俟桑和傅碧浅知道,其他人一律隐瞒了。幽隐皇帝大寿已过,他们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却又不能走得太急。 正好两天后就是幽隐著名的花灯会,于是便决定留下看完花灯会再走。 花灯节当晚,平时漆黑一片的居民街灯火通明,何去何从在前面开路,傅碧浅萧墨远居中,万俟桑宋行之莲香秋华依次排成一队,颇有些壮观。 宋行之脸色不太好,这一路他的脸色都不好。 花灯会有一个习俗,就是女子在河流的上游放一盏灯,灯随着水流顺流而下,若是有一个男子在下游接到了她的灯便说明两人有缘,如果两人对对方都有好感就可以进一步交往,这一天的男女均是不受道德礼教约束的,可以大胆追求自己的幸福。 傅碧浅是没有这样旖旎的小心思,可是经不住莲香一再的撺掇,萧墨远只是笑着纵容她,于是她在莲香和秋华的陪伴下来到了河流的上游。 人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多,于是傅碧浅也就应应景买了盏灯。 放灯之前要写几句是或者词在灯上,莲香怕她害羞便拉着秋华远远躲着。傅碧浅拿起买来的莲花灯,拿起笔却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思考良久在上面题了“枯荷听雨,好过独倚宫阙千重。”几个字。 她突然觉得自己现在所做的事情,实在太过旖旎,当真是让人有些害臊,匆匆将灯放进水里,灯随着水流浮浮沉沉,一会儿便淹没在众多的灯里,也不知她放的灯最后会被什么样的人接到。 “什么时候离开?”背后传来的声音让傅碧浅一惊,回头就看见了一身墨色长衫的南宫溪月,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男子却有些讥讽的笑道: “我有那么可怕吗,让无法无天的女侠初雪都对我退避三舍。” 傅碧浅复又想起了萧墨远所中的蛊毒有些忿忿,想起两人之间不知是谁欠了谁的过往,想起他或许是怀了目的的接近,诘问的话便出了口: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所以才接近我?” 男子嗤笑一声:“长风公主,现在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 “自然是有的,若是你开始只是为了交朋友而和我相识,那现在我们即使是做不成朋友也不会是敌人。” “那我若是一开始便抱了利用你的心思呢?” “那我们便再也不可能是朋友。” 女子眼睛水亮直直看着黑衣束发的男子,男子一时有些怔忪,仿佛那个策马扬鞭仗剑的少女又回来了。 可是也仅仅是一瞬的幻觉罢了,他低头看着在夜色中流动着的河水,并不回答傅碧浅的问题: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回幽篁安心当我的太子妃。” “你不想要会你的江山,你的权利,你的荣耀吗?” 傅碧浅突然明白了他来见她的目的,瞬间她仿佛掉入了湿冷的冰窖,声音也有些冷硬: “那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和我联手,我借给你力量,你抢回属于你的东西。” “那你想要什么?” “你还有宝藏。” “呵呵!呵呵呵!南宫溪月你的算盘打得真响,呵呵呵……” 南宫溪月这时才发现她的异样,抓住她的胳膊,她甩开他的手还是不停的笑。 “初雪。” 傅碧浅终于不笑了,却是后退了好几步,有些歇斯底里: “别叫我初雪,初雪早已经死在那个皇宫里了!我叫傅碧浅,幽篁的亡国公主,”她深吸一口气,勉力平静下来:“你的建议我心领了,但是恐怕要辜负你的好意了,因为笼子就是笼子,即使再好看也是笼子,我已经在笼子里了,没有必要为了跳进另一个笼子而反抗。” “你当真是这样想?你觉得我和萧墨远是一样的!”他的手紧紧抓着傅碧浅的手腕,而女子竟然莫不在乎地看着他: “你不如他。” 南宫溪月只觉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这一句,你不如他。 还没等他再说什么就看见河对面一袭白衣,赫然是萧墨远,南宫溪月看着那白衣男子几乎要发狂。 萧墨远涉水而来,仙人凌波,不染凡尘,他面上挂了笑容对南宫溪月道: “请南宫世子放开我的太子妃。”虽然他在笑,可是那下面分明是藏了杀意的。 随即伸手环了傅碧浅的腰,另一只手中托着一盏灯,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枯荷听雨,好过独倚宫阙千重。”几个字,正是傅碧浅刚刚放出的那一盏灯。 “原来碧儿心里想的却是这样,子宁还是第一次知道。”又抬头,对南宫溪月道:“世子若是没有事,我们便先行离开了,后会有期。” 说罢便和傅碧浅一同远离了河岸,留下那墨发墨衣的男子。 一转身便是一世的距离,一抬手便是一生的羁绊,一步错步步错,一步殇步步殇,有的人错过成为陌路,而有的人牵住成为眷属。 第30章 锦妃相约 回到行馆的时候,傅碧浅收到了一份请柬。是锦妃邀请她赴宴的请柬,就在第二天。 这锦妃就是唯一为幽隐皇帝生下皇子的妃子,现在在宫中是呼风唤雨,地位已经和后宫中执掌凤印的皇后不相上下。若是说渊源,这锦妃娘娘原来是傅碧浅父皇的侍女,后来被幽隐的皇帝看上了,于是封了公主嫁入幽隐。 他们初到幽隐的时候,还送了一对玉如意给她,她的邀约自然是不能不去的。 萧墨远将召唤无门暗卫的哨子系在傅碧浅的脖子上,那天傅碧浅情急之下没有细看,现在看来那竟然是一节黄中带绿的嫩竹刻成的。上面有一个十分模糊的图案,像是烙上的,边缘光滑圆润,很是有些年头,萧墨远双手放在她的肩上,认真道: “若是有事便吹响它,会有人立刻赶去救你,我在外面等你,你小心。” 傅碧浅点点头,跟着领路的太监进了层层的宫门,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万俟桑才出声: “你竟然把无门的信物交给她了,那就意味着你把她推上了无门女主人的地位,你确定吗?” 这时站在远处的何去等人也是十分庄重的,傅碧浅拿着的那个哨子可以号令无门上下,地位已经与萧墨远等同。 白衣男子理了理有些乱了的衣衫,淡然道: “我只不过是借给她你们无需这样紧张。” 可是那个哨子是无门唯一的信物,见之如见门主本人,无门是萧墨远隐藏最深的利器,随意借给人是不是太冒险了? 傅碧浅由那太监引着穿过一条极为僻静的回廊,峰回路转便看见了一个女子的背影,纤细淡漠的背影。 那一瞬傅碧浅想,这个女子一定是有一段很长很动人的故事。她的手那样美,只是托起茶杯的动作都是那样的优雅动人,可是这样的优雅中却透露出一股冷寂来,一种她在地牢里曾经有过的感觉,可是这个女子的冷寂已经沁进了骨子里,回天乏术。 “锦妃娘娘太子妃带来了。” “嗯。”那个引路的太监无声无息的退下去。 “小碧浅坐吧。” “谢娘娘。” “叫我锦姨吧,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女子终于抬了头,脸上笑意浅浅,却让人不禁怀疑她已经许久不曾笑过。 她见傅碧浅不回答也不恼,继续道:“我嫁到幽隐之前你父皇叫我阿锦。” 傅碧浅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些什么,自然也不能回话,以不变应万变。 “你一定好奇为什么我会找你来,”她笑意盈盈:“我只是想看看他和那个女人的女儿长大后是什么样子,幼稚吧?” “不幼稚,一点都不,真的。”傅碧浅只觉得这个女子的笑容很苦很苦,连空气中都弥漫了这样的苦味,安慰的话不由自主地说出口来。 锦妃愣了愣,看着她的脸默默出神,复又释然笑了:“叶心兰的女儿和她一样善解人意,天赋神慧。所以,你面前的路已经有人为你铺好。” 傅碧浅有些明白又不十分确定,试探道:“是,父皇吗?” 她的声音极小,在这静谧庭院里却格外清晰,锦妃的脸上依旧笑着,染了蔻丹的手指点了点她的唇,奇异地让她原本躁动的心安静下来,可是她并不回答她的问题,自顾自地说起来: “我从小就在你父皇身边伺候,和他一起长大,若是没有差池的话我会成为他的侧妃,最最不济也可以一直留在他身边。 可是十三岁他出猎遇上了你母亲,一个闯荡江湖的侠女:叶兰心。他爱上她,到处找她,我以为他找不到便罢了,只有一面的爱恋能维持多久。 我那样爱他,于是想他们的相遇怎么比得上我们青梅竹马的情谊,可是我错了,整整两年的时间里他没有一刻放弃了寻找你的母亲。而这时他也已经到了该纳妃的时候,我心里暗暗欣喜,希望可以名正言顺的站在他身边。”她转头看傅碧浅,脸上有些俏皮:“你猜怎么样?” “他没有娶你?” 锦妃点点她的脑门,一副孺子不教的样子: “不,他娶了我,但是他坚决不碰我。又过了大概半年,皇天不负苦心人,他终于找到了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女人,你的母亲叶兰心。那时我还没有见过你的母亲,只以为会是一个有着江湖习气鲜衣怒马的江湖儿女,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见到的会是一个眉目如画气质如兰的仙子。 一下子我觉得我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机会,可是我那么爱你父皇,所以我恨死了那个抢走他的女人,恨得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后来呢?” “要是你,你会怎么样呢,小碧浅?”可是她似乎并不是真的想傅碧浅回答,只继续道:“她来找我,我以为她是来展现她贤良淑德的,来称我妹妹的,可是她开口便说,你若是想离开我便安排你离开这里,没有人会知道你过往,找一个地方重新开始,找一个珍惜你的人好好生活。” “其实我只是被他们感动了,我知道倾尽一生也走不进他们的世界去,所以我想离开也是好的。” 女子的眼神仿佛穿过了傅碧浅,看见了多年前的情景,那个爱就要拥有全部,不要就完全不要的叶兰心。 “那时我正好遇到了幽隐的皇子,也就是现在的皇上,他不计较我的过去,心灰意冷便决定跟他走。 后来你父皇登基,陆续娶了几个妃子,我那时无比庆幸自己早早离开了,没有看到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样美好的愿望幻灭。” “父皇一直爱着母亲。” “是,他爱了她一生,却没有拥有她一生。” 傅碧浅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又听锦妃道: “其实我一直很钦佩你娘,我以为他们即使已经不只是属于彼此了,还是可以终老江湖边的,可是我终究还是没看到那一天,你母亲她先走了。 大概是你母亲离世的一个月后,我收到那个让我伤情一世的男人的信,他求我帮他做一件事:告诉你一个地点。” 傅碧浅已经能够想到这个地方必然和藏宝图有关,她的武功基本已经恢复,她知道周围并没有人,可是并不能太大意,锦妃也看出了她的犹豫,于是牵过她的手,手指在上面划过留下了四个字:沧溟雪山。 藏宝图竟然就在两国的边境么?但是沧溟雪山那么大的范围她要到哪去找?锦妃对她摇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确切的位置。 太阳已经升到正上方,一晌的时间,她便听了她一生的故事。 傅碧浅转身一步一步的离开这个春未到冬永藏的庭院,庭院里的女子并不留她,依旧烹着她无人品尝的茶汤,傅碧浅控制不住自己,停下了脚步,声音多了一丝温情: “锦姨,谢谢你。” 风韵犹存的女子只愣了片刻,低头却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傅碧浅一直想要遗忘的: “你父皇离开的时候是否安详?” 傅碧浅背对着她,几乎是呢喃般:“他走得很安详,你放心。” “小傅碧浅,我们还会再见的。” 傅碧浅跟着原来的那个太监出了宫门,一路上她的手都紧紧的握着颈间的哨子,远远的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白色身影…… 离开幽隐的时候,南宫溪月代表幽隐皇帝前来送行,慧灵公主含情脉脉,一双眼睛几乎都要挤出水来。上了马车之后却突然传来了晚宴那天的鼓声,萧墨远瞬时便紧绷了身体,傅碧浅回头看那个立在原地的玄衣男子,怒道: “这么多年他竟然还是这样好斗!” 手却握了萧墨远,一边对着车夫道:“快些赶车!” “碧儿不要怪他,他也就只能这样出气了。”萧墨远对她眨眨眼,揶揄俏皮,可是她笑不出来,因为眼前的男子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 南宫溪月独自站在原地,宽大的衣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萧墨远,我总有一天会把她抢回来。 他一向是一个执着的人,从小到大还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 上了官道,便遇上了刺客,一行人已经习惯。只是这次刺客人数还不少,两方势均力敌,一时也分不出高下。 傅碧浅和宋行之本是被护在后面的,也正因如此,第二波刺杀的人从后面袭来的时候正好碰上。萧墨远回顾不及,只能看着她和宋行之滚下山谷。 而在他二人落崖后,那群刺客便也迅速的撤退了,萧墨远知道事情不妙,这群人来得快,走得也快,显然是冲着傅碧浅来的,好在他们摔下去的只是一个山坡,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众人立刻下山分头去找,萧墨远沿着他们跌落的地方向下走,终于在山坡低处见到了两人。 却看见宋行之的手放在傅碧浅的脚踝上 ,两人都没有看见他,傅碧浅的脚扭到了,萧墨远蹲在傅碧浅面前: “脚受伤了?” 两人都有些惊讶,还是宋行之先反应过来,放开她的脚踝,从容站起来。 萧墨远检查了一下,并不太严重,便将傅碧浅抱起来。心中却是有些气闷的,任何人见了自己妻子的脚在别的男人的手里,都会气闷的。 这里距离官道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傅碧浅惊吓之后便在他怀里睡着了,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在林子里穿梭,谁都不出声,显得格外怪异。 许久终于看见远处的火光,黑暗中却听得宋行之的声音响起: “萧墨远你大可不必这样草木皆兵,我又不会对她做什么。” 萧墨远止住了步,宋行之也停住,“我怎么可能放心呢,上次你在后花园对她做了什么,当我不知道么?” 宋行之一惊,原来,即使只有那一刻的放纵亦没有逃过他的眼。 第31章 吃肉 “三哥,幽隐之行可有什么收获?”萧墨远刚刚回宫,萧安远便风风火火地迎上来,脸上隐约含了一丝喜悦之色。 “我们进屋说。” 两人相对落座,白衣寡淡,紫衣清雅,萧墨远倒了一杯水润润喉咙: “你知道南宫家吧?” “幽隐第一世家。” “幽隐的皇室没落,天就要变了。” “此话怎讲?”因为幽隐国一向低调的处世方式,使其他两国对它的情况并不十分了解,甚至还有些神秘。 “幽隐皇帝已经老态龙钟,辨人不清,因为皇后善妒,至今膝下只有一个八岁的皇子。而南宫家手握兵权,南宫家又嗜权,恐怕早已经觊觎皇位,弑君夺权只是时机问题罢了。”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幽隐如果为南宫家所掌控,必定会打破目前的平衡,幽隐紧邻幽篁,时局一变,还没有被他们完全掌控的幽篁必将成为最危险的变数。 “那藏宝图可有什么眉目?” 此时傅碧浅正端着点心站在门外,这句话便清清楚楚地进了她的耳中,她的心跳抑制不住加快,是一种想知道又怕听到的感觉,十分矛盾。 萧墨远并未立刻回答,屋外只能听到潺潺水声隐隐传出来,傅碧浅的呼吸都要停止。 “未有。”他的声音清冷,仿佛一瞬间便已经是另一个人。 “那傅碧浅那里也没有线索吗?” “未有。” “是她还未相信大哥吧,大哥你要尽快让她相信你,用不用再想点别的方法?” 萧墨远沉默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幽幽开口: “不必了。” 傅碧浅的手指狠狠的陷入了木制的门框里,手已经血肉模糊了,阳春三月桃花正好,她却冷得牙齿打颤。 胸中一处绞痛得厉害,让她不得不弯腰狠狠的按住,可是实在是太疼了,疼得她恨不得将它掏出来喂狗,沙子进了眼睛,酸胀不堪,她高高的扬起头,试着让咸涩的液体流回眼眶,可是似乎并没有用。 她本来就应该懂得的,他在她的身上浪费那么多的时间,为的还能是什么?傅碧浅你真是个傻子! 你明明知道他不该相信,为什么还是相信!你是疯了么? 女子终于站起来,白色的锦袍被风吹得翩然飘渺,她犹如一只断翅的鹏鸟,凄惶中终是带了凛然。 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时候,萧墨远的视线才从手中的杯子上收回,原本浅淡的目光瞬间变得森寒。 “七弟,你过分了。” 萧安远再也笑不出来,不错,他有意让傅碧浅听到那一番话,他也有私心,不想让萧墨远得到藏宝图,他们之间是竞争的对手,从小时候起他就想要那个位置,明争暗斗,可是萧墨远从来就没有任何行动阻止,而是任其发展,这让人很挫败,因为他从为将他当成对手。 看着萧墨远离开的背影他终于苦笑了出来,心里酸甜苦辣齐上心头。 “哐!”他面前的石质桌面从中间塌陷下去,坚硬的大理石被内力从中间齐齐断开,当时该是什么样的情绪,激烈又克制的令人心惊,原来,他亦非太上忘情。 荷香绕曲岸,风动惊蝉声,白衣男子站在夕阳笼罩的水榭里,他已经来过无数次,夜深人静时,困惑时,伤害她时他都会来这里,似乎已经成了他的魔障,而他并不愿意看破。 他知道这一天迟早都会来,当知道她就在门外的刹那,他还是犹豫了,他不愿她知道,可是她迟早要知道。 如果说一开始对她好是为了平定暴动,为了揪出幕后的人,为了藏宝图,那么后来对她好就成了一种习惯。 难道只是他入戏太深不可自拔,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不敢深究。他们始于谎言利用,破而后立,才可以真正坦诚相待。 可是看见那被血浸染的门框他还是心悸难忍,她挣扎时,他强迫自己坐在那里等她的选择,进来质问他,而她却只是一步一步地走开了。 “呵呵。”白衣男子自嘲出声,此时他月华满身立在那里,如玉似雪。 萧墨远回到春涧宫时傅碧浅并不在,于是他坐在屋内看书,可是直到屋外响起脚步声,他还停留在第一页。 “太子妃,太子在等您。” “你们先下去吧。” 屋外只留下一个人的气息,傅碧浅推开门,步履平缓走到他的身边,将托盘放在桌子上,香甜的气味从瓦罐里逸了出来,萧墨远抬头看她,却听她说: “墨远猜我做了什么?”傅碧浅微微偏头姿态可人。 “是粥吧。” “嗯,莲子润肺,糯米理气,我放了些艾草,你尝尝。”她用青瓷小碗盛了一碗递给他,他却没有立刻接过来,而是盯着她皮肉翻起的手指。 “不小心弄伤的。” “怎么这么不小心。” “是啊,太不小心了,以后不会了。”她的声音轻缓宛如叹息。 萧墨远不置可否,只是拉过她的手仔细包扎起来。 “萧墨远,有人说过你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吗?”她任由他包扎并不挣扎。 “嗯。” “是谁?” “很多人。” “可是我今天才知道。” “还不算晚。”此时她的手已经被包扎好,可是粉饰太平之下是怎样的血肉模糊,只有两人明白。 她伸手去端碗,可是包的严严实实的手十分笨拙,将粥掀倒在桌子上,傅碧浅恼火的看着双手将刚刚包好的手,重新撕开. 可能是太急的原因,已经结痂的伤口又迸裂开,鲜艳的颜色刺得萧墨远眼睛一痛,他强行按住她的手欲再行包扎,傅碧浅却并不配合. 他发现其实傅碧浅是一个倔强的人,一旦决定了什么事就决不放弃,即使那是错误的。 而现在她甚至已经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拼命挣扎,也许一开始他不应该以那样的目的接近她,现在两人就不会这样,可是他如果不以那样的目的接近就永远不可能真正的明白她。 “够了!” 萧墨远将她狠狠地抱住,手将她的头紧紧的按在肩膀上,无论她如何挣扎都无法移动半分,她是真的恼了恨恨地咬住了他的肩膀,用尽了她的力气和不甘。 现在傅碧浅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正因如此感觉才更加的敏感,她甚至可以感觉到嘴下的肌肉先是紧绷着,之后又渐渐放松任由她发狠的咬着,直到泪眼婆娑,嘴里腥咸她才松了口,看着浸染了血色的白衣傅碧浅一时有些怔怔的,抬眼去看萧墨远,却见他眉目温和,嘴角甚至还带了宠溺的笑意。 “发泄够了?没够的话再接着咬。” 傅碧浅本来已经消了气,甚至还有一点点的愧疚,可是他的话不急不缓十分坦然,又勾起了她怒气。 “没够!” 说罢又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不过这一次力道小了许多,萧墨远轻轻的闭了眼,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她光亮如瀑的长发,自然没有看到女子眼中一闪而逝的幽光。 之后几天傅碧浅虽然与萧墨远依然如同往常一样同吃同住却又有些不同,两人之间暗流涌动,吃饭时两人以前还会说些话,可是现在两人都恪守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信条,一顿饭吃得在旁伺候的秋华和莲香都胃疼。 这一日万俟桑如同往常一样到书房,可是刚到书房就看见何去何从的表情与往日有些不同,萧墨远和傅碧浅的事他也略有耳闻,心里有了计较,正了正脸色推门进去,并未和以前一样戏谑而是少有的正经,仔仔细细的翻阅起官文,萧墨远抬头瞥他一眼。 “你今天怎么如此安静,我都不习惯了。” “你和太子妃之间怎么样了?” “需要时间。” “可是最近民间的风言风语会给你时间吗?” “我会争取时间的。” “你远在幽云的父皇会给你时间吗?” 萧墨远起身走到窗前,推开有一点老旧的窗子,眼前立刻出现一片葱郁的竹林,偶尔有风吹过让人心旷神怡,现在的情形却实十分棘手,天就要变了。 三天以后萧墨远收到了来自幽云的密信,皇帝要巡视幽篁,七天之后就到。 一时间民间的呼声更大,竟然有一个郡打着拥立傅碧浅为女皇的旗号,自立为国中之国。 。 当然这一切并未让傅碧浅知道,两人依旧持续着冷战,刀光剑影搞得周围的人经常被误伤,莲香整整瘦了一圈 第32章 番外一 少年老 在八岁以前萧墨远是没有名字的,八岁那年他遇上了幽云的皇帝萧祁,不过那时他并不知道他是皇帝,就像萧墨远和颜歌说过的,他莫名的畏惧他。 再后来,他知道那个男人就是清光帝,他母亲是他的妃子,他于是以为他是两人的儿子,可是这样的身份并没有让他感到高兴,更多的反而是焦虑。 那个男人对他很苛刻,已经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九岁时萧墨远和教他武功的师傅过招。 五十招萧墨远败了,那个男人罚他在深秋的雨夜里站了一夜,那一夜他想了很多,可是根本想不明白。雨很冷,冻得他牙齿打颤,巨大的雨点掉进眼中又流出来,他实在是麻木了甚至不能确定那一夜是否哭过。 那以后萧墨远便想疯了一样折磨自己,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其他的时间不是在看书就是在练武,教他武功的师傅一年内换了三个,大将军烈瑞安看见他总是摇头。 对了,他的女儿就是秋华,他那时并不明白他的眼神,现在想来应该是叫做不忍。 那个男人不让他见他的母亲,虽然她并不关心他。 可是那天鬼使神差,他偷偷跑去了母亲的寝宫,那时宫中的侍卫已经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了,他如入无人之地。母亲没在宫里,他听见门口的脚步声便跃到梁上屏住呼吸,进来的人是他的母亲和那个所谓的父亲,那一天他离十四岁的生日还有半月的距离。 他的母亲说,萧墨远不是你的儿子,是我和别人生的杂种。那个男人说,那又怎么样呢,只要是你生的便是江洋大盗的儿子,我也要他做幽云的帝王! 他母亲此时已经接近癫狂,她叫嚣着,我和别的男人,很多很多的男人上过床,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谁的,萧祁,你难道真的不在意,我和很多男人好过! 那男人眼中突然升起一簇火苗,愤怒和嫉妒写在脸上,两人纠缠起来,他侵占,她反抗,而萧墨远怔怔的看着他们,他的世界一瞬间奔崩离析,灾难灭顶。 等他有意识的时候,他手中的匕首已经插在了男人的腰上,空气中浮着浓重的血腥气,他无措的松开手,一步一步向后退,一共退了五步才停下。 也许他恨他的母亲,可是她毕竟生了他,养了他。 那天他不再怕那个男人,虽然他的肋骨被他打断了四根,虽然那天的伤,让他整整半年的时间无法下床。 其实傅碧浅说的都对,他因为知道了原因而成为一个男人。 那以后他沉默了很多,韬光养晦,低调做人,可是萧祁却在那件事不久之后封他做了太子,事情太不明朗,可是他没有权利拒绝,没有权利说不,那时他便立誓一定要脱离他的摆布。 可是他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什么都没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凭什么脱离他的掌控,凭他是当今皇上的妃子和别人生出的孽种吗? 不,他要有属于他自己的力量,听他差遣的一批人,他要比他更强,才能对他说不,才能让那个生下他的女人有离开皇宫的机会。 二十二岁他遇上傅碧浅,他本以为此生不会有人能入了他的眼,入了他的心,可是偏偏给他遇上傅碧浅,幽篁的长风公主,他的克星。 她掉进炎凉河那次,他跟着跳了,从岭南回来的路上,她掉下山崖,他也跟着跳了。 跳下时他便知,带着傅碧浅他必不能全身而退,可是他还是紧紧地抱住了她。 他用剑在石壁划出深刻的痕迹以减少下落的力道,可是落地的时候他清晰的听到自己腿骨碎裂的声音,痛彻心扉之时,他还不忘记把怀中的女子举过胸前…… 他缓了很久才敢挪动一下腿,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滑落,他缓缓的将傅碧浅放下,低头去看自己的腿,从十四岁那年开始他已经久不曾受伤。 在萧墨远的人生中,很少有后悔的时候,可是这一次他真的后悔了。 他本来只是让无门的人试探一下莲香,可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攻击对象竟然是傅碧浅,他当时怒极,出手割断了他的喉咙。 他的腿还在流血,可是他必须找一个地方栖身。 冬季的夜晚很冷,他的手边有一根棍子,他拄着棍子勉强站起来,右腿疼得他几乎又要跌倒,他觉得自己就是活该。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他决定不再利用她伤害她,他决定放过她,也放过自己,就放任这么一次。 他将傅碧浅扶到背上,拄着棍子一步一步地走,每走一步,他头上的青筋都绷得紧紧的,牙齿绷在一起,这一段路并不长,却花了他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 终于找到了一个山洞,他将傅碧浅放下,他整个人已经完全虚脱了,扶着墙坐下后,才发现背后的衣服已经湿透。 他想,他的一生便是毁在了这个纤弱女子的手里了,这样也是极好的。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第33章 流言如虎 民间的呼声越来越大,加上清光帝要出巡幽篁,让幽篁一时间陷入了激烈的反抗之中。然而无论这反抗有多剧烈,清光帝还是按照计划从幽云起程,一路虽然遇到了小股势力的抵抗,但都被肃清,直抵幽篁都城。    距离幽篁都城五百里 “启禀皇上,此处距离幽篁都城还有三百里,现在天已经黑了是否要继续赶路?” 一个精瘦的老人看着都城的方向,摇了摇手,眼中精光乍现: “不急,墨儿不喜欢被逼得太紧。给他送过消息了吧?” “两日前就已经派人送了我们快到达的消息。” “那今天就在这里休息了吧,明天再赶路就好。” “是。” 这老人便是清光帝,一向以睿智和雷霆手腕掌控幽云,墨儿,这次一定不要让我失望。 翌日晌午,清光帝浩浩荡荡的车队便进驻了幽篁都城,太子、太子妃和七皇子萧安远共同在城门迎接,清光帝下了马车,扶起他的儿子儿媳,极其慈祥。 “你们大婚时,朕因为国事繁忙没能来参加,公主莫怪,都是一家人就不要见外了,大家都随意些。” “皇上折煞碧浅了,殿下风尘劳顿,宫中已经备好了午膳,请皇上移驾。”傅碧浅扯出一个笑容,虽然勉强却也是端庄无比的。 傅碧浅视萧墨远为洪水猛兽,而萧墨远则是有意护着她。 清光帝这次来的目的很明确:将她这个会影响到幽篁民意的祸患永远解除掉。萧墨远知道清光帝想要做的事情,一向不惜代价,不择手段。 萧墨远强行握了傅碧浅的手,她挣不开,抬头怒视他,却发现他的表情十分严肃,几乎吓到了她。 用膳时气氛压抑,吃完傅碧浅便很自觉的退下,回到春涧宫傅碧浅便找了莲香。 秋华在前殿伺候没有回来,民间流言她早已从柳汀那里知晓,清光帝这次来的目的她也可猜测一二,她是不会坐以待毙的。 莲香恭敬地立在一旁,却听傅碧浅道: “你是南宫溪月的人吧?上次在皇陵是你提出要去桦树林的,而且恰巧那次南宫溪月知道我们所在的精确位置;你对幽隐的风俗习惯了如指掌,甚至花灯会的那天,也是因为你的关系我和南宫溪月单独见了面;南宫浩一定还不知道萧墨远中了断魂蛊,但是南宫溪月却知道,不是很奇怪吗?” 莲香满脸无辜,一只手抓住傅碧浅的手,急道: “我不是,真的不是我!太子妃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是!” 傅碧浅端起桌上的已经凉透了的茶轻抿了一口,声音是少有的冷淡: “莲香,我想要你知道,”茶杯落在桌子上的声音清脆悦耳,可是这一刻莲香觉得面前的人是如此的陌生。 傅碧浅继续道:“我从来不会轻易下结论,我既然跟你说了,就是我已经肯定就是你。现在你捏着我的脉门想怎样呢,莲香?” 莲香已经变了一个人,冷静、锋利、甚至带了明显的讥讽,隐含恨意。 “我一直不知道你这样敏感,傅碧浅。可是没有证据证明我就是奸细。” “我不需要证据,只要我说你是你就是,或者我也可以说是从南宫溪月那里知道的,他们都会相信我。”即使她受制于人依旧面不改色,抬头带了点引诱的味道:“不过我并不想要戳穿你,我想我们可以合作,你的主人应该乐于见到我们合作。” “你想怎样?” “先放开我的手。” “民间的传言你已经听到了吧,傅碧浅要怎么处置,墨儿可是想好了?”大殿里只剩清光帝和萧墨远两人,疏远又怪异的相处方式,白衣男子手指轻敲着杯沿并不看那苍老的帝王。 清光帝见萧墨远并不回答,了然笑笑: “幽篁的形势刚刚稳定下来没多久,现在要拥立碧浅做女皇的呼声又甚嚣尘上,她无论何时都是一个巨大的隐患,你若是下不了手,就让我派人处理吧。”完全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他所说的处理一定是令傅碧浅消失得无声无息,神不知鬼不觉。 萧墨远的手微微顿了一瞬,这一瞬就足以令清光帝瞳孔收缩,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个人,会对他精心培养的接班人产生这么大的影响力。 萧墨远一向是一个善于掩饰自己的人,五年以前他就看不懂他了,可是刚刚的那一刻,他心爱的儿子差一点就要撕去伪装,虽然他在极力掩饰。 而这样,让他除掉傅碧浅的欲望更加强烈。 “她不会造成什么威胁。” “墨儿,你在为她开脱。” 萧墨远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一旦决定做一件事情,便是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阻止的,他甚至会因为自己的阻止下手更狠烈,所以萧墨远便不动声色饮尽了杯中的残酒。 书房 “子宁,你为什么要安排傅碧浅到太庙去祈福?” “不只是她要去,你也要去,算是帮我一个忙,别人我不相信。” “怎么?又有什么计划么。” “没有计划,只是为了保护她。” 万俟桑原来带了兴味的脸上便沉寂了下去。 “你放心。” 三日后,太子妃前往太庙一月斋戒祈福,随从不多但却显出几分庄重来。 随行的人除了一些傅碧浅熟悉的人,还多了两名清光帝赐给她的侍女,也正是因为这样,傅碧浅只能将她们两人带在身边。 两个侍女一个叫寻芳一个叫寻菲,就怕别人不知道两人是一对姐妹,就连长相也是极为相像的。 “太子妃请喝茶。”寻芳递了茶过来,却被秋华接过放在桌子上,傅碧浅眼神一变,自然也明白了秋华对她们的防备之心,寻芳也并不觉尴尬,依旧说说笑笑。 到太庙要经过一片森林,才行了半晌,傅碧浅便听到外面的惊呼。 “小心!有埋伏!保护太子妃!” 来人出手狠辣,双方不相上下。 然而,才过不久万俟桑便觉内力提不起来,竟然是中毒的症状,对方攻势迅猛他很快便不敌。 秋华发现了他的不对,刚要下车却发觉自己也中了毒,不可置信的回头看寻芳寻菲两人,两人都是一脸茫然。 这毒本是莲香下的,而且在出宫前便下了,所以他们才会没有感觉,莲香将同样中了毒的傅碧浅抱到马上,杀退了两个黑衣人,在众人的眼皮底下将傅碧浅劫走。 一切发生得太快,何去专心杀敌根本就没往这边看,太子妃就又没了,他的脸有些绿,这是她第二次从他手中被劫走吧,到底要不要这么倒霉! 那群黑衣人见追不上便迅速撤退了,万俟桑捶地大号: “子宁啊,我把你媳妇弄丢了!” 秋华仰天长叹,回去公子又要每天喜怒不定了吧,真是折磨人呦! 寻芳寻菲相对无言,这皇上交给她们的任务还没完成,目标人物就消失了,似乎有些不妙呀! 何从杀得正爽黑衣人却忽然都退了,回头看大家都是一副这日子过不下去了的表情,不禁有些纳罕。 而傅碧浅这边,那日在花园里傅碧浅与莲香达成的协议是:莲香帮傅碧浅找到逃跑用的船,傅碧浅便不揭穿她的身份,留还是走她随意,可是没想到莲香这丫头一做就做全套,竟然直接将她绑架了。 树林东走有一条河,她们到达那里的时候,已经有一条船系在那里,莲香将傅碧浅从马上放下来,没有什么表情。 “你准备怎么处置我?”傅碧浅虽然手脚不能动,却似乎并不着急。 莲香又开始解系在树上的绳子,头也不回道: “带回去交给世子。” “可是你喜欢他,把我带回去你岂不是少了很多机会?” 莲香解绳子的手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想自己做了什么让她猜出了自己的心意,却听傅碧浅继续诱惑到: “你大可放过我,江湖之大总有我的容身之处,他必然见不到我。” 莲香的肩膀抖了抖,竟然笑了出来: “傅碧浅,你不用在这里撺掇我,放了你是绝对不可能的,即使不带你回去,我,也是没有机会的。” 她刚要转头身体却瞬间被人点了穴道!傅碧浅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笑得十分无辜。 “可是我不想和你一起回幽隐,也不想见南宫溪月,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无期。”说罢扯过绳子上了船,留莲香在那里犹自咬牙切齿,傅碧浅的武功不是被废了么?谁来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 傅碧浅这时的武功已经恢复了八九层,想要逃跑简直易如反掌,但是她偏偏想起了萧墨远一直在骗她,咽不下这口气,若是不做点什么,她十年后也是要后悔跳脚的。 于是在沿岸第一个小镇弃了船,换了身男装,添了些什物便向着来时的方向走了。 第34章 逃出生天 萧墨远接到傅碧浅被劫走的消息之后,立刻下令封锁所有通往外面的道路,沿途设卡,但是各地均没有消息传来。 因为他们并不知道两个年轻女子已经分开,而傅碧浅也并没有往外走。 此时一个骑着毛驴戴着一顶草帽哼着乡间小调的青年,十分悠闲的漫步在无人的山道上,一队官兵骑着马从他身边经过,根本就没看他一眼。他们是派去支援各处关卡的,可是却错过了明目张胆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傅碧浅。 两天前,她已经将第一份藏宝图从皇陵下的客栈里取了出来,而现在她人已经回了京城,想要无声无息地进入皇宫,还需要一个人的帮忙:刘鹏。 他一向盛气凌人,凡事必须要比别人高一等,比如喜欢在诸位大臣都到了之后才姗姗来迟,但是他又不能比萧墨远还晚到,所以每次都是风风火火地穿过重重宫门,在萧墨远的有意放纵下,他现在进出宫门盘查已经形同虚设。 若是某天他带了武器什么的,反而会令那个精于算计,精于欺骗的男人十分高兴,可是刘鹏也是一个明白人,这类低级的错误他从来不会犯,但是若是知道这一点的人就可以搭他的乘车。 比如,傅碧浅。 天还没有亮,刘府的门吱吱呀呀打开,一辆棕色梨木的马车缓缓驶出,一个路人匆匆走过,与马车同时消失在街道转角。 那个人正是傅碧浅,马车上了主道便加快了速度,傅碧浅攀附在车底畅通无阻地通过了重重宫门,最后终于停住。 傅碧浅听见周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便从车下一跃而起,趁天色的掩护进了内院。 现在通往外面的关卡已经严密戒备,她如果想要顺利离开一定要拿到萧墨远的手谕。书房的位置她很熟悉,早朝时间是没有人在的。 她穿了一身太监服,趁周围没有人的时候闪身进去,里面光线有些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她很熟悉的味道,萧墨远的味道。 傅碧浅甩甩头开始找她需要的东西,御案上放着一叠整齐的公文,笔杆上有字的一面朝着里面,砚台还没有干透,想必又是批了通宵的公文吧,当真是一个不要命的人。 傅碧浅在书架的第二个格子找到了她想要的手谕,却听见有人向书房走来,她飞身翻上了房梁。 进来的那个人似乎十分谨慎,轻手轻脚地翻找着什么东西,难道这宫里还有其他势力的人?傅碧浅小心地向下看了一眼,竟然是柳汀,她便一个翻身便站在了地上。 柳汀先是一惊,见是傅碧浅便冷静下来,单膝跪地:“参见公主。” “起来吧,他们有没有难为你。” “没有,虽然他们一直怀疑我但是还没有证据,暂时还是安全的。” “你若是有机会,就远走高飞不要趟这场浑水。” 柳汀惊讶地抬起头,满脸的不可置信,声音中透着几分焦急: “柳汀誓死效忠公主,请公主不要说这样的话!” 傅碧浅突然觉得人真是难懂的东西,有的人你以为是朋友,是知己却原来不过是阴谋,有些人你觉得不过是过客却坚定不移,苦笑一下,无奈道: “罢了,只是你万事要以自己的性命为重,不要做傻事。” 柳汀应了声,又道: “公主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我会先离开这里,找一个地方先安定下来,想想接下来的打算。还有,你见到我的事情先不要对宋行之说。” “是。” 傅碧浅填完了手谕,只说是奉了萧墨远的命令要立刻出关,至于为了什么事则是隐约其词,这样的手谕更容易让人相信,拿起浅碧色的玉玺仔细的扣在手谕上,一个货真价实的出关手谕就做好了。 她将手谕放入袖中,一转头看见了旁边的笔墨纸砚…… 三天后书房 眉目有些疲惫的男子眼睛紧紧盯着手上的一行字:皇陵附近发现疑似傅碧浅的女子,武功高深,现已甩开暗卫失去行踪。 男子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当初他送她去太庙,就是为了躲避清光帝暗藏杀机,可是她却被莲香劫走了。 按照暗卫报告的消息来看,想必她武功已经恢复了,而且和莲香分开了,那人真的是傅碧浅么?若真的是她,她又是怎样突破层层关卡? 他的目光停留在案上放玉玺的盒子上,他前些日子并未注意,现在仔细看来,似乎有人动过。 他轻轻挪开,一张折叠得工工整整的纸便出现在他眼前,展开便看到那有些熟悉有些陌生的字迹。 电光火石间,他便知道傅碧浅在离开后又回来过,神不知鬼不觉。萧墨远来不及看便出了殿,当天傍晚便抵达炎凉渡。若是他没有猜错,傅碧浅是到皇陵去取藏宝图,下一步就是从他的眼皮底下离开,那么炎凉河是她最好的选择。 货船每天酉时从炎凉渡离开开往沧溟雪山,如果傅碧浅想要离开坐的就应该是这条船。 可惜他们到的时候,那条船已经驶出很远,加上顺风航行即使追也不可能追上了。 萧墨远甚至可以看见站在甲板上的那个纤细的身影,可是他只能看着她一点一点远离,他从袖子里掏出那封他未来得及看的信,字迹龙飞凤舞,让他想起了她在岭南写的名册,工整拘谨秀气,同是她写的字差距竟然如此大,也许现在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萧墨远看了一会儿,没有人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只是当海天一线,货船已经完全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的时候,白衣男子抬起头,神色淡然地将信放回袖中,那一刻,他离得很近却触及不到。 她像是一尾鱼纵身如海,不回头,决绝凛然,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放她归老江湖边,他继续尔虞我诈阴谋诡计,这样真的很好,此生不再见她,不再骗她,便可不再念她…… 下一刻萧墨远便觉胸中翻滚,一口鲜血抑制不住的呕了出来,衣襟上红梅点点,他挥开来扶他的手下,用袖口拭了拭唇角,笑道: “我还受得住。” 翻身上马不再回头看一眼,马蹄溅起了片片飞沙,远远的抛开了身后的人。 想要覆灭幽云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为了完成这些事情他已经计划了整整九年,任何事情都不能挡住他的脚步,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华嘉二十八年长风公主决定斋戒一年为国祈福,不见外人。 同年六月,幽云太子萧墨远完全掌控幽篁,各地暴乱骤停,流言消匿,朝廷风起云涌,刘鹏罢官满门操斩,一时朝堂肃清异党,情势瞬息万变。 傅碧浅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冬季,她独自一人,置身万丈雪上之上,白雪漫天。 她和柳汀互通消息靠的是一只凶猛的隼,可能因为这几天沧溟下了雪,导致它迷了路,傅碧浅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肉干,那隼叼了肉干立刻就飞走了,傅碧浅撇撇嘴,这畜生当真是白眼狼! 随即又想到了萧墨远,他根本就不需要谁的帮助,只他一个人便足以颠覆这世间的制衡,下一步他又要做什么呢? 傅碧浅已经在这座雪山上待了八个月,有时候会下山买些食物,当初锦妃告诉她第三份藏宝图在沧溟雪山,却没有告诉她具体的地点,这沧溟雪山如此大,她只能从附近猎户口中寻些蛛丝马迹,可是整整八个月她都没有什么收获,这样下去可不好。 第35章 雪山遇贼 沧溟雪山有很多猎户,他们靠捕捉银狐和雪狼为生。 十一月的沧溟雪山银装素裹,又下起了雪,远处的山路上有一个行人,满目的白里只有那个人那样显眼。 行近了才看清竟然是一个女子,睫毛和眉毛上都结了霜,她敲了敲厚实的木门,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开了 门,看见是她脸上立刻柔和了很多: “傅姑娘快进来,我老婆想着你就要来了,前些天就把你要的东西准备好了。” “那多谢大哥大嫂了。” “姑娘千万别客气,那次多亏您出手相救,才没让我葬身狼腹。” “就是,傅姑娘可千万别客气,要不是您我早就守寡啦!我刚煮的姜汤喝些驱驱寒。”这时那屋里的中年妇女也来 到门口,十分感激地握了那女子的手。 “嗯,那就谢谢大嫂了。” 傅碧浅在猎户家吃了饭,因为有些事情要打听,便从猎户家离开下了山。 兴城是两国交通枢纽,所以无论什么季节这里都是十分热闹的。 傅碧浅将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的脸颊,熙熙攘攘的街上总有一个人的脚步与她相同,她加快脚步穿过了拥挤的人群 ,最后消失在一条小巷里。 尾随她的人脚步声渐渐接近,最后停在巷子的尽头,那是一个男子,眼角微挑竟是风流无双。 “最好给我一个好的理由,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听到这话的同时男子也发现了紧贴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透着毫不 掩饰的凉意和杀意的匕首。 他却并不害怕,甚至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女子,笑得魅惑: “在下并没有恶意,小娘子不必如此惊慌。” 傅碧浅挑眉,这调调怎么这么耳熟呢?好像登徒浪子调戏良家妇女的时候都要这样说说,表明自己的清白。 手上却并没有放松,伸手点了他的穴道,男子便委顿于地。 “公子哪只眼睛见我惊慌了,为什么跟着我?” “自然是因为倾慕小娘子。” 眼前的女子突然笑了起来,眉间带些趣味: “原来当真是采花贼,这样的甜言蜜语恐怕已经和无数的女子说过了吧。” “你怎么能这样侮辱我,我是采花贼不错,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上了小娘子你,小娘子你一定要相信我!”男子挣扎几 下没站起来,眼中的焦急却是真的,傅碧浅嗤笑一声,转身便走,声音却清楚的传进男子的耳中。 “你是真喜欢或者假喜欢对我来说没有区别,但若再跟着我就休怪我不客气。” 直到女子身影消失在街道拐角,男子才勉强扶着墙站立起来,自言自语道: “这小娘子真有味道,虽然不好搞到手,但是小爷我喜欢。” 从幽篁逃出来不久彦英就主动联系了傅碧浅,两人只匆匆见过一面,但是一直保持着通信,傅碧浅将信送出去后已经是 傍晚,想起师傅上次信中说的事情,她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萧墨远正在努力肃清幽篁国内属于师傅的势力,也就是父皇留给她的底牌,流言和暴乱都应该是师傅策划的。 娄相和柳汀的藏宝图已经拿到了,还有一份在沧溟雪山,最后一份还没有眉目,她不急,因为那个人或迟或早都会来见 她。 突然察觉到背后有人接近,手中的匕首毫不迟疑的迎上去,那人急退,却还是听见了裂锦的声音,同时屋内的灯也被熄 灭了,两人在黑暗中转瞬便已过了数招,眼前的人内功阴柔,攻击性并不强但是一时间也不能很快制服,可是听他呼吸 有些浑浊,傅碧浅虚晃一招人迅速翻到他的身后,那人果然没有防备,立时便失了反抗之力。 “我跟你说过不要再跟着我。”这个人正是今天在巷子里被她甩开的男子。 采花贼看着她手中明晃晃的匕首咽了口唾沫,脸上流露了些害怕的神色来,声音也有些颤抖: “小娘子你不要冲动,我只是被人暗算受了伤误闯进来的,不是跟踪你。” 傅碧浅看他的肩膀果然已经染了血色,她的脸色缓和了些,将匕首插回靴内。 “立刻离开这里。” “我的仇敌就在外面,现在出去和杀了我也没有什么区别啊!” “为什么追杀你?” “是……是因为,我和他妹子之间在风花雪月这个问题上的一些分歧。” 傅碧浅再也憋不住了,口中的茶水“噗”的一声喷了出去,说什么风花雪月上有分歧,应该是他采了人家妹子,人家哪 里能放过他。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极力保持自己风度翩翩的风流形象,可是他衣衫凌乱,脸上的倦意都使他的努力付诸东流, 他揖了揖,正色道: “小生乃名浣花,朋友都叫我浣花郎君。” “名字到是雅致得很,只是做的事情却让人不耻了。” “怎么会?小生慰藉闺阁女子空虚的生活,这是大大的功德,若是小娘子有需要一定不要客气!”浣花郎君拍拍胸脯一 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傅碧浅已经很久没有在江湖上走动,自然不知道浣花郎君这号人物,其人狡猾难测,阴险淫邪,良家妇女落入他手甚少 有全身而退者,武林盟主早已下了通缉令,凡能抓住此贼人者赏金千两,江湖武林正派人士追捕数年未果,期间又有多 名女子清白坏于他手。 天已经完全黑了,她约了人,该去赴约了,从窗户掠了出去不再理屋内的男子,只是那浣花郎君的声音依旧传进了她的 耳中: “小娘子我在这里等你,一定要早些回来呀!” 这是街角一间不大的酒馆,这个时间没有什么客人,只有一个青年男子坐在角落里,黑色的长衫显得整个人十分英气, 但若是你细看便可以发现那并不是一个男子,而是一个妙龄女郎。 她并不是刻意的掩饰自己的性别,仿佛只是觉得男装更加方便,懒散坐在那里,而一身白色狐裘的女子在她的对面落座 ,抖了抖身上的雪。 “让江楼主久等了。”这人正是傅碧浅。 暮晓楼是江暮晓建立的组织,调查贩卖不为人知的秘密和消息,只要你出得起钱,不论你要什么样的消息都不是问题, 暮晓楼同样会替买主保守秘密,这是他们的金字招牌,所以傅碧浅才敢向萧墨远的知己的姑妈买消息。 江暮晓将她的酒杯斟满,慵懒道:“等待长风公主也是在下的荣幸。” “世上早已经没有长风公主这个人了,楼主便不要取笑我了。” 江暮晓看着眼前这个女子不卑不亢的说出这番话,没有丝毫的自怨自艾,忽然明白为什么萧墨远那样的人竟然也会动心 ,若是单论容貌她比不上幽隐的慧灵公主,论洒脱也就是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人,可是她单单的坐在你面前,平静的 叙述着别人可能要用一生去忘记的伤痛时,你便知这个女子并不是弱者,至少她不会将自己软弱的一面示人来求取同情 。 “你要的消息其实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很多人不能说而已。” “那萧墨远,”傅碧浅顿了一下,有些苦涩道:“他小时候是在民间吗?” “是,事实上他并不是清光帝的骨血,而是云妃娘娘和一个平民的儿子。” “怎么可能!”傅碧浅猛地抬起头来,手中的杯子也落到了桌子上,几滴液体溅了出来,江暮晓看看她继续道: “华嘉五年,云妃因为清光帝选妃之事离宫出走,在民间与人生下了萧墨远,华嘉十三年他被清光帝带回皇宫精心教导 ,他那时是七岁不可能是清光帝的儿子,但是最后却被封为太子,也不知是清光帝坦然大度还是别有目的了。” 直到杯中的酒由滚烫变得冰冷她还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直到,这酒馆里只剩下她一位客人。 沧溟雪山的月光也像沁了寒意,傅碧浅披了狐裘还是没有暖和的感觉,她又想到了那个白衣如雪的男子,现在想他在崖 下讲的故事,就是他自己的故事吧。 他那时的语气漠不关心,她觉得胸中翻滚难耐,紧紧地闭上了眼,脸上微凉却并没有泪水,她的脑中浮现出一个少年的 影子,敏感倔强的少年,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要经历多少次背叛,多少次绝望才让他现在宠辱不惊,才让他练就金刚不坏之身? 她极力的止住自己的思绪,不去想那个男人,可是,萧墨远…… 第36章 又见故人 傅碧浅没有回原来的那间客栈,随便找了个地方歇了一晚,藏宝图还要继续找,可是为什么她还是在下楼吃早饭时,还是见到了那阴魂不散的浣花郎君。 “小娘子,咱们好有缘分呐!” 傅碧浅绕过他买了两个包子一壶茶,浣花郎君跟上来涎着脸道: “昨天多亏小娘子仗义相救,不如本少以身相许?” “我本就没想要救你,以身相许这样的惩罚还是算了。” “噗!”邻桌的男子显然听见了这番对话,傅碧浅回头去看,竟然是两个男人,一个背对着她看不见脸,另一个则是有些揶揄的看着他们。 “有什么可笑的偷鸡摸狗的金小二!” “就是好笑,你个污人清白的采花贼!” 这两人本就是冤家,平时遇到总是要损一损,俗话说同行相妒,他们这也勉强算是同行了吧,一个偷人,一个偷钱。 两人正争论不休间,背对傅碧浅的男子转过头来,堪堪半张脸却让她认出了谢品月,除了给她看病的那两次,那年的上林会上他们也是见过的。 那一次她在台上献舞,他从台下路过,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是她确实记得的,这次他没有带人皮面具,傅碧浅不知该怎样应对的时候他已经率先发话: “别来无恙。”并不称呼她什么,于是她道: “很好。”虽然萧墨远对天下人宣布她是到太庙祈福去了,但是想来是瞒不住所有的人,公开的谎言而已,她又想到那个男子呼吸不禁一滞。 谢品月要买些药材,四个人便去了药材市场,浣花和金小二在后面一直拌嘴,傅碧浅和谢品月走在前面,谁都不说话,但是对于救过自己两次的人什么都不说似乎有些尴尬。 “谢公子救过我两次,若是以后有事用得到我,一定万死不辞。” 瘦高的男子看了她一眼,声音里没有什么情绪道: “第一次救你是因为受了彦英的委托,因为我欠他一个人情这是自然,第二次救你是因为萧墨远答应了我一些条件,你不必放在心上。” 事情最后又扯到了萧墨远身上,欠来欠去最后还是欠了他,傅碧浅见他没有继续的意思便闭了嘴。 沧溟雪山产的药材很少,人参、血莲、千层塔,这些都是些极为金贵的药材,有钱也是买不到的。再有就是些雪山甲虫,其中有一种檀膝甲最是难得,药效神奇,偶尔有人得了一两只活的便是价值连城,药材市场自然是没有的,但是像金粉虫、翅灵这样的上等药材偶尔也是可以见到的。 遇到了些谢品月统统买了下来,傍晚时分他们进了一家酒楼,谁知道这酒楼里竟然都是些带兵器的客人,明显分为两帮,他们若是此时出去反而成了众矢之的,只能硬着头皮坐了。 浣花将头埋进桌子底下,金小二也安分的低头盯着菜看,仿佛里面长出了神奇的东西,傅碧浅好奇咳了两声便听见桌子底下传出闷闷的声音: “小娘子你别咳了,一会儿那个红头发的老头看见我就完了!” “怎么,你和他的女儿在风花雪月这件事情上也有分歧吗?” 浣花探出头来,笑得腼腆: “分歧是普遍存在的。” 傅碧浅望天,觉得这样的极品人物都让自己遇到了实在是自己的福气,又指指犹自盯着盘子看的金小二道: “那他又是怎么回事呢?” “他偷过洪家运送的东西。”说话的这人却是谢品月。 洪家是专门运送货物过边界的镖局,沧溟一直都是他们独居的地盘,前些日子南宫浩从北部驱逐了一批摩卡一族的族人,他们来到沧溟便也做起了押镖的生意,这次估计是因为运镖的事情发生了争执,只听那须发皆是暗红色的中年汉子重重的拍了下桌子,怒道: “夏家的皮毛生意一直都是我们在做,半个月前你们抢了我们的生意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洪老大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有饭大家一起吃,你们洪家占着几个富庶的世家不放,还不行别人分口羹么?”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一道狰狞的疤痕从他的左脸延伸到下颌,看起来甚是恐怖。 “你这是要反了吗?沧溟一向是我们洪家称霸的地方,你这从幽隐北方驱逐出来的北方蛮夷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颐指气使!”洪明说着便抽出了七孔大刀,其他人也纷纷操起了武器。 那脸上带刀疤的男子名叫菲尔丹,曾是摩卡亲王手下的勇士,摩卡亲王被抓之后他逃回了北方,可是却在途中遇上了被驱逐的族人,于是随他们来到了沧溟雪山。 西蒙从腰间拔出了雪亮的弯刀声音越发的冷静: “我们摩卡一族向来不怕玩命斗狠,你若是不让我们活,我们也绝不会让你们留下一个人的。” 这样狠烈的决心连傅碧浅这样的旁观者都感到心惊,幽隐做的这样绝难道不怕北方少数民族反噬吗?一个民族若是能这样的团结到一起是无比可敬的,同时也是可怕的。 两方互不相让,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总之最后两伙人打到了一起,盘子坛子满天飞,有几个不分方向的人拿着刀就向他们这边冲过来。 金小二和浣花立刻拿出看家本事,走的那叫一个快啊,谢品月不会武功,傅碧浅情急之下也顾不上许多拉了他的手从窗户越了出去,沿着房檐也一顿狂奔,最后在一家客栈的房顶停了下来。 她有点喘,又觉得有点好笑,一回头,却看见身后的男子就那样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阴晴不定,笑容瞬时便定在脸上。 谢品月不再看她,沿着梯子爬了下去,青衫一尘不染,只留一个清俊的背影。傅碧浅摸摸鼻子,她做错什么了让他这样生气? 谢品月走了,金小二和浣花不见了,这倒好,和来的时候一样孤身一人,得,继续回雪山当野人吧。 她去猎户家拿了东西,悄悄放下了一锭银子,便顺着来时的路上了雪山。 夜间她找了个山洞休息,一早便又启程,行了半日就看到了她自己留下的记号。 沧溟雪山很多山很像,她还迷过几次路,所以一路上她都做了记号的,转过一个险要的峡谷却看到了一个人,一个让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人:南宫溪月。 黑衣男子就那样直直的站在雪地上看着她,寂静、纯粹、危险。她的身体快于她的意识,还未待他作何反应,她已经掠出了十几丈远。 男子脸色极为不好,提气便追,两人的身影在白茫茫的天地间一前一后像是飞速移动的流云。 很多年以前他们两人便是不相上下,现在傅碧浅的武功已经完全恢复,虽然荒废多年,可是一时间南宫溪月也追她不上,两人这样耗下去实在是没玩没了。 “傅碧浅!锦妃现在在我的手里,你难道不管了么?” 女子脚步略顿便又拔足飞奔起来,黑衣男子只能忿忿又开始了追逐,这沧溟雪山本就极为陡峭,傅碧浅不知不觉竟然行到了一处断崖上,从崖下吹来的风让她不禁抖了一下,南宫溪月已经追了上来,停在她两丈之外,眼中怒火炎炎。 “你跑什么!” “那你追什么!” “你不跑我就不追!” “你不追我自然不跑!” 南宫溪月突然觉得两人又回到了多年以前于繁花之侧的相逢,眼前的女子终是有些地方没有变,心里原来的那点怒气便也烟消云散了,柔声道: “过来。” 傅碧浅退后了一步,他眼睛微眯了起来,对她伸出一只手: “不想让锦妃在幽隐难过就乖乖过来。” 傅碧浅紧紧抿了唇,指尖冰冷,这个人真的不是原来那个和她赛马饮酒的人了,那时他不会用别人的性命威胁人,也不会这样逼她。 她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却不抓他的手。 “你怎么找到我的?” “锦妃娘娘并不是一个值得相信的人。” 傅碧浅敛了眼神看向别处: “那藏宝图的事她应该也告诉了你。” “我会派人在沧溟雪山找寻的,而你要和我回幽隐。” “若我不随你回去呢?” 黑衣男子伸手扳过她的脸,力气很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颌骨。 “那我会让山下那家猎户一家横尸当场,锦妃娘娘和她的儿子受尽欺凌。” 傅碧浅狠狠的瞪他,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南宫溪月你狠,真狠。” “我一向如此。”他低头吻她的唇,她头一偏躲了过去,他再吻她又躲,在幽隐萧墨远环着她离开的那一幕又出现在他的脑中,情绪瞬时失控。 用力抓着她的手臂,便想来硬的,傅碧浅也恼了一翻手腕挣了出来,同时提膝攻他下盘,两人就在这雪山之巅毫无章法的斗了起来,一个势在必得,一个绝不低头,一时间之间苍茫天地间一黑一白两人上下翻飞。 最后南宫溪月将傅碧浅逼到了崖边,她脚一滑眼看就要倒,南宫溪月伸手去拉,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傅碧浅却以一个十分诡异的姿态在地上迅速一撑,避开了他,着地的同时出脚将他绊倒在地。 南宫溪月也不是吃闷亏的主,当下翻身追上她的步伐,脚下使力愣是将冰雪覆盖的硬土震出一个巨大的坑,余势将傅碧浅推得一个踉跄,这一瞬间便已经足够地上的男子颠倒乾坤,傅碧浅还没定神便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从后袭来,闪躲不及被他压在地上。 “南宫溪月你放开!” “不放!” 她虽然看着像一只猫,没有威胁,但是若是惹毛了她就会遭到豹子般的反抗。 南宫溪月膝盖顶着她的背,她的双手都被固定在后面,冰凉的泥土贴着她的脸颊,傅碧浅不得反抗,南宫溪月趁机点了她的昏睡穴,将她扛在肩上几个腾挪便消失不见。 幽篁皇宫 儒雅的男子手中一杆朱砂笔,他的手很白也很稳,很难想象这只手是可以翻云覆雨等闲间的,他做的任何事都是算计了又算计,衡量了又衡量,渐渐这便成了他的习惯,岭南的瘟疫他若是真想治早就治好了,只是治好了岭南对他是没有什么好处的,所以他听之任之,岭南越乱那个男人对他的防心就越低,他就可以更加容易实施自己的计划。 一时走了神朱砂笔在雪白的衣袖上落下了一道似血的痕迹,他兀自看着,微牵起嘴角摇摇头放下笔,推开了那扇一直关着的窗。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是冬季,窗外飘扬的鹅毛大雪翩跹而落,吹进窗子在墙檐留下一片雪白的痕迹,从这扇窗可以看见远处荷塘边的亭子。 那个女子喜欢自斟自酌的地方,原来她已经离开很久,那里便空旷了许多,而这扇窗他也许久不曾打开,雪花落在他的鬓角,才惊觉已经站立许久。 这样寥落的季节,那男子几乎与天地混为一色,表情并不悲戚,但是却让看着他背影的秋华觉得苦涩,公子终是打开了这扇窗,可是窗外的那个人已经不见,她离开后他便不再找,加快了计划的实施,每一步算无遗漏,毫不迟疑。 他又变成了原来的公子,不被任何人阻碍的公子,不为任何人犹疑的公子,可是这样的公子让她不忍看。 萧墨远回过头,自然道: “在幽隐的局已经部好了吧。” “是,都按照公子的意思办好了。” “下个月初十是他的大寿,选在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行动,无门的人你尽管用。” “是。对了,公子有探子回报在沧溟雪山发现……” “你处理就好。” 秋华收了声,从外面将门掩上,公子当真是讳疾忌医了,连她的消息都不敢听了,这样也好,若是公子知道南宫溪月已经将她带回幽隐不知道又要生出什么样的变数。他要颠覆的是整个王朝,任何会让他分心的事物都要极力避免。 漫天飞雪,天各一边,命运又会将两人带到什么样的重逢里,还是什么样的离别里。 第37章 锦妃永逝 傅碧浅醒时便已在了云芳宫里,如今这幽隐已经是南宫家的天下,皇帝已经驾崩,新皇尚幼任人摆布,南宫家自导自演了一场封自己为辅政大臣的好戏。 “又见面了,长风公主。” 傅碧浅转头就看见了立在床边的莲香,此时她已经不是那个天真的柔弱少女,锋利如出鞘的剑,冷艳如驿路寒梅。 傅碧浅摇了摇有些昏沉的头,手臂攀着床沿坐了起来,镇定道: “我该称呼你什么呢?” “我本名叫绿纱,从小跟着公子的婢女。” “十丈绿纱千场戏,原来我身边竟然还埋藏着绿纱姑娘这样高明的细作,当真是看得起我。” 绿纱的名字在久幽大陆也是鼎鼎有名的,天才的细作,演什么像什么,没有人知道她真正的样子,没想到竟然被她给遇到了。 “世子一向看得起你。” “他人呢?” “世子刚刚接手这个国家,事务繁杂,如果公主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跟我说。” 傅碧浅撇撇嘴,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向绿纱要了一桌子吃的,忿忿吃完就又扑到床上,她不相信锦妃会出卖她,但若是南宫溪月真的用太子的命威胁她便有些悬,如果能见她一面就好了,可是南宫溪月是不会给她这个机会见她的,还要自己想办法。 绿纱从云芳宫里出来时已经是深夜,叮嘱了门外的侍卫不要让她出房门,此时世子应该还在前殿与心腹讨论国事,她端了糕点从前门进去。 南宫溪月看她一眼继续着未完的讨论,这殿里有几个一直是南宫浩手下的青年将领,朝里一直站在南宫家一边的官员,这次的密会讨论的问题是关于一个月以后逼幼帝退位的事。 但是每个人各执一词,始终也没有定论,黑衣男子挥挥手,殿里的人陆续退去,绿纱关上门,单膝跪在他的面前: “禀告世子傅碧浅已经醒了,没有什么过激的情绪,现在已经休息了。” 黑衣男子低头看着摊开的密报,漫不经心道: “她想什么是不会让别人看出来的,不要大意,她已经从你的手里逃脱过一次。” “属下明白。”宫装女子手指紧扣着地面,辜负了世子的信任是她最不想看到的,是她的耻辱。 萧墨远最近一直在策划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南宫溪月有预感,这会让整个久幽大陆的平衡被打破,但是萧墨远的动十分小心,他派出去的人完全没有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别告诉她任何萧墨远的事。” “是。”女子脸上平静无波,可是她的指甲都要刺穿自己的掌心,她跟了他十几年,爱了他十几年,用自己的性命夺他要的江山,可是终究是比不上那个女子。 晚上南宫溪月来见傅碧浅,傅碧浅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南宫溪月你抓我来做什么?” “我告诉过你迟早你要回到我身边。”南宫溪月径自坐下,对女子明显的防范丝毫没有放在心上,“我在想什么时候册封你。” “南宫溪月你不要太过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我若是不想留下,便是千重牢笼我也要想尽办法脱身。”傅碧浅冷静下来,和南宫溪月谈判一时不慎便要丢城失地,而且她现在心里对他有怨,这怨就像是一把剑,让松不开手也无法刺出去。 “我自然是知道,只是你怎知你不愿意?” 他说得那样笃定,几乎让傅碧浅以为他说的是事实,然而也是这一份笃定让她厌恶,让她抵触。 她在他旁边坐下,倒了杯茶细细地饮,那是隔夜的茶苦涩,像是他们两人的关联,“南宫溪月,当你还是南溪月的时候,当我还是初雪的时候,当我们之间没有经过这让我心死如灰的四年时间的时候,也许,我会愿意,可是中间隔了这么多的物是人非,你怎么还敢说我愿意?” 南宫溪月一时也愣住了,他认识她比萧墨远要早许多,可是在见到萧墨远之后他再也无法笃定了,而他要将傅碧浅留在身边,需要笃定。 “除了我你还能留在谁的身边?”南宫溪月的耐心用尽,摔门而出,可是这一句话却一直回响在她的耳边,她还有谁可以相信,可以等?没有,一个都没有。 傅碧浅被禁足,能见到的人不过几个服侍她的侍女,那侍女也是从来不说话的,可是早晨她却被带了出去,绿纱什么也不说,带着她左拐右拐,许久才停下,傅碧浅面前出现一个人,锦妃。 “绿纱,你下去。” “锦妃娘娘,人我已经给你带来了,世子回来之前我要将她送回去,还请您不要为难我。” “我懂。” 绿纱离开后,锦妃拉着傅碧浅进了内室,听两人的对话,应该是两人之间有什么秘密交易瞒着南宫溪月,她保持缄默。 “小碧浅,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锦姨,世事难料。” 锦妃笑笑,给她倒了杯水,“当初你离开时我就知道会有今天。” “锦姨料事如神。” “不是我料事如神,是我了解南宫溪月是怎样的人罢了。” 傅碧浅转头去看她,“那锦姨所知道的南宫溪月是怎样的人呢?” “野心大,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得到,而且他喜欢你。”锦妃关上窗户,优雅安然,“知道这些便够了。” 傅碧浅觉得自己一直都在设计好的套子里,即使她拼命的想要挣脱,有些心灰意懒,“你们人人都神机妙算,就我只有被算计的份。” “小碧浅何必妄自菲薄,你只不过和你母亲一样不愿去算计罢了,你们母女都宁愿相信别人,也不愿去怀疑罢了。萧墨远对你好,看你便要对他好,即使你心里清楚他不会不利用你,但是你不愿意去怀疑,直到你亲眼见到,亲耳听到,对吗?” 傅碧浅垂着头,声音清冷:“锦姨看得通透,碧浅怕是此生也无法看破了。” “你看不破没有关系,因为有人会渡你,”锦妃又将她的杯子斟满,“比如我。” 傅碧浅被锦妃拉着进了内寝,她不知她要做什么,只见锦妃将一幅画移开,里面出现了一个暗格,傅碧浅没有看清她的动作,只听“咔嚓”一声,原来地上没有丝毫缝隙的地面豁然裂开一道一人多宽的裂缝,里面黑漆漆的。 锦妃什么也不说拉着傅碧浅拾级而下,两人下去后,那道裂缝很快和上。傅碧浅看不清前方,任由她拉着向前走,走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便到了一处较为开阔的小室,锦妃点了灯,从桌下的暗格里拿出一个包袱,递给傅碧浅。 “你父皇交给我保管的那份东西就在这包袱里,你从这条隧道向前走,走一炷香的时间就可以到郊外。” 傅碧浅一直知道锦妃会想办法救她出去,所以她并不急,只是没有想到会这样快,可是这样却让她感到不安和,不祥。 “我走了你要怎么和他们交代?”锦妃的身份本来就十分尴尬,除了这样大的纰漏绿纱一定不会对南宫溪月隐瞒,锦妃的亲生儿子是南宫溪月的傀儡,南宫家已经掌控了幽隐,一定不会轻易放过锦妃,如果她的离开要伴随着另一个人的牺牲,她宁愿不离开。 “我已经想好我的归宿,你不用担心。” “你是要死。” “那的确是一个好归宿,小碧浅,”傅碧浅已经能够听到从隧道里传来的脚步声,“我一直瞒着南宫溪月藏宝图在我手中,这件事被他知道之后一定要报复,若我活着一定会被他以幼帝逼迫,而我偏偏是不愿受人逼迫的,你走,他们马上就要到这里了,你快走!” “我不走。”傅碧浅不拿包袱,也不起身,根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脚步声越来越近,锦妃拉起她,柔声道: “我早已决定要随先帝而去了,并不是因为你,有些人有些事你拥有的时候并不觉得怎样,可是当你失去后却会惊觉自己已经离不开了。” “怎么会?” “可笑吗?人就是这样可笑的,他陪了我二十年,包容我,爱护我,可是我偏偏视而不见,他死了,我曾经对他的冷漠和讥讽都是利刃,日日凌迟着我。” 女子梦地将她推出去,傅碧浅一时不查,摔得头昏眼花,好不容易站起来却听见后面一声巨响,回头去看那个小室的顶端已经开始坍塌,不断有石块掉下来,她想回去救她,刚迈出一步头顶便有一块石头掉下,她只滞留了一刻便就再也不能向前走了,大小不一的石块很快便将回去的路堵得死死的,而且傅碧浅所在的地方马上也要坍塌,把她一步一步的逼着向后退。 这条隧道马上就要坍塌,傅碧浅不得不立刻离开,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小室的方向,什么都看不到。 傅碧浅沿着隧道走到了尽头,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感觉,或者麻木了。 出口处在一片密林里,太阳快要落山,她向着太阳走,当她出了林子的时候太阳正好落了一半,金色的光晕一圈一圈荡漾开来,照在她身上脸上,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她一直这样站着,这样看着,直到太阳完全没入地平线以,下她才回过神,背上包袱在夜色里穿行,像是一只离群的雁。 第38章 伤人的真相 二月初十,太子萧墨远于清光帝寿宴携兵逼宫,眨眼之间各地诸侯纷纷倒戈,支持太子萧墨远荣登大宝。 同日夜里,京城外突然凭空出现数十万大军,动乱之后才知道是驻守在紫阳城的楚氏家族。在这场清光帝和萧太子的选择中,显然楚氏家族将身家性命都压在了年轻的太子身上。 宫中侍卫有一半的人投向了太子这一边,于是结局并没有太大的悬念。 萧太子的计谋自然是出神入化的,但是更加令人钦佩的。却是在这样一场翻天覆地的风波之后,无论是幽篁还是幽云的民间都是极为安定的,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谋略了,而是大智慧。 而三皇子萧安远此时早已经被他的太子哥哥软禁了起来,他的党羽也统统都被监禁了起来,这是他无论何时都没有想到的事。 他一直知萧墨远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对手,可是自己的部署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也难怪这么多年来他从来不把他放在眼里。 年轻男子握紧的拳头狠狠的砸在结实的墙壁上,萧墨远,你真是好样的! 而此时,令他他恨之入骨的男子此时却并不惬意,数十太子的贴身金甲侍卫森然站在大殿门外,那样的凌厉让路过的太监宫女都不禁缩回自己的脖子。 昨晚太子在宴会上挟持了清光皇帝,却到现在都没有出来,大臣和皇亲们被统一关押着,而殿里只剩下太子、皇帝和太子生母云妃娘娘。 人们不禁猜测殿里的人究竟在进行着怎样的交涉,但是没有一个人敢推门进去,昨晚的太子实在与平时大不相同,冷冽得让人窒息,让人惧怕。 殿内 一夜之间老去的帝王坐在空荡荡的王座之上,他的须发皆白,干枯的手指摩挲着纯金打造的扶手,他的脚下坐着他最宠爱的妃子,只是此时那妃子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雍容得体,脸上的脂粉晕开,像是一片片的血泪难解,头发披散如同一个疯妇,她低这头看不到表情。 在层层的台阶之下立着一个男子,白衣白袍,玉冠束发,墨色的长发盖住他的侧脸,看起来就像是完全埋在了阴影里。 空旷的大殿中他一个人挺拔安静地立在那里,他已经站了一夜,可是他并不觉得累只是寂寞,仿佛他二十多年的时光都是虚无的,都是错付了。 “皇上,你早就知道了。” 苍老的帝王原来静止的眼珠终于动了动,声音不带任何的感情: “你回来的第二年。” 清晨的第一缕微光照在年轻男子微微牵起的嘴角上,他竟然无声无息的笑了,只是这笑里包含了怎样的情感无人知晓,没人懂得。 他垂下的手指几不可见地动了动,然后很慢很慢抬手,从颈间拿出一个淡青色的小物,他将它安放在掌心,就这样静静看着自己的手。 这只手杀过多少挡住自己路的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是却走上了别人设计的道路上,一步一步被逼上了那条路,他的绝路。 晨曦从窗户上映进黑暗的大殿,他也终于抬起头,就那样淡淡地看着高高在上的两人,声音里从未有过的悲凉苍茫和怨愤: “你们真的是好极了。” “墨儿,这江山终究是你的,没有人可以从你手中夺走。” “呵呵呵,我在乎的从来不是这江山到底是谁的,你自己留着吧。” 言毕从容转身,蓦地拉开大殿的门,一瞬间阳光像箭一般射入大殿。 他迎着这样的阳光睁开眼睛,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那一天傅碧浅从地牢里出来,为什么快要刺瞎也要睁大眼睛,这一刻他终于觉得,他和傅碧浅的距离不再遥远,这一刻他不欠任何人了,除了欠她一世情愫,这一刻他终于可以为自己而活。 “公子,三皇子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囚禁在梅雪小居了,大臣和各路诸侯也都在掌控之中。”何去看着这个在大殿待了一夜的男子。 只是他的眼里没有实现了多年心愿的狂喜,只是虚无,但是虚无中又多了些以前没有的东西,可是他又说不出那是什么。 “按照计划继续实行吧,只是不要伤了他们。” “是。” 萧墨远站在这九层重楼上,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这样一座巨大的皇宫他却觉得无处安身,一只觅食的鹰从皇宫上方掠过,这是唯一让他感到欢快的事物,也许他该换一个方式活着了。 他的心里此时像是濒死的人突然烧起了一把火,几乎将他的理智完全焚毁,但是在那之前他还有几件事情要做。 远处传来了清脆的马蹄声,他俯视着下面的来人,那一身黑底白花的万俟桑此时也是风尘仆仆,而他的身后竟然还跟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虽是普通的粗布衣裳却难掩绝色,这人却是武林第一美女,许碧衫。 两人同时提气上了高台,身姿甚是漂亮,万俟桑拍了拍萧墨远的肩,熟稔道: “还顺利吧,家里临时有事没有帮到你。” 萧墨远看着他身后的许碧衫,语态暧昧: “都不介绍一下吗?” “咳咳咳……这是我的未婚妻。” “谁是你未婚妻!”女子打掉他伸过来的手臂,对萧墨远稍稍点头。 “唉,子宁你看看,这女人就是不能惯着……” 万俟桑突然停住了,眼前的男子面上仿佛带了一层光华,他终于挣开了枷锁,浴火重生,他微楞,却听萧墨远道: “自己的女人不惯着还能怎么样?” 万俟桑揉揉自己的眼睛,又扯扯萧墨远的脸皮,这是真的萧墨远吗!到底是鬼附身了还是怎么着了?谁来告诉他! 还未待他再做反应,便见他从高台上犹如一只白色的大鸟掠下,翻身上马,策马直奔宫门,声音似是极为愉悦: “万俟,这里交给你了,我要先回一趟幽篁。” 这里的烂摊子交给他了!他只是一个来打酱油的啊!有什么事情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回去呢?又不是傅碧浅回来了! 细雨绵绵丝难断, 绵丝难断理情愁; 理情愁伤别离时, 伤别离时细雨绵。 这本不是下雨的季节,可是不知为何在雪中夹杂了略带寒意的雨滴,一个戴着斗笠的女子,在这细雨蒙蒙的天气里不急不缓地走着,几个骑着马的官兵由远及近极快的奔来,马蹄溅起了地上的积水喷了那女子一身,其中一个官兵回头看了她一眼,却见她依旧没有任何的不满,安静的走自己的路。 女子行了半晌便看见了一个茶棚,茶棚外栓了几匹马,那棚内坐的不就正是刚才的几个官兵么。 傅碧浅进了茶棚,抖了抖斗笠上的水,又要了一壶热茶。 山野小店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茶的,但是热的水却是好的,她灌下两杯才觉得身体暖和了些,她身上的盘缠已经不多了,第三份藏宝图她已经拿到了,只是,锦姨…… 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幽篁境内的一个边城小镇,不大不小的一个地方,她要在这里稍微避一下风头,等南宫溪月放松时再开始找剩下的最后一份藏宝图。 “头儿,你说太子这次逼宫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就是啊,头儿,这皇位迟早不都是他的吗?” “你们这些小鬼懂什么,不要随意揣摩上位者的心思,小心脑袋不保!”被称为头儿的中年男人赏了一人一个爆栗,顿时茶棚里就听几个人的哀号声。 萧墨远已经逼宫了吗?竟然这样快,他那样的人也难怪,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她有些冷,虽然杯子里的水还是热的她却不想再喝了,从腰间掏出两个铜板放在桌子上,戴了斗笠出了茶棚。 雨小了些,却还是丝丝缕缕的渗进她的衣服,划过她的肌肤,苍茫大地仿佛就剩下她一个人踽踽独行。 第39章 悔?不悔 寂静的清晨,青石街道上没有什么人,天还没有亮,淡淡的青色充斥着这个边陲小镇。 忽然从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马蹄声很急,骑马的人一定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眨眼那人和马便出现在街道尽头,马上的是个白衣俊秀的公子,鬓角沾染了寒霜,想来是赶了一夜的路,可是却并不见疲惫之色。 这个时辰只有卖豆花的方大婶在做生意,她有个瘸腿的儿子靠她养活着,只能比别人勤快些才能糊住嘴。豆花的水汽蒸腾起来飘散了半条街,那公子突然勒马停了下来,将马拴在了街边的大柳树上,在老旧的木板凳上从容坐下,声音温和有礼: “大姐,我要一碗豆花。” “哎,马上就好——”方大婶抬头的一瞬间仿佛被雷击中了一般,这是哪里来的俊公子呦!天还没亮,难道是从山里跑出来的精灵神仙不成?要是老娘我再年轻个十年二十年一定要跟着他后面穷追不舍的,可惜了,可惜了呦! “大姐,一碗豆花。” “哎,马上——”这方大婶一抬头又有被雷击中的感觉,这是哪来的小姑娘呦!俏生生的,皮肤仿佛能捏出水来,原来精灵神仙也是喜欢结伴出来的。 明明还有其他的地方可坐,但是那俏生生的姑娘偏偏坐在了白衣公子的旁边,一大早的自己的摊上就来了两个神仙似的人物,让方大婶激动不已,连盛的豆花也比往常多了许多。 萧墨远前一天从幽云离开,行了一天一夜才到了这个镇,坐在他旁边的江暮晓也当真是神通广大,竟然在这街边卖豆花的摊上找到了他。 江暮晓毫不客气地喝着碗里的豆花,直到豆花见了底,才抬头没头没尾说了一句话: “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一个要求?江姑娘是明白人,应该知道萧某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 女子用丝巾擦了擦嘴角,大家闺秀般端庄,仿佛刚刚那个狼吞虎咽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我帮了你一件事。” “哦?那江姑娘倒是说说都帮我做了什么?” 女子突然牵起嘴角道: “我几个月前见过傅碧浅,”眼前男子的手微顿一下,但是很快掩饰过去,江暮晓笑得算计, “她问我你的身世。” “那江姑娘是怎么告诉她的呢?”男子手指轻轻敲着木制的桌面,一派气定神闲。 “我就是把世人知道的事情告诉了她而已呀。” “可是这也许并不是事实呢?”萧墨远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江暮晓却并不惊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 一瞬间千万个想法划过他的脑中,暮晓楼的势力究竟已经渗透到了什么程度,是否有必要……他却突然停住了,她的势力渗透到什么程度现在与他又有什么关系,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于是他挑眉: “可是我为什么要感谢你呢?” “唉,萧太子不懂女人了吧,傅碧浅这女人其实最大的弱点就是心软——”女子欲言又止,有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思。 萧墨远清清嗓子,极为可疑的绯色袭上脸颊,此时天已经大亮,他借口赶路迅速的离开了,看到男子消失在街的尽头,女子才松了一口气。若是萧墨远还想称帝必然不会放过暮晓楼,而这次他容忍了暮晓楼的存在,将来也必然不会与暮晓楼为敌,还好,还好。 三天后,萧墨远悄悄回了宫里,秋华看着风尘仆仆的公子忽然就想起了那个总是与他并肩而立的纤细女子。 公子连衣服都没有换,便脚底生风的去空旷许久的春涧宫,一切如左,仿佛那个人只不过是出去走走马上就会回来,可是秋华知道那个女子是真的离开了。 这些天这里一直是柳汀在打理,寝宫里屏风上还搭着傅碧浅经常穿的月白外衫,一册《久幽风云录》翻开到三分之一处散在卧榻上。 满脸倦意的男子随手拿起,这一篇讲的恰巧是二百年前江湖上众多门派抢夺武林圣器碧水琉璃盏,上面有一行极为娟秀的小字:传闻碧水琉璃盏可以招阴魂逆死生,于是众人抢夺,然,传言终不可信,世上之人终有生老病死,天子亦不得脱。 他苦笑,她一向这样放得开,不知现在是否放开了他…… 柳汀看着他以为他会叹息还是怎样,但是他却突然如同昙花初放般笑开了,几分自负,颇有些稳操胜券的味道。 看守地牢的老头看见萧太子的时候,根本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两年内他已经第二次见到高贵的太子殿下了,他诚惶诚恐的接待了这位贵客,穿越了层层的牢门,还是最后一间牢房,里面空着。 萧墨远独自一人进了那间牢房,这是一间并不大的牢房,唯一的光源就是走廊里的油灯,墙壁上各式各样的痕迹,但是最明显的还是那一排排的“正”字,覆盖了整面墙,每一笔都那样的深刻。 牢房有些渗水,墙上深深浅浅让人看着都觉得绝望,而他现在只能在这个她呆了整整一年的地方感觉她,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更加接近她,在这个幽闭的空间里。 他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夕阳西下,橘黄色的阳光照在地牢的入口处,突然让他突然有一种冲动,将那个女子找回来,拥着她一起看这她最爱的风景,也许这并不是什么难事,想到这里他粲然一笑,一下子就将老头看傻了,使劲揉揉眼睛,再睁开时人已经不见了。 秋华从小径上迎上来,刚刚收到何去的飞鸽传书,是禀报幽云情况的,她于是寻来,却看到了从牢里走出的公子,终究还是忘不了她吧。 “禀报公子,何去刚刚传书说幽云控制得很好,没有什么异常。” “我知道了。” 秋华咬咬牙,已经做好了被公子斥责的准备,问道: “手下斗胆,想问公子一个问题。” “关于什么的问题?” “关于傅碧浅。” 萧墨远看着跪在地上多年忠心耿耿的手下,蓦地怔了怔,最后温和道: “你问吧。” “若是一切回到开始,公子还会选择利用她吗?” “会,”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但是他忽然温软了语气,“因为这样利用了她伤害了她失去了她之后,我此生便不会再伤害她,再放开她,再错过她。” 一向冷淡的女子瞬时愣在那里,她本来想的是劝公子找回傅碧浅,可是看来公子已经明了自己的感情究竟有多深,究竟到了什么样的程度,究竟值得他付出什么样的东西去获得,这样的认知一下子让她感到高兴,感到庆幸,还好,还早。 密室里,一身灰衣的中年男子眉头紧锁,他的下手坐着几个青年人也是同样的表情,最后还是中年男子先发话: “安插在宫里的细作都暴露了吗?” “是,只有一个先皇留下来的死士还没有被挖出来,但是她并不受我们的控制。” 这灰衣的中年男子正是彦英,最近萧墨远极为活跃,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他又道: “城里的几个据点呢?” “只剩一个小的据点了,成不了气候,而且一旦活动必然会被挑了。” “呯!”彦英一掌将椅子的扶手拍得粉碎,“萧墨远当真是要鱼死网破,徐林,你通知各处据点的负责人注意隐匿,千万不要再有无意义的牺牲。” “是。” “刘元,你将先帝留下的这份名单上的人找齐,看看有没有第四份藏宝图的消息。” “是。” 按照幽隐皇宫里密探传来的消息看,傅碧浅已经离开了南宫溪月的势力范围,最近风声很紧,他需要尽快找到她,现在萧墨远已经掌控了幽云和幽篁两个国家。 这时若是能和幽篁的三皇子结成同盟,胜算很大。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找到傅碧浅,可是她已经许久不和他联系了。 第40章 开始不要脸了 这是一间极为普通的小店,小二睡眼惺忪地招呼着客人,掌柜在柜台后面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和普通的下午一样,宁静、闲散。 这时从门外走进了一个白衣公子,他身后跟着一个黄衣的高挑女子,似有似无的瞥了掌柜的一眼,那掌柜不动声色的放下手中的算盘,无声却十分恭敬的引了两人进了后面。 一进到密室里,那掌柜立刻单膝跪地,肥胖的身躯竟然不觉得臃肿,反而透出几分敏捷来,恭谨道: “手下参见公子。” “起来吧,无门的事都是先生管理,我一直很放心。” “是,”胖掌柜脸上的肥肉抖了抖,笑得竟然有几分腼腆,“公子信任在下是在下的福气,当年若不是公子出手救我恐怕我早已不在人世了。” “彦英的细作有没有交代什么?” 胖掌柜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些人都是些底层的,上头的决策从来都是直接执行,并不参与决策,倒是问出了些以前做过的事情,一年以前幽篁的暴动的确是他们参与策划的,但是公子交代的却没有问出来,徐某有愧。” “先生快别,这样的结果我早已经料到,只是抱了一丝的幻想罢了,反正这些人迟早都是要清理的,无甚大碍。” “那公子看这些人是否还要留着。”他说这话的时候是十分冷静的,就像上街买菜一般随意,但是这一句话却是主宰了百十来人的生死,萧墨远沉吟半晌才道: “暂时关押在无门的密牢里吧。” “是。” 秋华蓦地觉得眼前的男子已经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若是以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无用之人斩草除根,但是他是从何时开始变的呢?从他走出地牢的那一刻还是从幽隐回来之后?或者是从他遇上傅碧浅的那一刻?女子笑笑,似是觉得这些都没有什么关系,只要公子他真的开始像一个活人便好。 与此同时幽隐皇宫中,年轻的辅政大臣召集了他的心腹大臣,谋夺一件事,一件会打破久幽大陆平衡的事:进攻幽篁,以幽篁昔日三公主傅堇色之名匡扶正统,驱逐萧氏贼子。 士兵们早已枕戈待敌,后勤粮草补给不日也将抵达前线,事实上整个久幽大陆的人没有人不知道幽隐怀了怎样的心思。 幽篁就像是一块肥肉,谁抢到就是谁的,但是分杯羹也要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是不是?这三公主傅堇色不过就是他们的挡箭牌,若是人们问起来也好说是为了帮她复国是不是? “世子,我觉得应该尽早开战,萧墨远刚刚取代了清光帝的位置,此时内患未平,若是我们趁虚而入必将会大损他们的元气,便可趁机南下一并拿下幽篁诸郡。”自从南宫家控制了幽隐,南宫浩便将这一盘天下江山的棋交给南宫溪月来下,而他自己更是辞去了将军之位,说话之人正是原来南宫浩手下最为年轻的将领杜光白。 坐在杜光白右手边的中年人一身文人装扮,不赞同的摇摇头道: “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萧墨远这人心机一向深不可测,必会早有准备,而且现在还未到春天,要取幽篁必会经过沧溟雪山,天气寒冷,士兵们多会冻伤,而且粮草的运送也会是一个巨大的问题,准备若是不够充分只会令以后的战争寸步难行,杜将领有些心急了吧。” 这两人一向瞧对方不甚顺眼,政见多有不同,平时针锋相对更是常有之事,杜光白还想说什么却听南宫溪月道: “攻取幽篁之事势在必行,粮草到了之后也就要到三月份了,既不能贻误了战机也不能冒进,就定在三月初吧。” “是。” 慧灵公主此时刚好有事要找南宫溪月请示,恰巧听到这样的消息,敲门的手顿了顿,一时间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却听得男子的声音清晰的传了出来: “公主为什么不进来呢?” 慧灵稳了稳心绪,推开了面前的那扇门,极为端庄得体的行了礼: “世子恕罪,慧灵不是有意。” “我自是相信公主的,公主放心。” 他虽是这么说慧灵还是觉得背后阴风阵阵,她作为一个傀儡公主事事谨慎小心,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她和她母妃的性命都在面前这个男子的手中,只要他一句话便是身首异处。 “前些日子世子定做了一批首饰,是送给长风公主的,现下工匠送来了,正不知该怎样处理呢。” 男子原来还挂着些逶迤笑意的脸立刻便冷了下来,慧灵甚至可以感觉到他所散发出来的压力,强咬着牙才没有后退,良久男子脸色终于缓和了些,声音有些厌倦: “先放在云芳宫里吧,她,迟早是要回来的。” “是。”慧灵退出了大殿脸色极为难看,那一瞬南宫溪月散发出来的决绝是令人心惊的,傅碧浅恐怕这辈子都逃不掉了吧! 然而她所不知道的却是另一个男人,比他更加势在必得,比他更加决绝,比他更了解那个女子,也比他,更加爱她。 一身素色衣服的女子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手中捧着一杯浅绿色的茶水,不时向楼下望,仿佛与周围的人与事分割出来。 “你们说说,这萧太子若是想当皇帝为什么都半个月了还不登基称帝呢?”邻桌一个形貌有几分猥琐的男子问同桌的两个人。 “唉,上位者的心思哪里是我们这等市井小民能理解的,你有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回家帮你媳妇多做两屉豆腐呢!”他对面的男子有些不屑道。 “要我说这位萧太子一定藏着什么高明的招数呢,不信咱们打赌。” “赌就赌,但是听说这萧太子马上就要发个告示,说是前丞相娄江瑞涉嫌谋反,这个月二十八就要满门抄斩了呢!”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还告知了各个州郡大有杀鸡儆猴的意思,这不是我小舅子在衙门当差吗,这消息估计这两天也就出来啦。”男子一脸的得意之色,还想说什么却听到后面有声音,三人回头一看,哪里还有人!只留一杯茶打翻的茶在桌上。 萧墨远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吗!当初是她将娄相卷入了这浑水里,现在就绝不会让他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一匹跑得极快的马跑来,马上的人像是官府送信的官差,女子直直的和马迎了上去,周围的人全都吓傻了,这样的快马,这样柔弱的女子怎么还能有活路,马上的人急忙拉缰绳,可是根本就来不及了。 就在众人闭上眼睛等待惨剧发生的时刻,那女子却突然凌空跃起,将马上的信差抛下马,更惊奇的却是那信差轻飘飘地落了地并没有伤到,众人再抬头时,那女子已经骑着马绝尘而去。 万俟桑将幽云的事务安排妥当便回了幽篁,他也听说了萧墨远要当街斩杀娄江瑞的事,急急的来劝他,现下本来就是多事之秋,娄江瑞作为前朝的丞相自是代表了很多大臣的导向。 万俟桑风风火火进了书房,却并未见到萧墨远,门口的侍卫说是去了春涧宫,他于是又跑到春涧宫去。 萧墨远这样冲动的要杀娄江瑞他是在是百思不得其解,子宁一向冷静,不知是什么事让他做了如此冲动的决定,他本以为会看见一个暴躁的萧墨远,可是并非如此,他安静坐在午后的阳光中,手中一卷书册,安然自在,沉浮渐远不入他眼,当真是翩翩浊世佳公子。 男子抬眸,温和一笑:“万俟这么快就处理好了幽云的事务,当真是不负万俟家的盛名。” 万俟桑一瞬间便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理清思路,有些激动:“子宁,这娄江瑞不能杀啊!” “嗯,我知道。” “那你还要杀,还要昭告天下!” 萧墨远抬头看看他,并不答话,只是将视线投到远处的凉亭,万俟桑看着如此失常的好友忽然间福至心灵,脱口道: “是为了傅碧浅!”能让萧墨远丢弃原则的人大概只有那个女子了。萧墨远点点头,一副十分开怀并且荣耀的样子。 “只有这样她才能尽快现身。” 碧儿,我答应过你要放你策马扬鞭终于是要食言了,他虽是这样想,脸上却丝毫没有愧疚,反而满是期待。 第41章 渣了么?嗯 娄江瑞是一个好官,很多人受过他的恩惠,很多官员都上书为他求情,但是萧墨远已经决意要杀,谁劝也没有用。 行刑那天整条街都是为他送行的百姓官员,暗红色的高台上跪着娄相和他的亲眷,虽然已经将要身首异处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哀嚎抽泣声,不得不让人产生敬佩悲悯之情。 午时就要到了,监斩官大有千呼万唤始出来之态,摇摇晃晃地从官轿里出来,像是喝多了酒的样子,一脚将伸手扶他的轿夫踹出了好几米,嘴里骂骂咧咧: “滚!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那轿夫本是好心,没想到却遭了这样的待遇,慌张向后爬了很远才停下。 监斩官踉踉跄跄爬上高台,趴在娄相面前看了许久,若是有人离得近便可以看到娄相脸色的变化,过了一会儿,那监斩官站起身,踱下了高台,有些懒散的对大家说: “娄江瑞是前朝丞相,太子念他为官清廉,故以十丈白布遮其尸骨。” 人群发出嘘声,几分感慨,几分不屑,但是白布迅速的将高台围住,下面的人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只能站在外面干着急,这时又听那监斩官大呼一声: “验明正身,行刑!” 人群又沸腾起来,有人开始疾呼: “娄相是好官,不能杀啊!” “不能杀啊!” 还不等众人再说什么就听到一声尖利的男声: “太子殿下驾到!” 众人纷纷跪倒在地,而十丈白布围成的高台上却没有任何声响,让人不禁怀疑那里面当真有人吗? 萧太子吩咐手下将那白布拉开,高台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住了,刚刚还被反绑在台上的娄相和亲眷此时已经松开,而那几个轿夫则是护在他们前方,一看便都是练家子,那监斩官此时也褪去了那副醉醺醺的样子,站在台子的边上与萧太子对望。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却足以让众人感到压力,许久之后那白衣的男子终于开口,不是质问,不是挑衅,而是带了些怀念: “又见面了,碧儿。” 众人一时有些纳罕,这个碧儿究竟是谁,太子妃傅碧浅的名字里倒是有一个碧字,但是她在太庙祈福还没有回来,显然说的并不是她。 众人还在云里雾里的时候,那台上的监斩官却已经行动,四名轿夫打开一个破口,带着娄相一家人强行突围,可是却被逼到了绝路里,面前是数不清的追兵,后面却是一面墙。 那监斩官正是傅碧浅假扮的,数日前她联系到柳汀,说明了要营救娄相一事,柳汀于是将她手下的几个死士交给了她,本来这样做的危险极大,但是时间紧迫,形势逼人也只能铤而走险了,谁知竟然就真的失败了。 按照道理说萧墨远是不会这样快就来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面前的士兵让出一条路,白衣若仙的男子从后缓缓走出,就那样专注地看着她,将她刚刚平复的心绪激起层层涟漪,傅碧浅别过脸不去看他,他的声音却还是传进耳中。 “我一直在等你。” 这一句话说得缱绻无比,但是傅碧浅听来却只觉讽刺,这样的深情她受不起,原来这次又被他算计了,她蓦地抬头狠狠的瞪着他,冷道: “傅碧浅何德何能怎么消受得了太子殿下这般厚待!” 男子仿佛没有听到她暗含讥讽的话,只道:“碧儿,过来。” “萧墨远你不要逼我。” “你过来我便不逼你。” “放娄相一家离开。” “我本来也没想要杀他们,只是为了引你出来见我罢了。” 还没待傅碧浅再说什么就听后面一阵异动,她惊讶回头见到的却是“娄相”将一个轿夫制伏了,其他三个轿夫也被那些家眷制服了,傅碧浅瞬间便明白萧墨远这陷阱挖得究竟有多深。 她刚想出手相救,耳边一阵风声,下一刻双手便受制于人,一扭头就看见男子波澜不惊的眼睛,怒火一下子便遏制不住了,拼命的挣扎。 “萧墨远你放开我!放开!” 男子无动于衷,只是将她的手抓得更紧,傅碧浅挣扎得厉害他便直接点了她的睡穴。 于是士兵们看着惊采绝艳的太子殿下抱着臃肿不堪的监斩官上了马车,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太子殿下的脸上很是满足,就像是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般。 后来有人写了本《萧太子艳史》,讲的便是这萧太子是何等何等的喜欢这个监斩官,但是监斩官偏偏喜欢娄相的妾室,于是甘冒天下之大不韦劫了法场,多亏萧太子得了消息及时阻止了他,故事中多是描写萧太子和这监斩官之间风花雪月的旖旎之事,言辞大胆,但是却是屡禁不止,流通甚广。 所以后世有人说萧太子喜好龙阳也不是没有根据的,但是这和事实差了何止千里? 前来为娄相送行的百姓官员自然不知道后来的事情,但是有一件事却是十分明朗的,这娄相是没有斩成,这老头子一直活到了九十多岁,是寿终正寝的。 傅碧浅醒时脸上的面具已经去除了,她心中有气,扭头刚好就看到了让她生气的罪魁祸首,他竟然还在看书,心情不错的样子。 打又打不过他只有吃亏的份,但是偏偏就不想和他共处一室,光着脚就往外走,手还没碰到门手臂便被他抓住,自然免不了一顿挣扎反抗,萧墨远无法只得将她压制在门上,两人身体紧紧的贴在一起,每一次呼吸都让两人的距离更加接近,这样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傅碧浅反而容易冷静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别开眼睛: “这次你想要什么不妨直说,我们也算是合作过的了。” 傅碧浅说这样的话并不是没有自己的算盘,萧墨远在藏宝图一事上利用过她,若是存了愧疚之心,自己这样说他总会多几分犹疑,这样她可以争取的机会就多些,但是谁知他却是毫无愧疚道: “这次我要的就只有你而已。” 傅碧浅只觉胸中有一把火在烧,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将萧墨远推开,手指紧扣这门怒道: “ “萧墨远你那时明明答应我放我离开,虽然我是自己走的,可是也是你答应了我的,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哦?什么时候?我忘记了。” 萧墨远的表情是在是诚恳无比,可是傅碧浅却觉得眼前的男子实在是无赖得很,但他不承认她也没有办法。 傅碧浅从来都以为这个男子是正人君子,即使他欺骗了她的时候依然如此,但是现在她已经改变了这个想法:萧墨远就是一个食言而肥的无耻匪类! “萧墨远你这是食言而肥!” “那又怎样?” 是啊,傅碧浅她能怎样,萧墨远一向老谋深算她是斗不过了,现在受制于人更是脱身无法,可是偏偏不想如了他的愿听他摆布,轻蔑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已经是讨价还价的姿态: “你要怎样才肯放了我?” 男子脸上浮现出一种让人目眩神迷的笑容,可是傅碧浅的心却瞬间冷了下来,她知道他又将要利用她了,但是从他的薄唇里却吐出了这样几个字: “永远都不会再放开你了。” 女子惊讶抬头却见男子眼神专注,认真庄重,可惜已经被他骗过一次,她的记性一向很好,绝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纵然他现在是真心实意的她也断断不能这样相信了他,于是继续加大筹码: “藏宝图也不要了吗?” “ 碧儿,”男子叹息一声,修长的手指轻轻托起了她的下颌,“你还是不明白,我现在只要你留在我身边,那些东西现在对我已经没有意义了。” “怎么会没有意义,你这样步步为营为的不就是那个帝位,萧墨远你不要再骗我了。” “呵,碧儿是准备一辈子都不原谅我了吧,我现在只能告诉你,以后再也不会欺骗你利用你。” “这些我不管,我要离开!” “你怎么还是不懂,在我死之前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萧墨远!”傅碧浅几乎要被眼前的男子气疯,但是男子依旧无动于衷,牵起她是手,十指交缠想要把她带回榻上,傅碧浅定定的立在那里就是不动,可她并不明白眼前的男子已经不是她所熟悉的正人君子了,他弯腰将她抱起,不顾她的挣扎,一阵天旋地转傅碧浅便躺在了床上,她还想坐起来萧墨远却压制了她的双手双脚,整个人也躺在了她的床上。 傅碧浅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这个人真的是萧墨远吗?怎么能这样——无耻!男子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黑暗中他的声音带了不易察觉的倦意,但是这带了倦意的声音却说出让傅碧浅几欲杀人的话: “为了抓你回来我已经好几日没有休息了,让我睡一会儿。” 听他这口气还是她的错了,能不能不要这么卑鄙无耻? 傅碧浅自然不停的挣扎,最后男子只能无奈的使出他的杀手锏: “柳汀和你那些手下的命你不管了吗?” 女子一下便愣住了,那几个死士的命还在他的手里,连柳汀也暴露了,她自然要顾着他们几个的性命。 男子依旧闭着眼,但是他知道她的挣扎和犹豫,终于女子闭了眼沉寂下去,这是萧墨远无声的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笑意,又将她拉近些安然睡去。 第42章 可以再无耻些 皇宫外站着一个中年人,一身灰衣,脸色有些冷峻,他的手紧紧握着腰间的佩剑,似是在犹豫要不要冲进去。 彦英已经在这里站了许久,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若是早到一刻,只需一刻他便能将傅碧浅从那里带走,只是若不带上娄江瑞她怕是不会随他走的,他这个徒弟着实让他头疼。 带她离开的时候还是一个极为敏感的小娃娃,用尽心力的培养兰心的孩子,教她武功,教她谋略,教她心计,教她不可相信,教她世间肮脏,但是她偏偏只学会了爱这江湖。 他苦笑,她自小便像极了师妹,眼神清澈的看着他,于是她所有的请求他都无法拒绝,可是他终究在最后伤害了这个徒儿,废了她的武功,伤了南宫溪月。 “彦大侠在这里想什么呢?” “想我那被萧太子掳走的徒儿,怎么萧太子要抓在下吗?” 万俟桑接近他的时候他便已发现,年轻男子眼神锐利,敌意乍现: “子宁他只是要我来转告彦大侠一声了,傅碧浅是他的妻子还请彦大侠不要动别的心思。” “那也请你帮我转告他一声,不论她是谁的妻子都是幽篁的长风公主,都是将来的女帝。”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谁也不肯退一步,夕阳余晖将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年轻男子一挥袖子其中自信不言而喻: “那么我们就用尽全力拼一个结果吧。” “自然。” 傅碧浅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身后的人还没有离开,清浅的呼吸喷在她的颈子上有些痒。 际遇真是奇妙的东西,她以为两人再也不会见到,谁知现在却睡在同一张榻上,她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一只手便环上了她的腰,傅碧浅知道他已经醒了。 “柳汀他们呢?” “我还没动他们。”也许是刚刚睡醒的原因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是却听得出心情十分愉悦,虽然知道他看不见,她的眼睛还是垂了眼睛。 “你先把柳汀他们放了吧,我保证不逃。” 她这话说的有几分讨好,几分故意而为之的可怜,一下子就把身后的男子逗乐了,剧烈的颤抖从他的胸膛传到她的后背,有些痒。 “碧儿你以为我是小孩子吗,放了柳汀他们,你还指不定怎么想方设法的要逃跑呢!” 傅碧浅觉得自己的小心思被人戳穿了,一时恼羞成怒就要坐起来,萧墨远怎能让她如愿,轻而易举的镇压了她的起义。 她回头怒瞪着男子,却反而被已经化身登徒浪子的萧墨远的狼吻,傅碧浅此时和平常的世间女子无异,遭了非礼也就只能惊慌反抗,反抗不成也就只能怒不可遏的听之任之。 良久男子餍足的叹了口气,眼睛里像是蓄了水,三分入了画,七分醉人,傅碧浅深吸一口气还是抑制不住眼中的怒火,声音既怒又气: “萧墨远你这个登徒浪子,无耻!” “嗯,我无耻。”男子微眯着眼看女子的殷红的唇,傅碧浅惊觉后退却撞到了墙上,头昏目眩还没反应过来萧墨远就又扑上来,免不了又是一顿有效的攻城略地,和无效的自卫反击,结果实在是没有悬念,傅碧浅被他吃干抹净后像只抓狂的猫,一下子跳到了床尾,指着萧墨远不停的重复: “你无耻!萧墨远你无耻!” 男子斜躺在床沿恰好挡住了她的出路,眼神晶亮: “碧儿若是再叫,我是不介意再无耻一些的。” 傅碧浅立刻噤声,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秋华伺候两人用过晚膳,萧墨远便接到了密信,匆匆走了。 萧墨远接到的信是从无门传来的,南宫溪月准备攻打幽篁了,半月内吧必会起事。 这事他早已经有了防备,连夜召集了在京城的几个将领部署一下,便已经三更,想想又写了封信让人送了出去,桌上有一盘糕点平时也就是摆着而已,可是今夜不知为什么他竟然觉得有些饿了,就着残茶吃了两块糕点便从暗格里取出了一张羊皮地图。 这图却是幽隐的攻防布军图,他上次出使幽隐的收获。 幽隐兵强马壮,若是开战必会是一场硬仗,但若有布军图一切便来得容易些。时间过得很快,他再抬头时已经是五更天,但却丝毫没有累的感觉,也许是因为他知道回到那间屋子就可以看见那个女子,想到这里他蓦地拉开了门,迎着晚风走了出去,风从门吹了进来明黄色的帘子上下翻飞。 三日之后傅碧浅被胁迫着和萧墨远上了同一匹马,此时正是深夜,两人都是一身黑衣,随行的只有秋华一人,傅碧浅有些好奇却并不问,三人就在这漆黑的夜里赶了一宿的路。 傅碧浅秉持着带给萧墨远的麻烦越多越好的原则,如果困了就将身后的胸膛当床,甚是舒服,竟也睡了几觉。天放亮的时候三人终于在一个小镇停下,找了间客栈休息,傅碧浅自然和萧墨远一间房,什么礼义廉耻统统不顾了。 最后傅碧浅还是忍不住了,有些破釜沉舟地问萧墨远: “这么急到底是干什么?” “去沧溟雪山。”男子毫不隐藏的回答反而让她不知怎么办了,萧墨远又道: “南宫溪月马上就要以匡扶正统为挡箭牌攻打幽篁了,我有些事情要亲自去安排。” “南宫溪月要攻打幽篁了!” “嗯,是无门前些日子传来的消息。” “无门竟然是你的组织!” “是我创立的。” 这样两条惊天霹雳似的消息一下子将她震慑住了。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事?” “为了把你留在我身边。” 华嘉二十九年三月二十九,幽隐宣布举兵讨伐萧氏一族,以匡扶傅氏正统,一时间尚未安定的久幽大陆风起云涌,萧太子以让人瞠目结舌的速度迅速反击,沧溟反击,敌后突袭,哪一件不体现出了他的谋略惊人。 已经是三月份,阳光明媚,但是主帅的帐中却是萧杀,即使几个将领已经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现在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害怕,他们的主将南宫溪月就这样看着他们已经许久,终于他开口: “从宣战到现在已有半个月的时间,每一次进攻都被敌军占了先机,众位将领倒是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将军,以我之见这一定是幽隐内部出了奸细,敌军好像清楚我们每一处的兵力部署,让我们疲于应付。” “那你觉得谁最有可能是奸细呢?” 年轻的将领看看身旁的人并不说话,一时间帐里静得连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清,南宫溪月揉揉眉头只觉无力,本以为在最开始的进攻会十分顺利的,但是谁知开始的阻力就这样大,他挥挥手让众人出去,有些问题他需要好好想想。 “将军,营外有个中年男人求见。”卫兵有些忐忑,康亲王可不是谁想见便能见的,但是门外的男人实在太过可怕,军营里没有人能拦得住他,十几个士兵已经被他放倒了。 一身铠甲的英挺男子皱了皱眉刚想起身,便见大帐的帘子被撩了起来,一身灰衣的中年男子十分温和的笑了笑,只是他手中的剑还沾着血。 “南宫世子,哦不,是将军,彦英冒昧来访还请见谅。” “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说,你我之间一向不需要客套。”南宫溪月挥挥手帐里只剩下两个人。 彦英听了也正了脸色: “我这次来是要和你谈笔生意。” 南宫溪月的眼中有些冷:“可是彦大侠的诚意还有待考证,擅闯我的军营还伤了我的士兵。” “我不擅闯是见不到你的,不伤你的士兵,伤的就是我,这实在是不能怪我。”彦英无辜将剑送进剑鞘,找了个凳子随意坐下,“那这笔生意亲王是否想谈谈呢?” “你说,我再看看是否要与你合作。” “你的目的是将幽篁纳入手中,我的目的是让碧浅成为女皇,听起来似乎很矛盾,但是确实可以同时实现的。” 南宫溪月放下批阅奏折的朱砂笔,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我们两个的矛盾因为你喜欢碧浅而可以得到调和,你若是取幼君而代之便是幽隐的皇帝,你娶碧浅,让她成为幽篁的女皇,两国国君联姻在以前也是有的,虽为两个国家实际上与一个国家没有什么分别,你说对吗?” 年轻男子双手交叠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事实上彦英已经挣扎了许久,萧墨远将他在京城的据点都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他的手中并没有太多的力量可以调用,与南宫溪月合作是他犹豫良久的决定。 虽然和南宫溪月合作和引狼入室也没有什么区别,但是现在他只能依靠他的兵力将幽篁抢回来,有一点好处是他不会要碧浅的命。 “可是你怎么让碧浅同意这样的同盟,她不会听你的安排。” “这的确是个问题,但是你有多大的决心要得到她只有你最明白,我们若是结成同盟对你有利无害。” “那我就希望我们的同盟能持续得久一点。” “但愿。”彦英松了一口气,他迈出的这一步不知是对是错,未来尚不可知,但愿不会辜负师妹的嘱托,只望事成之后,南宫溪月能好对付些。 第43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从两国开战开始,萧墨远无论什么事都不会避着萧墨远,这时她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拥有怎样的力量。 神秘莫测的无门都是他的棋子,越了解他越发现不懂他,这样一个人中之龙,幽云的太子,惊才绝艳这样处心积虑的要做什么? 若只是这久幽大陆的主宰也便罢了,偏偏不是仅此而已,幽云早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他却并不称帝,而仅仅是让所有的事态处于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 “太子妃,这莲子羹趁热喝了吧。”秋华几乎已经片刻都不离她的左右,时时戒备就怕她跑了,这一点令傅碧浅很是头疼。 但是秋华实在是难缠得很,能支开她的人估计就只有她家公子了,傅碧浅有些泄气地调侃道: “你们家公子又在算计什么呢?” “算计着怎么能结束两国的纷争,将你绑在身边。” “秋华你什么时候变得像萧墨远一样不正经?” “都是公子调教得好。” 傅碧浅觉得她的一生就毁在了她家公子手上了,从遇上他开始就意外不断,被绑架,掉进炎凉河里,感染瘟疫,萧墨远就是一个会让她倒霉的人,珍爱生命,远离萧太子。 晚些时候,萧墨远一身戎装出现在傅碧浅面前,银色的铠甲白色中衣,朴素的帐子一瞬间便像是镶了金边,以前没有发现原来这男人还有装饰屋子的作用。 “晚饭吃了吗?” 傅碧浅撇撇嘴埋怨道:“你不回来秋华不给我吃饭。” “那正好一起吃,”同时对秋华投去赞赏一笑,傅碧浅气结,说不定这还是他交代给秋华的呢!又听她他道:“明天要拔营继续向北攻取宾源城,骑兵先行,我会留五千人断后,你便跟着这五千人,有什么事就找秋华,我会让她留在你身边。” “为什么不能一起走。” “因为宾源是幽隐的军事重地,估计有一场硬战要打,你和我一起去太危险了。”他摸摸她的头当做安抚,这场战争何时能终结他也不知道,但愿不会太晚。 傅碧浅低了眼,也许这是她的机会,却听萧墨远又道: “秋华,你务必要寸步不离的‘保护’太子妃,若是有什么闪失唯你是问。”他低头看傅碧浅,让她不禁有种被看透的错觉,傅碧浅只当是不知强自淡定。 是夜傅碧浅躺了许久还是没有睡着,帐外有巡逻的士兵来回走动的影子,远处有人在窃窃私语,有人哼着家乡的小调,而她的身边躺着一个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置的男子,且恨且爱,不知岁岁年年。 他的手摸索着握住了她的手,也许是因为夜的缘故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远,傅碧浅甚至能感觉到他喉咙的震动。 “怎么还没睡?” 傅碧浅没好气道:“你不是也没睡。” 男子略顿一下接着便笑了起来,笑声从他的胸膛传出来,让她有些恼怒,却听他带了笑意的声音幽幽传进她的耳中: “碧儿你又在气什么,你总不能一直这样阴阳怪气的和我说话吧,像个孩子一样。” 傅碧浅一听立时就觉得胸中怒气翻涌,“噔”的一下坐了起来,帐子里一片漆黑,外面透进来的光打在她的侧脸上,模模糊糊看不清表情,但是声音却因为这样的背景而格外清晰。 “萧墨远你设计把我引来,又让秋华日夜不离的跟着我,我怎么能不生气!” “我只不过为了让你留在我身边,若是我稍稍放松点你一定又要逃走了。” “你是要把我像个犯人一样禁锢在你的身边吗?” “不,你迟早会愿意呆在我的身边,只是在这之前我不能让你有任何离开我的机会。” 傅碧浅怒极吼道:“萧墨远你还能再无耻一点吗!” 男子的眼睛在黑夜里那样亮,他十分认真的偏头思考了片刻十分温和的笑了笑,声音慵懒: “你这样要求,我怎么好拒绝。” 傅碧浅现在除了想要咬他,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她坐着他躺着两人就这样的对峙着,过了一会儿她有些心灰意懒的问: “萧墨远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如果是你的棋子就不要装出这样情深的姿态,如果你是真的情深就不要把我像个犯人一样囚禁着。” 萧墨远叹了口气坐了起来,因为是迎着光他的表情动作统统映进了她的眼中,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眼中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只是看着她。 食指沿着她的脸颊一点一点摩挲着,最后停在她的后脑,脸一点点的逼近她最后终于吻上她的唇,令傅碧浅有些吃不消,良久两人终于分开,她两颊微红衣衫凌乱,而萧墨远的里衣已经退下大半,露出一片洁白的胸膛,傅碧浅有些不好意思地扭过头。 “碧儿,我希望你能试着相信我,每个人都会犯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不能因为我曾经欺骗了你利用了你就判我斩首。” 傅碧浅似乎也有些动摇,情不自禁的去看他便看到一片白花花的胸膛,有些气有些羞,嗔道: “那你还让秋华监视我,你都不相信我怎么能奢望让我相信你!” “因为我若是相信了你,便要中了你的计罢。” 傅碧浅的身体一僵,脸上绯色褪尽,紧抿了唇盯着眼前的男子,他依然在笑,甚至是十分欢愉的,声音透着几分纵容: “碧儿,你的性格我已经很了解了,宁折不弯,刚刚竟然任我为所欲为,甚至带了点讨好的意味,我若是不好好想想个中原因,一定要着了你的道。你放心,我会叮嘱秋华照顾好你的。” 傅碧浅推开面前的男子,将被子盖过头顶不再说话,他既然早已经看透了她那点伎俩,为什么还要陪她演! 她现在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当真是晦气。身边的锦被动了动,她脑中不禁又浮现出萧墨远刚才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露出的胸膛,只觉是极为适合做小苏肉的食材,有机会一定要试一试。 翌日清晨傅碧浅起身便没有看见萧墨远,秋华在收拾行李什物,她插不上手,成了最闲的无业游民,看着秋华手脚利落的收拾东西竟也能发呆很久。 “太子妃又在想怎么逃走吗?” “哎呀,你怎么能这样想呢,发呆也成罪过了不成?” 有些冷漠的女子整理东西的手略微顿了一下,像是在挣扎,最后还是开了口: “请太子妃安心的呆在公子身边吧,公子其实很苦的。”说完转身便离开了屋子。 傅碧浅想起了江暮晓告诉她的那些事,忽然觉得有些难过,他在那样的环境里成长,受人羞辱,受人欺负究竟已有多少年?她不愿再想匆匆的翻着手中的书却什么也看不进去。 下午的时候他们起程,因为东西多了些走得也慢,萧墨远带的都是精锐部队,只是易守难攻的宾源城并不是一天可以攻取下来的,她们要晚几天到。 可是傅碧浅一直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到底是哪里怪异又说不出来,直到她看见和她们同行的车队,仅仅五辆车,她心一沉猛地抬头看向秋华,可是她却避开了。 车队有五辆车,装的都是帐篷和一些无关紧要的什物,后勤恐怕早已经和军队一起启程了,但是却留下了将近五千的骑兵随行。 萧墨远的骑兵并不多,留下这么多是极不正常的,可是如果问秋华一定得不到答案,她只能暂时不做声。 车队行了两天,这两天里秋华似乎刻意让行程减缓,明明可以一天就走完的行程,她偏要走半天歇半天。 “秋华,你跟我说实话,萧墨远到底怎么了?” “太子妃你不要为难我,既然公子没有告诉你就说明你知道了没有好处。” “秋华,你说让我安心的呆在他的身边,可是他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安心?” 秋华有些动摇,想来人的一生总是要做几件疯狂的事情,做几件意料之外的事情,于是便狠下了心:“公子去的不是宾源,而是雁溪,前几日幽隐集中兵力将雁溪镇占领了,那里囤积了大量的粮食,这一直是秘密,但却被敌人知道了,估计是军营出了内鬼,但是时间紧迫只能先去夺回粮草了。” 傅碧浅的脸色顿时有些凝重,先不说内鬼这件事,单是粮草被劫就足以令军心受到重创,接下来就会引发一系列的连锁问题,而且这样的状况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设计好的局。 想到这里傅碧浅立刻从士兵手中抢了一匹马,秋华拦在马前有些视死如归的感觉。 “太子妃,公子交代你哪里都不许去。” “我去找他。”傅碧浅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无奈有些认命,但是秋华却感到庆幸,随即退了开去,傅碧浅一挥马鞭人影迅速的消失在众人的眼前,鲜衣怒马,这才是她原本的样子。 “姑娘现在怎么办。” “调转方向全速前进支援太子。” “是!” 秋华突然想起了上次何去将傅碧浅弄丢之后,公子罚了他五十年的月钱,外加倒了一个月皇宫的夜香,她这次私自放了傅碧浅,若是结果好便罢了,若是结果让公子生气了,估计就要嫁给当街的屠户了,做一个一心护主的手下实在是难,尤其是处于发情期的主子。 第44章 心之所系 跑了半日傅碧浅才渐渐冷静下来,她觉得自己去找萧墨远也没有什么用,现在已经没有人监视她,何不趁机离开? 萧墨远是什么样的人,有多深的城府她已经领教过了,完全不会落入下风。她在空无一人的旷野停了下来,片刻之后她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策马狂奔而去,只余烟尘满驿道。 而她不知道的是,即使那个男人以前没有弱点现在也可以有,那个软肋就是她。 所以半个月后当她听闻萧墨远受了伤才会乱了心神,那时她正在摩卡一族的营地里喝着酒吃着肉,谈论着摩卡的独立之战,侍从进来报告了这样的消息,她立时便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摩卡王子叫了她几声都没有回应。 沧溟离这里的距离并不近,消息传到这里已经发生很久,也就是说在她离开沧溟之后便发生了,萧太子在攻取雁溪时被暗箭射伤,至今生死不明,怎么会生死不明! 他那样机关算尽的人一定又在谋划着什么了,一定是这样,但是她也觉得这样的理由太过牵强,将领生死不明对军心和局势有着怎样的影响每个人都明白,他恐怕是真的受了伤。 想到这里傅碧浅有些慌乱的站起身就往外面走,但是却弄翻了酒杯,撒了一桌子,摩卡王子叫了她几声都不见回答便抓住了她的手腕,一身皮袍的清瘦男子终于抬头看了眼前年幼的王子,只是心思分明还不在这里。 西蒙知道傅碧浅的身份,但是她的身份又不能让他们的王子知道,否则一定会引起慌乱,他相信她不代表他们年幼的王子也相信她,他伸手抓过她的胳膊对摩卡王子行了礼。 恭谦道: “我的主人,傅先生估计是有些累了,让西蒙送他回帐子好了。” “呃,那好吧,若是太累了晚上的安排就延后好了。” “是。” 西蒙送她回了帐子,她还是有些心不在焉,西蒙叹口气,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子是在幽隐皇帝的寿宴上,他以为她不过是个锦衣玉食的无知公主罢了,没想到在那场动乱之后不久他就又在沧溟的一个客栈里见到了她。 那时他已经从族内第一武士变成了为生存而厮杀的落魄男子,两人并没有什么交集,然后半个月前她却找到他,即使那时她风尘仆仆略显疲态,但是眼神却是从未见过的雪亮,让他都有些不敢直视。 她就那样坦然的站在他的面前问他:你想要回到你的故土,解放你的族人吗? 那样的真诚让他觉得连欺骗都是多余的,那一刻他的血性他的骄傲仿佛又回来了,但是他的理智还在,所以他问:那你能得到什么? 我要得到的和你并不冲突,她说。 现在看来她想要得到的应该与那个儒雅的男子有关,他拍拍她的肩,开口道: “现在计划几乎已经制定好了,你若是想要现在抽身我也会继续下去的,那个人若是真的那么重要就快些赶过去吧,免得以后后悔还要怨我。” 傅碧浅抬头看他,似乎在考虑他说的话究竟可以相信几分,然后便蓦地笑了,这笑容实在太过明丽,原本平常的五官,此时却让粗犷的北方汉子都不禁红了脸,女子,唉。 当晚傅碧浅和摩卡王子辞行,虽然他有些不愿,但是傅先生毕竟不是摩卡一族的族人,强留不得,于是便放了行。 从这里到沧溟大概要有七八天的路程,傅碧浅挑了一匹快马,途经几个比较偏远的小镇可以补充供给的水喝食物,于是连夜启程。 现在她十分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许萧墨远利用过她欺骗过她,也许连这次也是一个骗局,可是她的心止不住去关心他的生死,他于她来说是重要到可以让她自投罗网,那么她愿意学着相信他。 连着赶了几天的路傅碧浅有些吃不消,还好途中没有遇到其他事耽误行程,沿途打听她才知道萧墨远的军队已经占领了雁溪城,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一直守城不出,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也没有人出来。 她有些忐忑,现在反而不想进去了,但终究只在夜黑风高的夜晚潜了进去,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几个巡逻的士兵被她躲了过去,整座城都是黑漆漆的,估计是实行了宵禁。 傅碧浅像是黑夜里的豹子在风中穿梭,向着那个男子所在的地方奔去,她从来没有跑得这样快,眼前的景物已经统统都剩下模糊的影子,可是她却非常清醒,甚至可以在脑中勾画出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忐忑似乎已经没有那么明显了,或者说是已经被一种叫做急切的感情所取代。 她在一栋满是士兵把守的宅子前停了下来,这是雁溪城中她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地方,那些士兵证明她是对的,宅子里也是一片漆黑,若是平时萧墨远这个时辰一定正在批阅奏章,但是现在整座宅子没有一点灯光,她有些慌,一间一间的找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终于,在后院她发现了一个灵堂,瞬间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就那样站着不敢上前,怕棺材里面停放的是萧墨远的尸体,也许这只是一个梦,快点醒过来就好了,可是眼泪就是止不住。 为什么她在乎的人都要离她而去,那个男人不是喜欢骗人吗,这是不是他故意在骗她?他那么狡猾怎么会被别人伤害,他不去害人便是万幸了吧? 可是这些理由那么苍白,她连自己都骗不了,身体瞬间就失去了力气,软软的跪倒在地,眼泪滴在泥土上很快就被吸收了,终于她呜咽出声,在这样的黑夜里听起来格外的苦涩。 “萧墨远,萧墨远,你是混蛋!萧墨远……”她的身体紧紧弓在一起,仿佛这样能让她好受一些,渐渐的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有断断续续的声音发出来。 藏身暗处的男子叹了口气,缓缓的踱至女子的身后,只不过哭得正伤心的傅碧浅并未察觉,男子就这样盯了她的背影一会儿便从背后抱住了她,女子立时便停住了哭泣,却并不立即回头,只是伸出一只手摸索他的脸,片刻之后猛地回身抱住了他。 “萧墨远。” “嗯。” “萧墨远。” “嗯。” “萧墨远。” “我在。” “我还以为……”还没待她说完,可是却说不出话来,可见是刚才哭得太凶了。 “我没死,灵堂是为那些战死的将士设的。” 傅碧浅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先是狂喜,转念一想觉得自己又被他骗了,现在话说不出来,满身风尘,狼狈不堪都是拜他所赐,却听他又道: “原来碧儿对我已经情深至此,萧某真的受宠若惊。” 傅碧浅恨恨地推开他,因为她刚刚的一顿折腾现在已经没有力气了,但是萧墨远却坐到了地上。 “咳咳,碧儿你轻点伤口都裂开了。” 她这时才看见他的胸口已经被血染红了,想来她刚才那一抱便已经撞开了,连忙过去扶他,他胸前已经密密麻麻缠满了绷带,这样的伤势怎么还能乱走! 萧墨远见她盯着绷带看,心知她多半是在愧疚,于是开口调侃:“早知道受伤会让你这么紧张我一定早点受伤。” 可是这一次她却没有像往常一般怒不可遏,声音紧绷: “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没想到也是会受伤的,你的房间在哪?” 多厉害也败在你的手里了,当然,这话他只能在心里慨叹一下, 手指乖乖的指了一个方向,无声的笑了开来甚是欢喜。 此后数日傅碧浅一直在伺候箫大公子的饮食起居,但是并未见到秋华的人影,想来她放自己离开必然是忤逆了萧墨远的命令,于是寻了个机会问了问萧墨远她的去向,谁知那厮一边喝着汤一边云淡风轻的回道: “我让她回幽云了,那么大的姑娘了该嫁人了。” 想必秋华还是受了她的牵连,她心里不好受,又想到秋华一定恨死她了,于是换上了讨好的笑容,蹭到萧墨远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男子不理她继续忘我的喝汤,于是她继续努力,挽了他的胳膊,男子依旧不理,她咬咬牙一屁股坐到他腿上,萧墨远将汤放下终于看了怀中的女子,声音温和: “有事吗?”傅碧浅心里有些气,感情非得她出卖色相才理她是不是?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毕竟现在她是有求于人,于是笑得更加卖力,手臂环上他的脖子娇俏道: “那天是我求秋华放我走的,我当时想的是去找你,但是走到一半我又觉得你那么厉害根本就不需要我帮忙,所以我就去干别的事情了。” “嗯。”萧墨远一只手抱住她的腰,一只手把玩她的长发,眉头微微皱着,怎么比离开前瘦了呢,得多吃点补补。 “我说的是真的,你不要怪秋华,让她回来吧。” “那我问你几个问题,若是你的回答令我满意我就考虑考虑。” “你问。” “你是真的觉得我厉害所以才没有去?” “千真万确。”傅碧浅表情真诚就差没对天发誓了。 “知道我受伤之后你立刻就回来了吗?” “是。” “最后一个问题,若是以后还有机会离开你会不会离开?”萧墨远就那样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让她有些心虚,不自觉的想要移开目光,萧墨远的眼睛微眯,危险,却让人深陷其中,她受了他的蛊惑情不自禁的吻了他的唇角,退开后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挑衅道: “那我需要考虑考虑。” 第45章 反击 傅碧浅从屋里出来便看见何从站在门口,手中拿着一封信,在将信递给她的同时人便消失不见了,她觉得一头雾水,信封上什么都没有写,打开一看竟然是秋华的字迹。 女子的眼神开始很清浅,渐渐却氤氲了水汽。 秋华的这封信早就写好了,让何从代为转交,信中只说了两件事,前一件是萧墨远为什么会受伤,莲香也就是绿纱易容成了秋华的样子,在混战中接近萧墨远,告诉他傅碧浅被劫走了,趁他失神伤了他。 那刀上淬了毒,若不是萧墨远体质特殊必然已经不在人世,这件事是赶上了巧合,虽不是她的错却还是有些内疚的,但是后一件却让她觉得前尘种种都不再重要了。 萧墨远竟是清光帝的亲生儿子,清光帝一直知道却隐瞒着,训练他,引他走上一条通往帝王的道路。 她收起信,微微颤抖的指尖有些抑制不住,转身走入阳光明媚的天地间,只余足音袅袅。 萧墨远一直守城不出是想要让人误会他已经遭了暗算,事实上反攻计划他已经制定好,并且正在实施,他的烟雾放得越久时间越充足,对大局越有利。 他听到从走廊尽头渐渐清晰的脚步声,马上将案上的奏折摊开,肩上披着的薄衫也滑到了榻上,提起笔装模作样的开始批阅,片刻门就被推开。 女子一身粉衣,手中端着一盅汤,像是普通的人间女子,从未有过的真实。她将汤放在案角,满脸不赞同地按住了奏折,抽掉了他手中的朱砂笔,动手将他的衣衫披上。 在这期间男子任由她摆弄,有一缕头发俏皮的贴在她的脸颊,他伸手帮她掖了掖。 接下来萧墨远喝汤,傅碧浅研究桌上的奏折,有时交谈两句其中的内容。 “史杰的奏折上说今年的盐税已经缴齐,比去年要多两成。”傅碧浅快速的浏览完一本奏折,向他汇报内容。 “你觉得这样的盐税可还算真实?” 傅碧浅偏头想想,“应该不止这些,前些年朝廷便将一半的生意交给了几个时代为商的世家去做,从中抽成,但是这几年疏于管理估计那里的关系网已盘根错节了,官商勾结这里的猫腻多着呢。” “那该怎么办?” 傅碧浅刚要说话却停住了,斜他一眼嗔道:“萧太子您这是考我呢?” 萧墨远觉得两人这样的对话很是有趣,拍拍她的头稍作安抚,当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而且可以碰触到她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明白,才能懂得,而不痴迷于此的人便是雾里看花,怎样都不能理解。 傅碧浅已经和西蒙商量好发动变乱的时间,如果能和萧墨远的反攻配合好必然事半功倍,无视他放在自己头上的手,放下奏折道: “你准备什么时候发动反攻?” “何时都可以,你有什么意见?” “如果可以尽量安排在半月之后,那时候摩卡一族也会趁机发难,若是两面夹攻南宫溪月恐怕是有些吃不消了。” 萧墨远喝汤的手一顿,有些揶揄的看着她,“碧儿这是在帮我对付你的故人吗?我很高兴。” “故人已乘黄鹤去。” 想到南宫溪月她忽然觉得有些怅然,原来引为知己的人,现在却是向着不同的方向越走越远。 萧墨远不再说话,将盅里的汤和干净。碧儿你放开了他,他却未必会放你离开,我们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而已。 半个月里幽隐大军对雁溪城的骚扰不断,但是萧太子似乎完全无动于衷,一时间人们不得不去怀疑萧太子是否真的如谣言所说的那样,已经驾鹤西归了,若真的是那样,这场战争的胜负已经见了分晓。 人们也不得不佩服萧太子的军队,即使这样依旧能沉得住气,尤其是一个十分俊秀的年轻将领,在敌军破口大骂的时候已经气定神闲,自在的擦着自己的佩剑,那把剑已经被擦得雪亮,想来是擦了很久,直直气得那城下的将军扶着腰喘粗气,可是那俊秀的年轻人依旧面无表情,让人不禁怀疑他是否刚生出来便是这样子的。 第十一天,雁溪城终于有了动静,一大早城门大开,训练有素的士兵一字排开,那个面瘫的年轻人终于有了些其他的表情,若是没看错,应该是兴奋。 那幽隐的将领在城下干嚎了十天,再怎么澎湃的热情此时也连小火苗都不剩了,但这仗还得打,对方只出来了一百余人,两方根本不成比例,他以为眨眼功夫便可解决,谁知对方一味的逃,都是骑兵,他们像是一尾鱼在死水里腾挪折腾,生生将他的军队折腾散了,这还不算,他们甚至绕着城墙玩起了捉迷藏,这一天是悲催的一天,这个悲催将领被折腾得灰头土脸,却连敌方的衣角都没抓到。 第二天、第三天依旧如此,其实这根本就不怪这位将领,完全是萧太子太不厚道,将无门的精锐挑选出来折腾,若是能抓住才怪呢,首先人家骑马,你堵住人家了,人家还有轻功不是,短短三天就将幽隐士兵的信心打击得碎了一地。 那个悲催的将领觉得不能再被牵着鼻子走了,于是想要强攻,谁知此时却从后方传来消息:虞郡易主了。 虞郡可以说是幽隐最为牢固的一道防线,天然的山脉环绕,易守难攻,历史上因为虞郡的存在,很多战争的结果发生了逆转,可是这一次虞郡却被无声无息的占领了,整个幽隐百姓都慌了,幽篁的大军明明被困在了雁溪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这还不是最坏的消息,在萧太子占领虞郡之后不足一日,北方便传来消息:摩卡一族起兵造反,现已攻破北方七郡。 一切发生的那样快,原本做着侵略他国的权贵们人人自危,一时间原本支持南宫溪月攻打幽篁的人纷纷开始反对,在需要做出选择的时候他们一向很理智,所以他们才能够屹立不倒。 南宫溪月的心情很糟糕,刚刚砍了两个副将,剩下的人统统不敢看他,帐子里弥漫着浓重的酒味,地上散落着几个酒坛,从昨晚起他就一直在喝酒,他以为雁溪是他给萧墨远设的套,谁知却是那个男人一个个连环套的开始。 先拖住他们的注意力,兵力却早已转移到了虞郡,好一个偷天换日。偏偏这时摩卡又开始发难,这是一个巧合还是有人策划已经不重要了,那些权贵们换阵营毫不犹豫,反对的呼声又太大,他是要做出些能让他们闭口的事情才行了。 一直坐在帐中的彦英挥挥手让人退了出去,品一口茶水,带了几分劝导的意味: “胜败乃兵家常事,萧墨远从小在那么复杂的环境下长大,阴谋阳谋见的自然多了些,你不必这样失望,早晚会讨回来的。” “这点我明白彦大侠放心,不会干扰你的行动的。”他们两人本来就不存在多少信任,说话一向直来直去,“下一步你想要怎么走?” “若是在下得到的消息无误,萧墨远身上被种了断魂蛊吧?” “你想怎样?”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康亲王该不会不懂吧。” 南宫溪月皱眉,不赞同道:“我不会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彦英挑眉,有时卑鄙的手段是必需的,谁会在意过程怎样,最后站着的才是胜利者。 第46章 前仇旧恨 连日的奔波令萧墨远有些吃不消,伤口又裂开了,天就要热起来,若是再这样恐怕很难好,傅碧浅每天给他熬药,忙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根本无暇想其他的事情。 其实之前在雁溪的那场仗萧墨远只派了不多的兵,大部分兵的在那时就已经绕路去了虞郡,因为绕了远路,所以需要拖延时间,这些兵是由万俟桑带着的,他从千里迢迢的幽云刚刚赶来就被安排了这样高难度的任务,心情哪里能好得了,见到傅碧浅时表情那叫一个幽怨呐。 但是听萧墨远说,其实另有原因,大概是江湖第一美女许碧衫因为要见表哥回家了。 即使幽隐朝廷极力反对南宫溪月继续战争,但是现在的幽隐已经完全是南宫家的天下,所以南宫溪月很快便又卷土重来,率兵十万围虞郡。 这一次南宫溪月的耐心很好,围而不攻,虞郡本是一个千户的郡,粮食储备充足,这要围到猴年马月才能看到成效啊! 但是不围也没有办法攻虞郡,虞郡本就是军事要地,城墙要比普通的城墙高上许多,全都加厚过,现在也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虞郡外的人束手无策。 萧墨远胸口的伤是洞穿性的伤口,十分难好,天气渐渐热起来,伤口难结痂,用的药换了两种效果还是不明显。 傅碧浅从药房拿了新药和绷带,刚到房间门口便看见两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从门内出来,傅碧浅对两人点点头,两人十分恭敬的回礼离开。 门虚掩着,她推门进去的时候,屋内的男子正从信封里掏出一封信,上面只有几个字:祸起萧墙,粮源已断。 傅碧浅瞄了一眼,撇撇嘴, “又做了什么坏事,这么高兴。” “碧儿真了解我,”他伸手握住她空闲的那只手,“要换药吗?” “脱衣服。”傅碧浅黑着脸,但是黑中透红,萧墨远也不揭穿,走到床边坐下,伸手开始解腰带,衣服一层层褪下置在床边,说不出的魅惑。 傅碧浅吞了口口水,看着眼前赤裸晃眼的胸膛,从肩膀到胸口缠了几道雪白的白布,清清淡淡地看她,一瞬间她的狠劲就跑到了十万八千里,但是还是紧绷着脸。 萧墨远看着好笑,于是就笑了出来,傅碧浅更加窘迫,这窘迫中还隐约有些恼羞成怒。 傅碧浅双手环到他背后,将绷带解开,又一圈圈的褪下来,很快他胸口的伤就露出来,伤口还没有愈合,稍微动一下伤口就又崩开了,她已经换过几次药,虽然十分熟练还是小心翼翼的,新的药是去腐生肌的,药性有些烈,洒在伤口上针扎一样疼,傅碧浅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手掌下的颤抖,动作更加轻柔。 “秋华说你要搬到她屋里住?” “我住在这不方便。” 男子按住她的手,揶揄道:“有什么不方便的,你若是搬出去我反而不方便了。” 傅碧浅横他一眼,手下用力,立马就听到了他的吸气声,她用的力不大,按在他的伤口上不会让伤口崩开,却足以疼得萧墨远后悔自己刚刚说的话。 当晚傅碧浅自然是没能搬出去,秋华可是十分了解自家公子的脾气,即使他嘴上不说,但若是傅碧浅真的住进了她的屋子,她就真的可以回去嫁人了。 四月中旬,幽隐朝中大乱,郁王千岁忽然断了远征军的粮饷。这郁王千岁本来也是和南宫家一起将幽隐皇帝的权利架空,南宫家上位了以后郁王也分了一杯羹,但是权利却处处受到牵制,加上他最近收了个门客,本是宣城太守的门客,名叫甘井。 自从这甘井来了以后,适逢南宫家打压郁王正兴起,郁王也不是什么好欺压的主,两人这一合计不能让南宫家这样打压下去,于是趁着这南宫溪月正腹背受敌的间隙见缝插针,暗中联合了朝中不太服气的几个忠臣将粮饷给断了。 南宫家掌权时间尚短,朝中根基还不稳,对于这样的变故大多数人是想要袖手旁观的,或者说是幸灾乐祸的,自然这粮饷一时就上不来。 而南宫溪月这边军心不稳,剩下的粮草还不足半月的吃用,本来月中就会将粮食送到营中,现今已经是二十号,若是再不送来一定会军心大乱,所以南宫溪月决定要强攻,若是这次出征的结果不理想,下次就很难再得到朝中官员的支持攻打幽篁。 进攻在深夜开始,军队将虞郡围了起来,投石机将巨石抛向空中又落在城墙里面,有的落在外面反而伤了自己的士兵,但是落进城墙的巨石造成了很大的伤亡。 城门打开,一身白色铠甲的男子傲然独立,神色凛然,横扫一眼便是杀气逼人。 两方迅速混战起来了,两军都憋得久了,这一开打就停不下,而虞郡里面也人心惶惶,不知最后进驻这里的究竟是那一方的人马。 傅碧浅在城墙上面往下看,火将半边天都烧红了 ,虽然下面人很多,她却轻而易举地找到了萧墨远的身影,铠甲染血,绝世独立。 城墙上的人都注视着下面,一个身穿士兵服的娇小身影悄悄潜上来,没有人注意,所以当绿纱的匕首贴上傅碧浅脖子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 萧墨远电光火石间抬头,便看见了站在城墙上的两人,他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可是眼神却一瞬间萧杀起来。 “萧太子,是你束手就擒,还是她从这里跳下去?”绿纱受了南宫溪月的命令,虽然他是让她不要动傅碧浅,但是危急情况出了什么意外也是在所难免的。 萧墨远不说话,现在两军交战,若是他此时束手就擒,就是将这战场上数万将士的生命弃于不顾,但是眼下的情形稍有不慎傅碧浅就要有危险。他别过头不看立在城墙上的人,将士在他带领下更加奋勇,南宫溪月的军队很快出现颓势。 “萧墨远你听见没有!”绿纱的匕首已经划破了傅碧浅的皮肤,血沿着刀刃很快滑下来,但是萧墨远并不向这边看,只是疯狂的杀戮他周围的敌人,他已经杀红了眼什么都听不见。 绿纱急了,萧墨远竟然不在意傅碧浅的死活,南宫溪月嘴唇微动,绿纱自然看懂了他的唇语:带她下来。 绿纱不想放,但是不能违逆南宫溪月,但是她刚想从城墙上下来,却碰倒了城墙上一块突起的石头,力道并不大,本是一错身就能安然回到地面。 可是这一刻恶向胆边生,没有拉回傅碧浅,而是向外推了她一把,她的力道不小,傅碧浅的身体被抛出去,南宫溪月离得太远根本就无法救她。 而一身铠甲浴血的男子却好像背后长了眼睛,蓦地转身,他离城墙本就近,眨眼便到了城墙边上,整个人像一只白色的鹏鸟逆风而上,傅碧浅坠落的速度很快,但是萧墨远更快,两人在空中交汇的一刹那男子快速侧身右手卷了女子的腰身,又连退了数步卸去了冲击力。 萧墨远抱紧了怀里的女子,此时他才松了口气,不论他外表怎样不在乎,他的心里都怕得要死,怕他来不及救她,现在他怀里的女子安静温驯,只是紧紧地回抱他。 “咚——咚——”傅碧浅感觉到眼前男子的身体瞬间僵硬了起来,她一惊,这是鼓声,断魂蛊的引子! 果然,鼓声越来越急,萧墨远的身体剧烈的抽搐起来。 南宫溪月也发现了这边的情况,只是不知道这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但是他却知道是谁指使的:彦英。 鼓声像疾风骤雨一般敲打在众人的耳中,萧墨远终于忍不住,意识涣散。傅碧浅刚想喊人,眼前却一黑被人敲晕。 第47章 面对 傅碧浅再醒来时内力全无,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短暂的茫然之后她的手蓦地握紧,她疯了一样地拍打紧闭的门,可是没有人理她。 “开门!我要见南宫溪月,让我出去!” 门是从外面反锁的,甚至连窗户都已经钉死了,她像一个疯妇那样又喊又叫,可是门始终没有开,最后终于滑坐在地上,强迫自己平复下激动的情绪。 脑中还是一片混乱,希望萧墨远没有事,可是他的旧伤还没有好断魂蛊又犯了,怎么会没有事?她的头有些痛,门忽然从外面打开了,一只女人的脚出现在她的眼前,缎面软底做工细致的鞋包裹着女子极为小巧的莲足。 “长风公主,请先吃点东西。” 傅碧浅抬头看见一张极为精致的脸,竟然是慧灵公主。她扶着墙勉强站起来,避开慧灵公主伸过来的手坐到旁边的木凳上,漠然的看着她将一碟碟精致的菜品摆在桌子上。 “我要见南宫溪月。”她开口,声音像结了冰一般,慧灵公主手微微一顿,温和道: “将军现在没有时间,但我会转告他。” “萧墨远他,没事吧?” 慧灵公主替她盛了一碗粥,声音依旧温和:“慧灵只不过是个傀儡公主,已经是苟延残喘了,公主所问的事情慧灵也并不知道,还请公主不要怪罪。” 不得不说慧灵是极为聪慧的,知道怎样碰触到傅碧浅的软肋,现在慧灵已经没有了任何可以依仗的东西,与一年前的傅碧浅十分相似,消瘦的女子不再问,忍着恶心喝了几口粥。 慧灵安静地陪着她,像一个尽职尽责的监督者,虽然这样让她不太舒服,但却比一个人都没有要让她安心许多。 “如果知道他的消息请告诉我。” 慧灵背对着她并不立刻答应,只道:“长风公主好好保重身体。” 之后两天傅碧浅除了门口的侍卫和慧灵没有见到任何人,南宫溪月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她的武功封住了,傅碧浅苦中作乐地想,这并不是她遇到过的最为糟糕的情况,当初她在幽篁的地宫里呆了整整一年的时间,那时远比现在要让她绝望,至少这里的伙食要比地牢好很多。 第二天夜里她睡到半夜忽然惊醒,睁开眼就看见了站在床头审视她的男子,傅碧浅并不惊慌,她知道他会来。 前两天睡前她会将一根头发缠绕在门闩上,但是每到早上头发都不在原来的位置,但是因为食物里放了迷药,她吃完之后就睡得很死根本醒不过来,今天她在慧灵离开之后就将晚饭催吐了出来。 南宫溪月没想到她会突然睁开眼睛,眼中的惊诧一闪而逝,毫不掩饰道:“我以为你不会醒。” 傅碧浅揉了揉太阳穴坐起身,声音里睡意未消: “我若是不醒你是不是就一直不见我?” “也许吧。” 他的声音有些疲惫,傅碧浅这时才看清他穿的还是戎装,几处还有溅上的血迹,她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坐到了桌子旁边。 “你抓我有什么用,我根本就不想介入这场战争。” 听到她这样说男子原本平静的脸上却变得有些阴沉:“那摩卡一族的事情也不是你故意而为之的了?” 南宫溪月有一个优点,就是他若是没有足够的证据断不会说出口,傅碧浅眼神有些躲闪,男子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气息极近: “我的眼线亲眼看见你从幽隐的北面回到沧溟,之后不久摩卡便造了反,我于是派人去查了这件事,所有的事实都证明你在帮萧墨远,你在帮他!”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动了怒,也不知道是因为长时间的战争还是怒火让他的眼中赤红。 傅碧浅用力挣扎却挣不开,他的力气极大一阵阵的刺痛让她原本的心虚化为执拗。 “南宫溪月你放开,放开!” 南宫溪月非但不放,反而用另一只手抓住她的后颈,狠狠道:“你难道忘记了他是怎么利用你,怎么欺骗你?” “那你呢?你不是也想要利用我的身份夺个名正言顺吗?” “即使我利用你也会先告诉你,我不会像他一样卑鄙无耻!” 女子见挣不开便由着他,眼中满是不屑和嘲讽:“呵,那样说只要杀人前告诉人说,我要杀你,是不是就可以随便杀人了!你没有骗过我吗?我和你认识几年的时间里,你告诉我的名字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你还在意那件事情,那我就告诉你,那时我本是无意和你有过多的交集,随便说了个名字也不过是敷衍而已,若我知今日,昔日必不会如此。” “放开。” “你到底要怎样才相信我!” “我相不相信你有那么重要吗?”她这句话问得极为冷淡,却蓦地让南宫溪月刚刚压下去的怒意再次翻滚上来,他也冷了声音,似是不平,似是自嘲道: “是,这都不重要,什么欺骗信任都不过是你的借口,你说服自己的借口,你拒绝我的借口,你选择他的借口。傅碧浅,你这个女人冷心冷情,明明已经做出了决定,还偏偏要从别人的身上找借口,用别人的错误掩盖自己的懦弱,你够狠!傅碧浅,你够狠。”南宫溪月蓦地拉开门,门外的士兵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惊异之情还没表现出来,男子的身影便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傅碧浅揉了揉有些痛的下巴,又倒了一杯水喝了,将灯熄灭便上床睡觉。可是,她睡不着。是否真的像南宫溪月所说的,她不是不能原谅他,而是不愿意原谅他。 是否她就是那样一个人,不愿意承担太多的责任而揪着别人的错误不放。她想说不是,但当她静下心来从头至尾想想,她的确如他所说的那样,懦弱,不负责任,逃避错误。 虽然不愿承认,但她的确是一个冷心冷情的人,呵。 南宫溪月有些烦躁,漫无目的的在花园走,不知不觉走进了一个拱门,便看见了一个女子窈窕的背影,那女子恰巧这时回头,看见他也并不惊讶,嫣然一笑,柔声道: “康亲王喝茶吗?” 这样隐隐约约的水汽中她的脸格外柔和,南宫溪月自然而然的走了过去。他一直觉得慧灵有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无论是他政变以前或是以后她都可以这样悠然的烹茶或者是练字,在她众多的姐妹中只有她一人在政变之后安之若素,笑得温柔坦然。 两人都不说话,通红的炭火,微微冒着热气的茶壶,还有她身上若有似无花香都让他渐渐的安下心来。喝过一回茶,慧灵有些俏皮的问南宫溪月: “慧灵煮的茶还不错吧?” “比很多茶师的手艺要好许多。”南宫溪月一时没有忍住竟然问 道:“你是不是怨恨我夺了你们贺家的皇权?” 女子也没有料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转过头似乎真的在想这个问题,许久她为他添满了茶。 “若是我说我从来都没有怨过将军,你怕是不会信的吧,而我确实是有些怨的,但是仅止于怨而已,” 她将一缕头发掖回耳后,继续道: “因为帝王家的亲情一向淡薄,我见过父王的次数少得可怜,而我的母妃将我视为争宠的工具,从小我便知这个皇宫究竟有多肮脏,就在这个院子里,一个被父皇临时起意临幸了的宫女被吊死了,是我母妃下的命令。那时我六岁亲眼看着那个宫女的脚剧烈地踢着,然后渐渐的不再动弹,而我的母妃狠狠的掐着我的手让我目睹了全过程。” 慧灵眼中含笑的看着南宫溪月,只是眼中闪烁的不知是星光还是泪光,“呵呵,脏吗?” “是很脏。”他端起杯子却被女子拦住。 “茶凉了,我再给你换一杯。”说罢将那杯茶泼在了不远处的泥土上,看着像一片深色的鲜血。 慧灵将杯子斟满,双手递给他。 “亲王能否答应慧灵一件事?”不待他回答,她便苦笑道:“其实,答应与不答应都没有什么关系。” “且说来听听。” “若是有一天亲王荣登大宝,还请放幼帝一条生路。” 南宫溪月怎么想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请求,很多时候我们以为自己足够冷漠,但是当选择的最后时刻我们还是不够理智。 “若我能保住他,一定。” 第48章 虐萧墨远 第二天一早傅碧浅便见到了一个她根本就没有意料到的人,彦英。她心思稍动便明白彦英已经与南宫溪月言和了,原来真的没有永远的敌人,但是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不满与厌恶,反而极为慌乱的抓住他的衣服。 “师傅你来救我了吗?师傅我就知道你会来。” 彦英的表情有些复杂,将她按在凳子上,两人对坐,此间傅碧浅一直满脸求救的看着他。 “这里不好吗?” “怎么会好,像一个笼子一样,师傅救我出去吧,出去之后我一切都听师傅的,师傅让我做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师傅不让我做的事情我一定不做,师傅,让我出去!” “现在不行,等过一段时间天下太平了南宫溪月自然会让你出去。” 傅碧浅有些闷: “师傅已经开始支持他了吗?” “不是支持他,只不过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罢了。” “所以就可以将我随便放在他的手里,我算是什么?一个筹码还是人质?”女子有些不可置信。 “不是筹码也不是人质,而是可以让敌对的我们暂时站在一起的人。” “那这之后呢?战争胜利了之后呢?” 彦英本想将这以后的打算隐瞒住,但是谁知道她会不会因此而背离了他安排好的道路呢,思索片刻便在桌上用茶水写了“弃南宫”三个字,傅碧浅还想说什么却见彦英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放在桌上。 “这是我找人配的药,你的身体还要好好调理,不要做傻事,更不要想着离开这里,至少我们都不会伤害你。”他说完便推开门走了出去,阳光只进来了一瞬间便被那扇门板隔离在她的世界之外。 南宫溪月经常陪她吃饭,两人都没有什么话说,就这样沉寂着,日日如此。当这样的事情持续到第十天的时候,傅碧浅终于濒临崩溃,她知道现在战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状态,每天见到南宫溪月的时候他的身上都有一股浓重的血性味,每天闻着这样的味道吃饭让她的神经紧绷。 这样的味道让她仿佛亲身经历了那样残酷的战争,血腥、杀戮和死亡每天通过这个男人传给她,她并未亲眼见到,然而这样的臆测却更加的让她难以忍受。 就像你知道你的房间外面有人被捅了一刀,你却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救活?他是谁? 最让她难以忍受的其实是没有任何萧墨远的消息,他像是凭空消失了般,像是仅仅在她的记忆里存在了一般,没有任何人提及他,这才是让她难以忍受的。 傅碧浅的胃一阵阵的绞,男人身上的血腥味就在她的周围萦绕不去,看什么都没了胃口,但是南宫溪月却泰然自若地享用美食,傅碧浅实在受不了想起身离开,手却被他抓住了。 他的手很大用的力气也不小,两人这么僵持着。 “南宫溪月我闻着恶心,让我离远点。” “怎么?萧墨远身上的血腥味不恶心,我身上的血腥味就恶心吗?”他的火听起来十分没有道理,但是事实上他今天去见萧墨远了,而且被气得不轻,当时虽然没有发作心中到底是有些不平,便将这样的情绪带到了傅碧浅的面前。 这是半个月来她第一次听到那个男人的名字,心突然跳得有些快,但是要想从他的口中打探些萧墨远的消息她还需要忍耐。 “你到底怎么了?我是真的有些难受。”她放软声音,有些无措的站在他面前。 “没什么。”南宫溪月松开手,他终究还是受了萧墨远的话的影响了。傅碧浅却并没有离开而是坐下挑挑拣拣地开始吃饭,大概吃了半碗左右主动开口问道: “这仗还得打多久?” 南宫溪月有些惊异她竟然会主动开口,觉得两人这样的说说话也是不错的,像是平常的百姓人家。 “谁知道呢,萧安远实在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两军实力相当估计要拖很久吧。” 主帅换成萧安远了吗,那萧墨远在哪?萧安远和清光帝是断不会容他的,而若是在南宫溪月的手上就更加不是什么好消息。她的一只手在桌子下面紧紧的握住,刺痛让她镇定,一定要镇定。 “是吗?战争早点结束两国的百姓也能早些脱离苦海。”她笑得有些牵强,低头去夹菜却总也夹不上来。 南宫溪月就这样漠然的看着女子有些自欺欺人的演技,傅碧浅实在演不下去索性放下筷子,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萧墨远是不是在你手里?” 南宫溪月脸上像是结了霜一般,忽然将整张桌子掀翻,狠狠的抓住了她的手腕,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女子丝毫不畏惧的回瞪。 “傅碧浅你要狠到什么程度,每次都给我一点希望就将我推入万丈深渊,你真的够狠!”男子蓦地狠狠吻上了她的唇,丝毫不留情面的掠夺和惩罚,女子气急又踢又踹但都没有什么效果,忽然男子往后退去,他的唇上满是血迹,而女子也好不到哪去,极为狼狈。 南宫溪月胸膛起伏不定,忽然踹开门拉了她便走,他走得极快,快到让她看不清周围的景物,她的内力被封住了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让他拖着走了大概半炷香的时间便到了一间牢房前,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他们过了一道道闸门终于在一间牢房前停了下来。 只不过这间牢房的四壁是用铁板封死的,只有几个小孔用来一窥究竟,天下的牢房都差不多,潮湿、肮脏、恶臭,她曾经很熟悉的味道,可是现在直想吐。 她在墙角干呕了半天终于好了些,一转头却看见一只湿透了的黑色老鼠在一只木桶里漂着,应该是死了许久,身体已经泡得发胀,傅碧浅的胃在叫嚣,吐出来的都是黄水,这期间男子就站在那里看着,直到她重新站起来。 “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换个囚禁的地方吗?”她微皱着眉,显然还是很难受。 “你那么想见萧墨远,我怎么能让你失望。”南宫溪月眼中的神色近似疯狂,傅碧浅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了,她甚至不敢走上去看看铁板后面的人到底是不是萧墨远。 “怎么,不敢看?我的善心一向少得可怜,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傅碧浅忍不住去猜测他的话的意思,但是现在无论她想什么都是徒劳,因为她的心早已经不知在哪里了,她一步一步的走近铁板,那铁板极厚,开洞的角度也极为特别,里面的人不会注意到,外面的人却能清楚的看到里面。 傅碧浅只看了一眼便捂住了嘴蹲在地上,她的肩膀微微颤抖,里面的男子,一身白衣已经染成了红色,手和脚都被粗重的铁链拴在墙上,头发已经完全披散下来,脸上身上都是鞭伤,新的旧的重叠在一起,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在流血。 傅碧浅突然抓住了南宫溪月的腿,仰头看着他,满眼的乞求,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然而她的表现反而让南宫溪月动了杀念,他拍拍手立刻有两个壮汉出现在牢房门口。 “往死里弄。” “是。” 傅碧浅拼命的摇头,可是男子依然不为所动,不多久便听到里面传来鞭子撕裂空气的声音和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每响一声女子的脸色便苍白一分,到最后竟然连嘴唇都成了灰白色。 可是里面并没有呻吟声传出来,傅碧浅的腿有些软,勉强扶着墙站起来,从孔洞往里面看到的景象却让她此生难忘:萧墨远闭着眼睛,任由鞭子落在自己身上,不为所动,那鞭子是有倒刺的,每打一下都要有一片皮肉翻起,整个牢房就像是一个炼狱。 萧墨远很能忍耐,但是能忍到什么程度她并不清楚,在那样的酷刑中他始终闭着眼睛,只有微微颤抖的睫毛证明他是清醒的。 第49章 转机 牢里面不断传出鞭子抽打的声音,一声声的都进了她的耳中。 南宫溪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就这样僵持着,过了一会儿鞭子声停了下来,两个壮汉停下喝水,原本一直紧闭双眼的男子突然向傅碧浅这边看来,牢外面光线很暗只能从洞中看见一片漆黑,但是傅碧浅还是有些惊慌的躲了起来,她现在狼狈不堪不愿他看见。 “南宫溪月你到底要怎样?”她有些颤抖的问出这样的话来,男子却不痛不痒回道: “我要他的命。你越是在乎他我越要折磨他,你对我有多狠我便对他有多狠。”他在铁墙上敲打几下,里面的壮汉又开始折磨萧墨远,只是这次他们的鞭子上抹了些白色的粉末,萧墨远的牙咬得更紧,身体几不可见的颤抖着,那白色的粉末是盐。 傅碧浅已经哭不出声来,抓着南宫溪月的衣服拼命摇头,可是男子只是伸手遮住了她的眼睛,但是灼热的液体还是从他的指间溢出来,碧浅,你该有多残忍才能在我面前为他哭到如此。 他眼中又冷了几分,在铁墙上敲了两下,傅碧浅挣开他的手十分艰难的站起来,却看见里面的壮汉从火盆里镊出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南宫溪月,却见他犹自笑道: “我说过你越在乎他我越要折磨他,这都是你的错。” 那里面的壮汉并不是作假的,她知道若是继续这样下去萧墨远一定会被折磨死,可是她的眼泪就是止不住,狠狠的咬住自己的手她终于冷静了下来,她咬得更狠嘴中都有了腥咸的味道,却没有那么难过了。 她不敢再看里面,靠在墙上盯着南宫溪月,也不说话,也不求饶,里面有些声响,可是她不敢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若是这样下去她一定会被逼疯。 “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当然。”南宫溪月转身带路,她只犹豫了片刻便跟上他的脚步,萧墨远落在他手中这么久他都没有杀他,只说明他对他还有很大的用处,牢房已经很远,声音渐渐模糊了,她觉得胃中翻搅难忍,一股腥咸之气涌上来她强忍下去,眼前的路有些不清楚她也只能试探着走。 当天晚上傅碧浅便发了烧,前线告急南宫溪月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只叮嘱慧灵照顾好她。 等她再清醒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慧灵。 傅碧浅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做,因为她的莽撞差点造成了不可挽回的结果,若是她再这样前途难以预料。 萧墨远目前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既然已经肯定他在这里,就应该竭尽所能将他救出去,她抬头看着眼前的女子,也许她会是一个突破口。但是慧灵并不是那种会轻易以身犯险的人,如果傅碧浅要出手必须一击成功,否则慧灵绝对不会给她第二次机会。 慧灵一定知道萧墨远被囚,两人心照不宣,看谁坚持的时间比较久,因为傅碧浅已经因为没有耐心吃过一回苦头,这一回是断断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而慧灵又是倾心于萧墨远的,所以这场比试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 第一天,两人都没有说话,一日三餐,慧灵送来之后就离开。 第二天,傅碧浅在吃饭时慧灵会坐在旁边看着她,并不说话,眼中也没有多少情绪。 第三天,她依然坐在旁边,眼中多多少少流露出些幽怨来。 第四天,她终于开口,只说,我去牢里看过萧太子了,他很不好。傅碧浅却像没听到一般,继续享用着美食,但是当天晚上她没睡好。 第五天,慧灵没来,换了一个人送饭,傅碧浅眼神闪烁却什么都没有问,但是她的心里了却是忐忑,若是慧灵从此不来她的计划要怎样实行。 第六天,慧灵依旧没来,傅碧浅的胃口很好比平时吃的多了些。 第七天,慧灵来了,眼神冰冷的看着她,吃过饭之后慧灵依然没有离开,声音里透着股不平: “傅碧浅你到底有没有心,你是不是真的喜欢萧墨远!” 傅碧浅悠悠抬头,她等的就是这样的慧灵,一个失去了平时冷静自恃,为萧墨远不平的慧灵。 “我在等你选择好位置。” 慧灵脸上流露出不可置信,但是挣扎过后她反而冷静下来,仅仅思考了片刻便做出了决定。 “我已经选好。” 六月,七皇子萧安远与幽隐年轻的主宰南宫溪月言和,二人决定于沧溟雪山上谈判,傅碧浅也在随行之列,而随萧安远前来的人竟然是宋行之。 宋行之的到来也许是一个好消息,但也许不是,她想不出用什么样的理由来说服他救萧墨远,而在说服宋行之之前她还要想办法见到宋行之。 六月初十两军与沧溟雪山下会盟,慧灵的身份虽然有些尴尬,但终归是公主,幽隐在明面上依旧是贺家的天下,再加上平时南宫溪月对她也是一向礼遇有加,所以宫女侍卫对她一直是十分恭谨。 慧灵假托南宫溪月的命令将傅碧浅带到了议事厅外,两方人马候在外面,肃穆庄严同时却又剑拔弩张,她们两人自然不能出现在众人面前,只能等里面的人出来是才能找机会见到宋行之。 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大殿的门依旧没有打开的迹象,傅碧浅不能离开太久,若是半个时辰之后她还没有回去侍卫必然会起疑,如果事后被南宫溪月知道必然会将慧灵牵扯其中,还好不久里面就有人陆续走出来,其中正有宋行之。 两方谈判尚处于胶着状态,关于边界定在什么地方一直在争论,宋行之一时也理不出头绪,在后花园乱逛。 “宋大人。” 宋行之回头便看见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立在琼花树下,竟然是上次去幽隐见过的慧灵公主,似乎有话要和他说。 “微臣拜见慧灵公主殿下。” “宋大人快请起,慧灵冒昧,有些话想要和宋大人单独谈谈。”慧灵不多说,毕竟若是被人看见了她一定逃不了干系,说完立刻转身带路,宋行之思考片刻便跟上了她的脚步。 二人行至极为僻静的小径上,转过一个弯宋行之便看到了一个他极为熟悉的背影,傅碧浅。慧灵识趣地去放风。 “公主。”宋行之想说的话全部凝在唇边,想问她好不好,最后却只能叫出这样一句。 “宋大人别来无恙。” “算是吧,到是公主最近怎么样?我会和七皇子商量让康亲王把你交给我们。”宋行之虽然是这样说,但是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样的几率有多渺茫。 首先萧安远不会为了傅碧浅这样无关紧要的人,浪费争夺利益的机会,其次南宫溪月是没有放她离开的可能的。 傅碧浅并不揭穿,正了神色,“我现在需要你帮我。” “帮你什么?”宋行之对于她说的话将信将疑,仔细观察她的神色又觉得她十分认真。 “萧墨远关押在幽隐你知道吗?” “略有耳闻,你想让我救他?” 傅碧浅摇摇头,“准确来说是我希望你找到他的手下,将他关押的地点告知他们。” “你知道他关押在哪里?” “是,我知道。你肯不肯帮我?” 宋行之并不马上回答,似乎在考虑,傅碧浅现在是孤注一掷了,若是不能让宋行之站在她这一方,否则后果是十分难以预料的。 “我知道你已经选择了萧安远,但是你我心知肚明,他是不会救我的,即使救我也绝对是有条件的,能真正帮我的人只有萧墨远。” “萧墨远已经让你如此信任了吗?” “除了他我早已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宋行之听着格外刺耳,却无从反驳,终是叹了一口气妥协道: “若是真的能帮助你脱离南宫溪月,我会尽力而为。” 第50章 成功 傅碧浅和慧灵两人回到行宫时一切正常,两人稍稍放下心来,但是傅碧浅心里却还是有些忐忑,万一宋行之没有通知何去,或者又是通知后他们不相信呢? 她走的这一步如此惊险,成了便救萧墨远出火海,输了便是万劫不复。 一连几天她都在这样的折磨中度过,三日之后南宫溪月和萧安远终于达成共识:边界依旧定在沧溟雪山,并定下休战协议,在十年之内不会开战。 南宫溪月不日即将启程回到幽隐,傅碧浅有些不想离开,她想和宋行之再谈谈,但是因为上次已经是兵行险招,若是这次被发现,以前所做的努力就都付之东流了。 启程的第三天,南宫溪月收到了一封密信,上面说萧墨远两日前已经被救走。 晚上他去找傅碧浅时见她正在看书,浅淡的样子让人不愿打扰,但是他又明白真相就在他眼前,倒是傅碧浅见了他先出声。 “将军来了,有什么事吗?” 南宫溪月走近几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也冷了声音:“我问你,是不是你将萧墨远关押地址透露了出去?” 傅碧浅只愣了一瞬,可是这一瞬刺眼极了。南宫溪月忽然就想将她的笑容撕开,眼中渐渐冷冰,声音更冷: “萧墨远被救走了,但是我还有一个喜讯要告诉你,回到幽隐之后,我会立刻和你拜堂成亲,由你师父彦英作为主婚人,希望你这段时间安分点。”说罢摔门而出。 她要逃走,慧灵是不可能再帮她了,一来她肯定被南宫溪月怀疑了,二来萧墨远已经救走她也没有理由再帮她了。想来想去也没有一个可行的法子,索性先不想了,蒙上被决定装死。 傅碧浅正愁着,忽然传来了一个消息:雁溪大水,去路被堵。于是一行人都滞留在乾江南面,总算给她一点喘息的时间。 南宫溪月从那以后就没有再见她,就连慧灵也没再出现,想来是南宫溪月的命令。 连着半个月的大雨将原来的木桥冲毁了,水势又急根本就不可能划船过江,南宫溪月虽然急也不得其法,又想到国中有南宫浩坐镇,应该没什么大事,于是也只能安下心来,想起傅碧浅便又要气。 南宫溪月想起来萧墨远在地牢里对他说的话:傅碧浅这个人一开始就要坦诚以对,否则她会牢牢的记在心里,看起来她很多事情都不争不抢,那多半是她不在乎,一旦伤了她便很难再被她信任。 当时他便觉一股怒火升腾而上,大抵是应为他知道他说的都是正确的,但更多的却是因为他骗了她,萧墨远也骗了她,待遇却是不一样的,一个地下一个天上,他不能细想各中原因,只能将怒气发在萧墨远身上。 傅碧浅正无聊,便听到开门声,进来之人竟然是绿纱,脸色并不好,像是谁欠了她钱似的。 “将军请你游江。” 傅碧浅抬头看看窗外,外面正下着小雨,景物都变得朦朦胧胧,又看看绿纱已经湿透了的裙角十分不想理,于是继续低头看书。 “傅碧浅将军在望江楼等你,你不要这样不识好歹!”绿纱一把挥开她手中的书,脸上露出几丝凶狠来。 “我一向不识好歹,你生什么气?”傅碧浅站起身,抚了抚衣裙,豁然抬眼问道:“又或者你一遇到你家将军的事情就开始不同?” “傅碧浅,没有人教过你不能太妄为吗?”绿纱的脸色又冷了几分,但傅碧浅并不理她,从衣柜里挑出一件做工十分精细的纱裙在身上比了比,随后走到屏风后换了衣服,又选了一支碧玉簪别在发间,再出来时衣带飘飘,带了些平日没有的妩媚。 “带路吧。” 南宫溪月远远的看见傅碧浅走来,他站在二楼,外面烟雨蒙蒙,她撑着一把竹骨伞不急不缓的缓步而来,不多久便听到软底鞋踏在木质楼梯上的声音,门没有关,她直接上了观景台与他并肩站着。 “再有几日乾江的水便会退下去,那时我会带你回幽隐,有一场盛大的婚礼等着我们。” 傅碧浅不反驳,静静地听他说,表情很柔和,仿佛是默认了他的话,女子紧了紧身上的衣衫,下雨本来就冷,加上她穿得又单薄,风一吹忍不住瑟瑟发抖,南宫溪月伸手环住她的肩膀,傅碧浅顺从的靠过去。 两人说了会儿不相干的话,便有人来报告情况,傅碧浅还不想回去便单独在观景台上站了一会儿,她不经意的往楼下望了望,绿纱正抬头望着她,面容模糊,傅碧浅不在意的笑笑,转身找南宫溪月去了。 傅碧浅和南宫溪月和好,有时会到附近的镇上走走,晚上一起吃饭,几乎形影不离,然而京都传来加急快信,摩罗一族已经攻陷北方十三城,若是再不阻止恐怕便要南下攻占京都了,他不得不立刻渡江北上抵抗。 水势已经小了些,坐船勉强能渡过,傅碧浅被留下来和剩余的人一起等水完全退了再走。 事实上南宫溪月考虑的事情是幽隐的皇宫里也不安全,南宫浩倒还是其次,单是彦英的行动就令他无比担心。 南宫溪月走后,天气渐渐放晴,傅碧浅的心情好了很多,时常到镇上转,几乎将小镇的美食和美酒都尝遍了,最常去的地方是望江楼,绿纱的厌恶已经不屑于隐藏。 有时南宫溪月会送信过来,傅碧浅也不避着绿纱就当面打开,看信,写回信,然后发呆。 望江楼来了新小二,为人机灵,远远的看见两个年轻女子走过来,进了包厢,他急忙跟进去将原本就很干净的桌椅又擦了一遍。 “两位姑娘吃点什么?本店新菜是不是要品尝一下?” 绿纱懒得理他,傅碧浅看了看小二腰间挂的浅绿色什物眼神一闪,见绿纱依旧望着窗外才稍稍放心。 “还是照着先前的来吧,过两天再换吧。” “好的,姑娘请稍后。” 小二出了包厢,一会儿菜便上来了,傅碧浅心情很好吃了不少,之后两人又在她的坚持下在街上逛了逛,傅碧浅知道她们的周围隐在暗处的人不在少数,也懒得管。 “绿纱,你跟南宫溪月多久了?” “ 从七岁开始到现在。” 傅碧浅从摊子上拿起一个木簪在头上比了比,又道:“若是我嫁给了他,是不是也算你的半个主子。” 傅碧浅这话说得颇有些刁钻,她从未说过这样的话,骤然听到让绿纱有些无法反应,但是随后她便觉得怒火中烧,她追随世子多年,每一次都是用命在赌,而傅碧浅不过是一个完全不能理解他的女人罢了。 战争已经停止,傅碧浅的身份也失去了利用价值,对于他稳定朝中的局势没有丝毫的帮助,但绿纱知道在都城准备的仪式是极为正式隆重的。 她强压下心中的不平,但是实在有些困难。还好傅碧浅没有再问下去,但是一路上绿纱再也不能心平气和地对待傅碧浅。 接下来几天傅碧浅已经和以前一样到处走,因为南宫溪月只说要看紧她,尽量不要限制她的行动,所以绿纱无奈也只能由着她。 但是让绿纱越发无法忍受的,却是傅碧浅越来越不知收敛的言行,有时会和她一起讨论南宫溪月,多半是自己在说,一副十分亲近的样子,绿纱觉得自己迟早会被她逼疯,与其这样还不如早做打算,很多时候都是因为在开始没有狠下心肠才让以后寸步难行。 而她从来不是狠不下心肠的人,从小她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现在有一个人挡住了她的路,那个人就要死,但是不能让人知道她死在她的手里,也就是说她动手的时候不能有人在场,乾江的水就要退下去了,要动手一定趁早,否则机会便难寻了。 第51章 得救 绿纱进屋时,傅碧浅整个人躺在藤椅上好不悠闲,抬头扫她一眼便不再理。 “世子的信。”她“啪”的一声将信丢在桌子上,却又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无需与她计较过多,毕竟人死了之后生前种种便都烟消云散,“公主一会儿还要去望江楼吗?” “自然要去。” 绿纱敛下眼中的喜色,她今天已经将世子派来保护傅碧浅的侍卫都支走了,这样即使世子以后追究起来,她也可以推脱。 两人从正门出去,门口守着的两个人都是绿纱的人,自然不用担心善后处理时的人证。 马车突然停下来,傅碧浅这才回过神,忽然察觉马车外竟然没有平时的吵闹声,她一惊复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绿纱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绿纱在挣扎,即使在开始的时候她下了狠心,但是当她真的要实行时总会有些犹豫,不过也仅仅是片刻而已。车帘被一点一点掀开,阳光一点一点的照进车里,照亮傅碧浅的脸,和她脸上的惊慌失措,绿纱突然觉得这件事十分的有趣。 她猛地将马鞍卸去,马车瞬时向前倾倒,傅碧浅的手臂狠狠的撞到了车壁上,接着又滚出了马车,膝盖磕在了地上,她疼得眉头都皱到了一起。 绿纱只觉无比痛快,她“唰”的从腰间抽出佩剑,悬在傅碧浅眼前。 “傅碧浅我不会让你呆在世子身边的,如果有一天他需要一个女人站在身边,那一个人一定会是我!”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的剑也飞快的想前一送,傅碧浅忍痛向旁边一侧险险避过,剑锋斩下一缕青丝,傅碧浅大惊,连忙向后退,但是绿纱哪里容她逃走,一步一步的逼上来,两人一个慌张的退一个紧追不舍,眼见退无可退,傅碧浅不禁大嚎出声: “萧墨远你还不出来!我要被杀了!” 绿纱一惊也顾不上许多,出剑如电,毫不留情的刺向傅碧浅,这一剑倾注了她几乎所有的内力,以两人所处的位置来看根本就无法避开,然而这一剑并没能刺下去,绿纱甚至不能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那把剑并没有刺中傅碧浅,而是在她面前停住再也不能前进半分,因为有一个人用手牢牢地钳住了。 她的剑一寸也不能前进,一寸也不能后退,男子白衣胜雪,侧对着她,眼睛看着傅碧浅,声音有些慵懒: “你不是说还要多待一段时间吗?” 傅碧浅完全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她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她思之盼之的人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满眼满心都是他的样子,萧墨远见她如此也不做耽搁,手指用力那把精钢宝剑竟然生生的折断了,反弹力将绿纱震退数步,而萧墨远也将傅碧浅抱起准备离开。 绿纱还想上前,却被何去拦住了,眼见着两人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直到两人已经在马车上奔驰了许久,傅碧浅还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伸手覆上他的脸颊,温热,一瞬间她的眼睛也热了起来,却舍不得眨眼,生怕这样一闭眼后便再也看不见他。 只是这样一段不长的时间里他却消瘦了许多,脸色也苍白许多,可是他的衣衫洁白依旧,带着他特有的味道,让人放心安心的味道,她又想起在狱中见到他的那次,眼泪更是波涛汹涌。 “唉,碧儿。”他只能一边叹息一边唤她的名字,但是却没有什么作用,他猛地将她涌进怀里,傅碧浅却想起了他身上的伤,并不敢将身体的重量压在他身上,只是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乖巧得不像话。 萧墨远从未见过她如此乖巧,却存了故意逗弄的心思,一边享受着温香软玉在怀,一面故作忧愁: “我前些日子见你和南宫溪月很是亲近,还想着是不是碧儿变了心,满心期待的让人拿着竹笛去和你接头,你却不理,你可知当时我真是心如死灰呐。”萧墨远微眯着眼睛,脸上怨色比那深闺怨妇也不遑多让,原本是极容易分辨他是故意而为之的,但是此时傅碧浅已经被突然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只急道: “我没有,我那是做给绿纱看的,我当时已经走投无路,只能想出这个损招让绿纱成为一个漏洞……” 傅碧浅此时也反应过来他是在逗弄她,当下沉了脸色,怒瞪着一脸戏谑的男子,却想不出用什么词来形容他,最后只忿忿的说道:“萧墨远你真是个混蛋。” 却还是伸手抱住他,这一次她用了全力,直将萧墨远疼得呲牙咧嘴,想来这美人恩也不是谁都能消受得了的。两人静静的拥抱了一会儿,傅碧浅便开口问: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宋行之有没有给何去送消息?” “多亏碧儿相救,若不是你设法将具体的位置告诉了何去,恐怕我还不知道要受多久的折磨呢。”他这句话说得半是正经,半是不正经,傅碧浅不知是真是假,但是他现在在她的眼前就是极好的。 “萧墨远,再也不要离开我。” “好,我萧墨远承诺有生之年再不离开傅碧浅,余下之年竭尽全力守她、护她、免她惊、免她苦,好吗?”最后这句却是问傅碧浅的,情到深处也大抵如是。 又行了一段路,马车便停了下来,外面人声鼎沸,傅碧浅不禁有些诧异的看向萧墨远,只见男子对她温和的笑笑,她便真的安下心来。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你明知道前面的路可能会有些未知的危险在等着你,但是有一个人站在你身边,单单是站着就已经让你完全忘记了恐惧,忘记了危险,于是能安心的面对前面的道路。 傅碧浅下了车,见是在一条十分热闹的街,两人携手步行了一段距离,七拐八拐的便来到了一处别院,这里比较安静。 萧墨远敲了敲门,立刻有人开了门,两人进去后便又立刻关上,才进院子,傅碧浅便看见万俟桑和一个姿态娴雅的女子在紫藤下对弈,她抬头看萧墨远,他只笑笑,拉了她上前在棋桌旁边坐了。 万俟桑抬眼刚好见了两人,在棋盘厮杀之余分心道:“回来啦,我已经让厨房准备好了午饭一会儿就开饭。” 他这一句话说得十分随便,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敷衍,但是傅碧浅听着却别是一番滋味,仿佛她只是出了一趟远门,现在风尘仆仆的回到了家。与万俟桑对弈的女子也对她笑笑,想来就是萧墨远曾经提到的许碧衫,万俟桑的未婚妻。 傅碧浅看看身边的男子,两人相视一笑。 吃过午饭傅碧浅洗了个澡,换过衣服,头发还是湿的却听到院子里有些吵闹,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突然又紧绷起来。 拉开门看到的却是秋华,她不禁苦笑自己真的成了惊弓之鸟,一点风吹草动就足以令自己吓得半死。 秋华身后还跟了一个人,这人却是谢品月。谢品月对她点点头,便侧身进了门。 际遇真是奇妙的东西,几个月前他们在沧溟雪山遇见,那时她还是一个逃亡者,而现在他们又在幽隐的市井里再次遇到,这次她心甘情愿回到萧墨远的身边。 谢品月给萧墨远治伤的空闲,秋华说了些近几月发生的事。 原来萧墨远从南宫溪月处离开后便径直来找她了,但是由于南宫溪月的看守实在太过严密无从下手,于是萧墨远便让无门的人在幽隐的后院“放火”,是故摩卡一族才能在数日之内将北方四郡纳入囊中,依照她以前的经验来说,这火放的必然不会小了。 晚间傅碧浅端了晚饭,谢品月刚巧要走,这次只是扫了她一眼便离开了,傅碧浅只觉一头雾水,明明上次见的时候还没有如此疏远,现在却连陌生人也不如了,想着竟然问了出来: “你觉不觉的谢神医有些冷漠?” “哦,可能他人比较淡泊的原因吧。”躺在榻上的男子嘴角微勾,眼中透出些幽光来,但是女子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发觉。 谢品月的心思也许别人不懂,但是却逃不过萧墨远的眼睛,尤其是当他们所喜欢的人是同一个人的时候。但是萧墨远并不愿点破,也希望傅碧浅此生都不知道他曾对她动心倾慕。 第52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 稍晚一点傅碧浅想要回屋休息,却被萧墨远拉住,她见他脸色苍白的半倚在榻上,眼中隐隐透出些幽光,傅碧浅受了他的蛊惑竟不禁也上了软榻,两人缩在榻上,有些挤却十分安心。 “你身上的伤怎么样?” “没什么关系,你心疼?” 傅碧浅将头埋下去,声音闷闷的传出来:“我见过他们对你用刑。”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他身体瞬间僵硬起来,呼吸声也有些沉,两人都想起了在幽隐的那一段日子,虽然他已经料到南宫溪月绝对不会对他客气,但是并未像让她见到,他一生都不愿让她见到他狼狈,可是偏偏他的狼狈都被她见过,一次是为了救她跳了炎凉河,一次还是为了救她跳了悬崖,这一次还是为了救她,没成功成了仁。 他想了片刻开口问道: “那碧儿要怎样补偿我?” 傅碧浅还是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并不答话,手臂却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许久才道: “小女子无以为报不如以身相许!” 萧墨远没说话,目光却有些变了,原本放在身侧的手移到了她的背上,傅碧浅一抖却没有动,只是睫毛微微颤了两下,也不看萧墨远。 男子的手顺着她的脊梁往下滑,像一条危险的蛇,最后停在她的腰上,傅碧浅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心也跳到了嗓子眼,却不愿退缩,还是紧紧的抱着他的腰。 忽然却听到萧墨远的嗤笑声,还带了毫不掩饰的轻蔑: “碧儿若是怕了可以将刚才说的话收回。” 傅碧浅蓦地睁开眼,嗔怒地瞪他一眼,不服输的性子又被激了出来,偏偏男子还是一脸“我能理解”的模样不禁让她更加恨得牙痒痒。 刚刚说出那句话,已经是她活到如今做过的最为大胆的事情了,可是现在她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所以她回道: “谁说我怕了!今天我倒要看看最后是谁怕了!”此时她已经翻身骑到了萧墨远身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男子安之若素,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依旧是浓浓的怀疑。身下的男子衣衫半敞,露出洁白而线条清晰的胸膛,上面还带了些许深色的伤痕,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唇却是淡粉色的,傅碧浅头脑一热便吻了上去,一点一点的加深这个吻。 可是萧墨远却觉得这样还不够,一只手抚上了她的后脑,此时傅碧浅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予取予求。 傅碧浅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已经被萧墨远反压在软榻上,两人都是衣衫凌乱,傅碧浅索性不去理那所谓的礼教矜持,此时她只知眼前的男人让她心动、心折、魂牵梦萦,复又伸手环抱了他的颈,将他的头拉下来深深的印上自己的唇。 萧墨远的眼神更加深沉,几乎和那夜色融为一体,手解开了傅碧浅的腰带,轻纱罗衣便无声的滑下来,露出有些瘦削的肩膀,虽然瘦削却是极精致的。 他沿着她的耳际一点一点的向下吻,吻上她的颈项,吻上她的胸口,吻上她的肩膀却停住,下一刻便张口咬住,不轻不重的力道,让傅碧浅几乎呻吟出声。 傅碧浅蓦地想起这个位置,正是那次她咬他的位置,没成想这厮竟这样记仇,顿时有些怒,却挣不开。 待男子松口后两人又缠了起来,软榻太小,萧墨远将她抱到了床上,此时两人俱是衣衫不整,谁都不肯放过谁,床幔放下还是遮不住里面春-色满园。 萧墨远身上的伤口大都结痂了,只是看着还是让傅碧浅很难受,她用力将男子的身体推到,又翻身趴到上面,发狠地讲他的衣服向两边撩开,将他整片胸膛暴露在眼前,上面鞭伤烫伤无数,有些伤甚至不知是用什么弄的,她的手有些颤抖的抚上却被萧墨远抓住,男子轻轻的摇摇头: “已经不疼了。” “当时也不疼吗?” “想到你便不疼了。” 她将他的衣服褪下,将自己的里衣也脱下,两人俱是一-丝-不-挂,萧墨远哪能容她主导,忽然起身将她抱在腿上,相贴的肌肤炽热无比,手放肆的在她身上游走,却忽然停住了,傅碧浅只能感觉到他身体有些僵硬,抬头看去却见他面色如土。 她不敢动生怕这一动再碰了他的痛处,然而却见他呕出一口血来,滴在锦被上有些刺目,她想去叫人手腕却被他握在手里。 “没事,你将柜子里的药拿给我服了便好。” 傅碧浅听话的拿了药和水给他服下,过了一会儿他的脸色果然好了些,她拿起药瓶,立在床前,什么表情也没有,连声音也是冷硬的: “这是什么药?” 他嘴角还挂着血迹,半仰着脸,并不惊慌: “不过是下午谢神医开的治伤药而已。” “治伤药?什么伤要用七色散来治!”女子眼神凄厉绝望狠狠地将手中的瓷瓶掷向墙壁,瓷瓶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碎成数片,“萧墨远,你答应过我不再骗我的!” 男子叹息一声,将她拉回怀里,“我囚禁在幽隐的时候南宫溪月给我用了七色散,时间并不久应该可以戒掉,而且谢品月在这你不用担心。” “可是七色散……” “只要你相信我便好,我绝不会像你父王那样最后连人都记不得,即使我不记得别人,也一定会记住我最爱的女子。”他抬起她的下颌,轻啄一下,“相信我,好吗?” “好。”她回抱他,当时父王服食七色散之后的摸样她仍然清楚地记得,或者说她这辈子都无法忘记,她怕,怕萧墨远会变得和她父王一样,就像是一个永远无法走出的梦魇。 傅碧浅趴在他的肩上,上面一个已经有些浅淡牙印,那是她留下的,她又狠狠地咬住,还是原来的地方,男子苦笑。 “你怎么还是那么愿意咬人。” 她收口,抬眼望他:“你要记得我,这个牙印证明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 “好。”他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那里也有一个牙印,是他刚刚留下的印记。 两人相拥睡下,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傅碧浅便去找了谢品月,问了萧墨远的情况,就如他对她说的七色散还能戒掉,只是需要些时间,还有就是需要些有利的条件,若是能有温泉辅助成功的几率便大些,傅碧浅忽然想起她在沧溟雪山找藏宝图时曾在山顶见过数个大小不一的温泉,跟谢品月提及,竟然是极为适合的。 傅碧浅立时便跟萧墨远讲了温泉的事,于是很快便决定起程,毕竟在幽隐境内还是不安全,当日夜里这座宅子便成了空宅。 这里离沧溟本就不远,众人行了四日便到了沧溟,晚间便可到达雪山脚下,四天时间里萧墨远又用了三次七色散,傅碧浅只是急却没有办法。 晚上容易迷路,他们只能先找了间客栈留宿,本来就不大的客栈很快便满了,听店家说因为幽隐和幽云休战了,所以来这做生意的商贾和运货的商队便又多了起来,是近十年难能一见的情形。 即使是六月份沧溟的夜依旧冷得惊人,傅碧浅缩成一团紧靠着萧墨远,这样才暖和一点,萧墨远也乐见其成,即使这样让他很难入睡。 “萧墨远?” “嗯。” “藏宝图的事怎么办?”这件事已经困扰了她许久,四份藏宝图三份已经找到,还差一份迟迟不见动静,无论南宫溪月还是萧安远都不会轻易放过这块肥肉,只怕又免不了一场争夺。 “不如我们留着藏宝图,剩下的一份没事的时候找找看?” “那我们一定麻烦不断。” “对了,你不喜欢麻烦。要不就把图卖给他们一方,或者一人一份好了。” 傅碧浅想想还是不太妥当,“那天下便麻烦不断了。” “那便毁了吧。”男子困也不知是敷衍还是果真这样想,紧了紧棉被两人昏昏睡去。 但是据《幽云野史》记载,这图后来确实是毁了,在众人面前毁得干干净净,自此再也没有人可以找到九幽大陆的宝藏,天下动乱猝然止息。 第53章 雪山温泉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便上了雪山,山脚暖和些,还能见到些绿草,上到山腰的时候已经满眼都是积雪,越往上走越难走,后来已经寸步难行了。 正午,大家都有些累了,在原地休整半个时辰。 傅碧浅把水递给坐在身旁的男子,他的脸色苍白,只是环了她的腰看着山下。 “估计晚间就能找到温泉,你还受得住吗?” “我没事,倒是你不能受凉,多注意些。”两人靠得更近些,他正了正她的帽子,将她头发掖到耳后。 “对了,柳汀现在在何处?” “无门总坛,要她过来吗?” 傅碧浅想了想,小声道:“我找到的三份图都放在她那里,找几个靠得住的人送她过来吧,图在别处总是不太放心。” “我会安排人去办,你不用担心。”他的头有些痛,这是药瘾上来时的表现,最近越来越频繁,若是强撑着不服食七色散,眼前便会模糊起来,有时甚至出现一些画面,多数是他不愿见到的过往,他一直努力逃避的过往,而当他服食七色散之后,情况就会好转很多。 当然这些他都没有让傅碧浅知道,七色散之于她便是无药可解的剧毒,沾染了就要不死不休,现在她已经是惊弓之鸟,没有必要让她更加担心。 休息过后一行人又继续往山顶走,白茫茫的一片。多亏傅碧浅很熟悉这里,否则一定会迷路。 一行人终于在太阳下山之前找到了温泉,这是一个温泉群,大小不一的温泉星罗棋布,更妙的是在附近竟然还有数个山洞,这样就可以一直呆在山顶,省去了很多麻烦。 当晚萧墨远便开始泡温泉,水温很高,和外面形成鲜明的对比,傅碧浅拿着衣服坐在岸边等他。 雪山上的月亮格外的皎洁明亮,加上积雪的反射,远处近处的景物都映照得十分清晰,泡在温泉里的萧墨远自然也是如此,他的表情,额头上的汗珠都清晰地映在她的眼中。 “萧墨远,泡温泉舒服吗?”傅碧浅实在无聊,反正附近也没有什么人,便有些放肆。 “碧儿也想下来一起泡吗?”萧墨远微眯着眼,濡湿的墨发贴在他的脸颊,惑人无比。 “不想,你自己泡吧!”也不知是被温泉熏染还是怎样她的脸有些红,见萧墨远还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气急败坏道:“萧墨远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像个妖孽!”事实上是更像妖精。 听她这样说萧墨远反而从水中起身,走向她,傅碧浅想要站起来,可是手已经被他抓住,男子眼中含笑,只是笑得不怀好意: “这由不得你。”下一刻傅碧浅便被温暖的水包裹了,挣扎几下才艰难的站起来,萧墨远只需站在那里便能温香软玉满怀,因为傅碧浅一向惧水,双手紧紧攀附着他才没有尖叫出声。 “萧墨远你无赖!” “多谢碧儿赞美。”男子轻啄她的额头,仿佛受了什么夸奖一般。 但是水里确实很暖和,傅碧浅刚刚还有些冷现在已经完全暖和过来,但是她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刺痛,像火烧一样,萧墨远见她面色有异伸手扶住了她的腰。 “怎么了?” “我觉得背很烧。” “别动,让我看看。” 他让她背过身去,将衣服褪下露出光洁的后背,原本洁白的皮肤现在已经呈现出刺目的红色来,上面的图案渐渐清晰,赫然是一幅图。 “怎么了?”见萧墨远一直不说话,傅碧浅有些急。 “另一份藏宝图。”两人俱是有些诧异,而上岸后她背上的图便消失了,看来这图应该是用某种特殊的 药水画上的,被温泉一泡便显现出来。 最后一份藏宝图竟然一直留在傅碧浅的身上,在这个时候发现也许意味着藏宝图的事就要告一段落,也算是一件对他们有利的事情。 然而上岸后傅碧浅发现了一件令她崩溃的事实:她根本就没有带衣服过来,身上的衣服又湿了,她要怎么回去! 傅碧浅怨恨的瞪了男子一眼,却束手无策,最后萧墨远只穿了里衣和中衣,将外衣和狐裘让给她穿,她的鞋子也湿了自然不能再穿着,萧墨远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拦腰抱起。 从温泉到山洞大概需要走一炷香的时间,夜里很冷,傅碧浅希望没有人在外面看见两人这副样子,否则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然而却还是被人看到了。 谢品月刚出来便看见衣衫不整的两人,他的脸色有些黯然,和两人擦肩而过,萧墨远十分坦然,而他怀中的女子却嘤咛一声缩进了他的怀里,拳头捶着他的胸口怒道: “萧墨远你不顾礼义廉耻我还要呢,你不能这样侮辱我的名声,下次再这样我一定……一定……” “一定怎样?”男子轻笑全然无视她的威胁,事实上她的威胁一向没有什么威慑力,果然她憋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来。 傅碧浅换好衣服从石洞里面出来,便见萧墨远在画着什么,走进一看竟是一幅地图,正好能和她找到的三幅图组成一幅完整的藏宝图,他竟然仅凭记忆便将图画了下来。 “这就是画在我背后的那幅图吗?” 萧墨远拉着她的手坐下,将图推到她面前,“是你背上的图,不过只看这幅图看不出任何宝藏所在的位置。” “因为四幅图要拼在一起看才能看出来。” “那就等柳汀来再说,你背上的图我会想办法将它洗掉,我可不想让你身上留下一个不安定因素。” 五日之后,何从带着柳汀也来到了雪山,将四份图拼在一起,宝藏的地点竟然就在这沧溟雪山一脉,可是具体的位置即使有图也难寻。 傅碧浅将柳汀单独带到了外面,柳汀比上次见到时圆润了些,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许久,停在了一面断崖上。 “你暴露之后萧墨远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只是软禁既未动刑也未逼供,”柳汀抬起秋水般明净的眼,问道:“只是柳汀不懂公主为何将那藏宝图交给了萧太子?” “是否有一个人会让柳汀相信的人吗?” “柳汀驽钝。” 傅碧浅紧了紧身上的狐裘,似笑非笑的看着柳汀:“我的意思就是我想要和萧墨远在一起,我想要相信他。” 周围只有风声,傅碧浅沉默了片刻: “柳汀你若是想要离开就趁现在,你若是想要留下我也不赶你,但是我不会再继续什么复国之路了。柳汀,我一直很感激你在我最绝望的时候依然没有背弃我,依然站在我的身后,但是柳汀我给不了你任何承诺,你的路终究要你自己走。” 柳汀眼睛睁得大大的,渐渐蓄满了泪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知道摇头,傅碧浅也不再多说什么。 两人回到山洞的时候正要吃晚饭,在这山顶本条件艰苦,饭都是端到石洞去吃的,柳汀去了秋华的石洞,傅碧浅端了饭菜送进萧墨远的石洞,她进去的时候男子正在写字,听到她的脚步声便放下了笔。 “和柳汀说什么还这么神秘?” “说你卑鄙无耻,怎么样?” “公子。”还未待两人说什么何去却走了进来,石洞没有门,只用棉布帘子遮住了,自然无门可敲。 “进来。” “是。”何去手中拿着一封信,依旧是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木板脸,“这是刚从幽云送来的快信。” “幽云我交代的事情都办妥了吗?” “回公子,已经办妥了,控制幽云的势力已经渐渐撤出了,那些支持公子的王公大臣也已经安排好了,公子放心。” 萧墨远展开手中的信,微微挑眉,傅碧浅却有些惊讶,何去离开后她便问出了口: “幽云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不想管了就撒手了呗?吃饭吧。” “哦。” 傅碧浅起身将桌上的饭端过来,但是在她转身的一刹那,男子的手却颤抖了起来,最近这样的状况尤其明显。 并且越来越频繁,从上雪山开始他已经注意减少七色散的用量,但是一旦减少药量就会出现这种状况,他没有太多的时间来戒掉七色散,幽隐的局势不稳定,短则两三个月,长则半年便能稳定国内的局势,一旦稳定了局势南宫溪月必定会将矛头对准他们,那并不是一场好打的战争。 傅碧浅将饭端来的时候,他早已克制住了自己的手。 第54章 七色散 萧墨远开始断食七色散,今天是第一天,早晨还不觉有什么,但是到了中午便开始浑身发冷。 谢品月让人将他立刻送到温泉,这才稍稍好了些,但是傅碧浅却被吓到了,这样的情况和她父王刚刚断药的时候如出一辙,她不太敢继续想下去了。 萧墨远的额头上都是汗,何去在不远处等候,半个时辰之后萧墨远终于恢复过来,傅碧浅默默的和他回了山洞。 半夜的时候傅碧浅突然惊醒,一摸旁边,萧墨远竟然不在。 她霍然起身,山洞里一片漆黑,她有些冷,这种冷却不只是身体上的,披上衣服,摸索着出了洞,洞外却很明亮,天上一轮皓月普照,远处的雪山都十分清晰,但是周围除了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在洞口坐下,冰冷的夜风侵蚀着她,可是她却不想回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萧墨远回来时见到的便是女子纤弱的身体倚在石壁上,她睡得极不安稳,眉头颦着,他站着看了一会儿才俯身将她抱起,触手处皆是冰凉一片,他想若是他再晚些回来她是不是要坐到早上。 他将她放在石床上,自己也脱了外衣躺上去,傅碧浅立刻循着热源找过来,冰凉的手在他胸口上贴着,暗夜里传来了男子的叹息声: “现在才知道冷。” 过了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可是傅碧浅却又忽然惊醒,她伸手摸身侧的位置,还好有人,刚想收回手却被男子的手捉住。 “外面那么冷怎么能在洞口坐着呢?” “我醒了见你不在有些担心。” 男子静默了片刻,揉了揉她的头: “不用担心我,你担心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 “嗯。”她依偎过去,但是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道:“下次若是药瘾又上来一定要告诉我,我不想让你自己承受,好不好?” 男子不说话,只将她抱得更紧些,他不愿意让她见到药瘾发作时的自己,没有理智,苟延残喘,也许还会伤了她,更会让她想起死于七色散药瘾的父王,他也不想让她见到那样的他,所以每次他都会离开她的视线。 傅碧浅端了午饭,刚走到洞口便听见里面传出了响动,她刚想冲进去手却被抓住了,这人却是谢品月。 有些清瘦的男子对她摇摇头,眼中的神情似是悲悯,傅碧浅只觉心中一凉,若是她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萧墨远,会伤他到怎样? 她挣开谢品月的手,靠着洞外的石壁站着,谢品月也不知在想什么,站了片刻便转身离开了。 傅碧浅盯着手中的盘子看,仿佛上面开出了一朵花来,但是洞内的声响还是传进了她的耳中,越来越激烈,然后归于平静。 又过了一会儿她才进去,洞内和她离开时没有什么区别,除了石桌少了的一个角和地上多了的一堆白色粉末。 萧墨远正在看书,只不过这一页他早已看过了,傅碧浅嗤笑一声,将饭放下。 “萧墨远我猜何去有喜欢的姑娘了,你是不是给他做个媒,人家和你出生入死,到现在还没有家室真是有些可怜。” 萧墨远抬起头,眼中也流露出些不可置信来:“是哪个姑娘,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 “现在就在山上,刚才我看见何去对着人家姑娘的背影傻笑呢!” “在山上?这山上只有你、秋华和柳汀,你的主意他是不敢打的,他当秋华是男人,那就只能是柳汀了。” “就是柳汀,你不知道他笑得是有多吓人,就像戴了个面具一样!” “何去知道你这样形容一定会怨恨你。” 两人说得正欢,并未注意到立在洞口的某男子,一阵大风刮过,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他一颗春心撕得片片零落。 隆冬时节,沧溟雪山上格外的冷,女子将自己全都裹进狐裘里,只露出尖削的下巴,她手中端着一叠换洗的衣物。 雪下得很大,远一点的地方就看不清,由于这条路她闭着眼睛也可以找到,她并不担心迷路,但是积雪太厚,她每走一步都要花很大的力气。 艰难地将脚从及膝的积雪中拔出,又踏入另一处积雪中,她撅着嘴,有些苦恼,还好马上就要到温泉那里了。 即使是隆冬季节温泉附近还是很暖和,甚至有几棵树还是枝繁叶茂的,她将衣服放在干爽的石头上,温泉中突然钻出了一个男子,此男子若是让人见了必定以为是什么山精妖怪,美得不得了,见之忘记身处何方,但是那女子却已经淡定。 她将头上的兜帽放下,长及腰际的墨发便倾泻而下,声音如珠落玉盘,有些嗔怪: “怎么说我也曾经是个公主,现在竟然沦落为你的丫鬟,让我情何以堪!” “怎么是丫鬟呢,我明明是听你指挥的,你说东我都不敢往西走,你说吃饭我都不敢喝汤,你若是说要我的人,我便把人也一并给了你。”萧墨远从水里起身,丝毫不忌讳岸上的人,傅碧浅瞪他一眼转过身,声音里满是嫌弃: “谁要你的人,登徒浪子!” “要我的人多了去了,但我偏偏就只给你,就算你把我视如敝履我也只给你。”萧太子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什么礼义廉耻,什么男女大防,什么矜持尊贵,什么无欲则刚统统见了鬼。 萧墨远换好衣服,搂过傅碧浅的肩膀,将兜帽给她戴好,两人便往回走。 两人到的时候却看见秋华在外面等着,说是有一个自称是楼和墨的人要见萧墨远,两人俱是一惊,这楼和墨两人都曾见过,一次是因为江暮晓在酒楼里见过一面,第二次是在前幽隐皇帝的寿宴上,身份神秘不知是敌是友,两人进去时楼和墨只是把玩着手中的一块玉佩。 见两人进来便起身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声音也是如此。 “冒昧来访还请二位见谅。” 萧墨远也拱手还礼,并没有什么情绪,“楼公子来访蓬荜生辉,只是萧某好奇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告诉我的人要求我要保密,我不会将你们的事告诉任何人,请相信我。” 傅碧浅和萧墨远对视一眼,知道他们位置并且会告诉他的人,似乎只有江暮晓一个,而她却让楼和墨保密,想来只是为了让他欠她一个人情罢了,但是两人都不揭破。 “那萧某也不强人所难,楼公子有什么事就请直说好了。” “我希望你们能将手中的藏宝图毁掉。”这话被任何人听到都一定会惊讶,但是楼和墨却依旧云淡风轻。 “楼公子为什么要说这一番话?” “只要那份图存于世便会引发血雨腥风,相信萧公子也不愿生灵涂炭。” 楼和墨离开后,两人又说了些闲话,晚间谢品月来辞行,萧墨远一个月前已经完全戒掉了七色散,以防万一,谢品月还是多留了一个月,他离开谢家这么久已经是极限,萧墨远让何从送他离开。 傅碧浅出去透气时看见谢品月站在洞外,她有些惊讶,谢品月好像正在等她。 两人一前一后的在雪地上走,月光很明亮,直到很多年以后,谢品月依旧记得这一夜的傅碧浅,两人并不说话,但是这一夜是属于他们两人的,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回忆,也许对于傅碧浅只不过是连插曲都算不上,而对于谢品月却会牢记一生。 三日之后无门传来消息:摩卡一族和幽隐停战,这场持续一年之久的战争终于停止了,最终以摩卡族占领九镇三郡而告终,从此摩卡再度分割出去,但是这个消息对萧墨远和傅碧浅来说,可能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南宫溪月不会轻易的放过他们,更重要的是还有藏宝图的诱惑。 傅碧浅觉得是时候离开了,但是萧墨远却并不这样认为,只不过和无门的书信往来更加频繁,两人生活如常,依旧该吃吃该睡睡。 直到半月后得到消息:南宫溪月派重兵把守沧溟雪山边境,傅碧浅很痛苦,同时有一种终于要开始了的解脱感,但是两人的生活依旧平静如水,也许需要到追兵到了门口两人才能紧张起来。 于是追兵到了门口,于是他们终于有了点紧张的感觉。 第55章 对峙 当南宫溪月的士兵包围了他们的时候,萧墨远在喝粥,傅碧浅觉得她实在不应该比他焦急,为了表示她也很淡定,于是也开始喝粥。 一锅粥被两人喝得干干净净,于是两人有些撑的出了山洞,南宫溪月站在两人对面,身后的军队人数不少,一片萧杀,彦英也站在对面,脸上的神色有些黯然。 南宫溪月看着两人握着的手脸色很难看,眼睛一直盯着傅碧浅。 “我想今天应该没有人会救萧太子了。” 萧墨远笑笑,云淡风轻:“将军无须担心,我只怕你抓不到。” “碧浅你过来,以前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南宫溪月想起她的欺骗,有些愤怒,但是现在并不是生气的时候。 傅碧浅刚想说话却被萧墨远打断了,他语气清淡,竟是完全不将眼前的形势放在心上。 “将军这么说就有问题了,碧儿是在下的妻子是天下所有人都知道的事,这样的言辞让天下人耻笑你也便罢了,若是毁了碧儿的名声萧某可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萧墨远你不要在这装腔作势,我看你今天怎么脱身!抓住他,不要伤了傅碧浅。” “是!”周围的士兵眼看就要冲上来,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萧墨远只是提气跃上洞顶,与此同时山下却传来了声响,众人向下望去竟然是一队人马,高举的旗子上面赫然写着一个“萧”字。 南宫溪月一惊,走在前面的人不正是萧安远吗?山下的队伍以极快的速度前进,一时众人都如坠冰窖。南宫溪月的牙紧紧咬着,他算来算去也没料到他会半路杀出来,不论他的目的是什么对他都是有害无益。 “将军,别来无恙。”一身紫袍的男子脸色十分轻松,仿佛是出来郊游而不是争夺什么藏宝图的,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情况下,更加让人感到压抑。 “多谢七皇子关心,没没想到半年前我们在沧溟雪山会盟,半年后我们又在这里见了,真是让人惊讶的巧合啊。” 萧安远的样子和傅碧浅最初见到的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却和最初见到的有了很大的改变,大概是多了份爽朗。 傅碧浅抬头看萧墨远一眼,只见那男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想来这萧安远的到来他也是知道的,本来是他们两人的事,可是现在反而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了,两人站在高处隔岸观火,真让傅碧浅哭笑不得。 这时却听萧安远道: “说到会盟,在下倒是有几句话不得不提醒将军。” “七皇子请说。”南宫溪月虽然知道这必然不是什么好话,却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在休战协定上规定,沧溟是两国都不能私自占有的区域,谁也不能派兵或者在这里建朝廷机关,我说的可是正确?” “却是如此。” 南宫溪月已经知道他下面要说什么了,而萧安远也却是这样说的。 “那将军在没有通知本国的情况下私自派兵是何道理呢?”他说得温柔,只是眼中却锐利无比,现在虽然是停战,但是这休战协定并不具备什么约束力,若是想打,多少份这样的协定都是不管用的。 幽隐先是和幽云打,然后又平定北方的动乱,可以说是整整打了一年的仗,而幽云已经修整了半年,现在若是打起来,幽隐即使不是必败之势,也相去不远。 见南宫溪月不说话,萧安远又道: “再说我大哥在这里养伤将军带兵前来,多半是不太合适吧。” 在场的人俱是一惊,萧墨远逼宫囚禁萧安远的事情天下皆知,现下萧安远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也不知是真心维护还是有其他的目的,而萧墨远依旧是没有什么表示。 “萧墨远我自然可以给你,但是傅碧浅我一定要带走。”南宫溪月眼看计划被破坏,只能退而求其次,然而萧安远依旧不松口。 “我想康亲王有些问题没有弄清楚,萧墨远是我幽云的太子,而傅碧浅是太子妃,若是我今天让你将她带走,我幽云颜面何存,岂不是让天下耻笑!” 谈判陷入僵局,两方对峙着,谁也不肯让一步,这时彦英却站了出来。 “碧浅我要和你说几句话。” 她只犹豫了片刻便要过去,萧墨远紧紧的握住她的手腕并不赞同。 她仰头,眼中澄澈,仿佛往昔的痛苦无奈从未存在过,“让我过去,再这样僵持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两人对视了仅仅片刻,萧墨远便松了手,他要的是保护她,不是限制她。 傅碧浅不到彦英那边,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彦英在后面跟着,两人走到了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才停下。 在停下的同时傅碧浅的双膝也跪在了地上,彦英也不拦着,刚才他只看了傅碧浅一眼,便知道她已经不是那个听话的徒弟了,她的眼中出现了往日所没有的坚持。 他的徒弟终于决定相信一个人,爱上一个人,于是除了爱谁都留不住她了,意识到这点他并不觉得悲伤,反而有一点欣慰。 傅碧浅背脊笔直,像是悬崖上的松,什么都压不倒,决绝道: “碧浅一生承蒙师傅的照顾,即使到我死,也绝不敢忘记,我知道您一直希望我成为女皇,这样我便能得到我想要的,便不会被人伤害。可是师傅,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以前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于是别人给我什么我便要什么,可是现在我知道我要的都在眼前,我不愿做什么女皇,只愿天下太平,与他永世不离。”说完傅碧浅便将头深深的磕下去,额头碰在冰冷的地面上,留下一个暗红的印子。 她还欲再磕却被彦英强硬的扶了起来,两鬓已经斑白的中年男子竟然笑了,这笑容是傅碧浅在将近二十年的相处中从未见过的,一时也有些恍惚。 “傻丫头,我答应你便是了,我不逼你了,你愿意和谁在一起便和谁在一起,只是以后不要后悔便好。” “师傅!”一瞬间傅碧浅的眼中便蓄满了泪,即使彦英不答应她,她也会按照自己的路走下去,但是彦英答应了她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得到了谅解和救赎。 她抱着彦英又哭又笑,彦英也在笑,可是这笑里竟有解脱的意味,只是这时的傅碧浅已经被狂喜冲昏了没有注意到。 “碧浅,愿你以后一路坦途。”他说这句话的同时点了傅碧浅的穴道,她立刻定在那里,眼中满是惊诧,彦英从她腰间抽出了一卷东西,正是已经集齐了的藏宝图,他装进怀里,拍了拍她的头。 “藏宝图就让师傅替你解决了吧。” 傅碧浅想说话可是根本发不出声音,她不知他要做什么,可是她很不安,她用眼神祈求他,可是他不再看她一眼,霍然转身离开。 他渐行渐远,一点一点走出了她的视线,背影那样的决绝惨烈,然后再也不见。 这里离得太远,她除了风声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一声巨大的崩塌声,接着远处便腾起阵阵雪雾,与之临近的积雪也开始崩塌,傅碧浅所站的位置较低,上面的积雪随时可能崩塌,满耳都是雪山崩塌之声。 头顶的雪山已经在动,一点点的下滑,难道今天她要葬身雪海不成?她想要运功冲破穴道,但是雪山已经以惊人的速度完全崩塌了,她吓得要死,拼了浑身力气喊道: “萧墨远!” 然后一双手便凭空出现,抱住她的腰腾跃而起,两人跃起的同时,原来傅碧浅所站的地方便被完全淹没了,声音震耳欲聋,若是有人站在那里是断断没有活路了。 这救傅碧浅的人却不是萧墨远,而是南宫溪月,两人几个起落才躲过雪崩冲击,但是这雪崩一向都是开始便不能停止的,直到周围的雪山都崩塌了之后才归于平静。 傅碧浅惊魂未定地被带回去,因为那个地方是高地,所以并未受到大的冲击,只是众人都是满脸惊惧,傅碧浅扫视一周并没有看到萧墨远便有些慌了。 “萧墨远呢?他在哪?” “彦英跳崖他去救,然后发生雪崩两个人一起掉下去了。”南宫溪月很冷漠,但却不松开她。 她向萧安远望过去,希望可以得到否定的答案,但是萧安远别过头并不看她。 “不可能,他们不会掉下去的!你们骗我,你们骗我!”傅碧浅疯了一般挣开南宫溪月的手,向崖边奔去,秋华离得近急忙拉住她,公子现在生死未卜,她更不能出事了。 但是傅碧浅分明已经发了狂,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不停的喊叫着。 最后萧安远敲晕了她才算是停了。 刚才彦英在众人面前拿出了藏宝图,但是他谁也不给,说是傅氏的宝藏谁都不配拥有便飞身跳下,萧墨远快得如同鬼魅,在众人都未反应过来时已经抓住了下坠的彦英,但是彦英这一跳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力量自然很大,萧墨远不得不将剑插入崖壁以减慢速度,但是这样一来却使雪山发生了崩塌,两人一起埋入了皑皑白雪之中。 第56章 大结局 傅碧浅醒来时已是晚上,她愣了半晌便将何去秋华一行人叫进屋里,众人看她的眼神都十分担忧,但是她却反而镇定了下来。 “ 何去,现在你能找到多少信得过的人手?” “无门在沧溟设有一个分部,大概有四十人,个个都是好手,公子出事后我便通知下去准备营救,现在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能出发。” 柳汀踌躇了一会儿道:“我在沧溟也有十多个手下,现在召集的话应该也很快就可以出发。” 何去有些惊异地看了柳汀一眼,傅碧浅让柳汀也去联系人了,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雪山脚下,从他们落崖到现在已经有三个时辰,她一定会将他们找回来。 天已经有些黑了,傅碧浅一行人走到门口却看见一个人立在那里,走进了看却是南宫溪月。 他阴沉着脸,一股压力从他身上透出来,但是女子似是没有看到,径直越过了他,他迅速出手抓住她的手臂,却被大力地甩开。 傅碧浅用的力气太大几乎将自己甩了出去,她连退数步转身面对南宫溪月,话却是对别人说的。 “你们到前面等我。” 秋华还想说什么却被何去拦住了,现在只剩下两人,太阳已经落到了地平线以下,傅碧浅有些冷,紧了紧衣服,戒备的盯着眼前的男子: “有什么事就快说,我没时间和你在这里耗着。” “你找不到他,即使找到了也已经是一具尸体。” 傅碧浅手指收紧,尖利的指尖死死地压在掌心,仿佛这样她便不会退缩,不会害怕。 “你说完了吗?” 南宫溪月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上前两步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他从那么高的崖壁上坠落,又恰逢积雪崩塌,无论他武功多高都不可能有生还的可能,碧浅你不要这么执着,跟我回幽隐,我若为王,你必为后。” 女子始终垂着头,远处的人看着这一幕不禁有些急,但是下一刻女子抬起了头,将肩膀上的手一点一点的推了下去,她的动作很慢,但是很坚决。 突然开始下雪,渐渐大了起来,她仔细地将兜帽戴上。 “只可惜我并不想为后,你也不是我想要的那个人。”她转身便走,复又停住,声音竟隐隐带了些暖意:“我这一生便认定了他,他活我活,他死我陪他。以此刻为终点,你永远都是我记忆中繁花之侧的翩翩少年,你不要毁了他。” 南宫溪月猛地停住了脚步,傅碧浅你是有多残忍才能用这样的口气说出这样的话,你不要毁了他?你不要毁了他! 他只觉苍凉不堪,那个繁花之侧的落拓少年,早已经死在了不知何月何年何处,他放不下他的家国天下,所以他便没有资格陪她浪迹天涯。 罢罢罢,他这一生从此只能活在她的记忆里,这样便是最好的也是最坏的,他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走出视线,一步一步的离开他的生命,一步一步的消失,不见。 前些天染的寒症,病来如山倒,他仰头望天,正在下雪,从高处落下的雪像是银灰色的剑,刺进他的眼里,他笑,若是这样一睡不醒,该多好。 一行人才走不远便又见到萧安远,他独自一人站在苍茫天地间,不离开也不上前,默然看着他们走过去,以现在的形势来说,萧墨远意外死亡才是对他最有利的,他作壁上观再适合不过,众人本来也没对他抱有什么希望,但是傅碧浅却突然停下脚步,对萧安远十分亲切的笑笑道: “我曾问过萧墨远,为什么知道你的野心却还将幽篁交给你,他没有回答我,七皇子知道答案吗?” 但她并不想听答案,转身便走,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萧安远在原地立了许久,直到天已经完全黑了才往回走。 他们又回到了白天的那座雪山,此时已经接近午夜,还好月光投在雪地上,四周光亮如昼。 傅碧浅问了萧墨远和彦英下落时的位置,便以那个位置为中心,开始向下挖,晚间这里很冷,也不知挖了多久她的手脚渐渐失去了知觉,但还是不停重复着机械的动作,她不能放弃,绝对不能,他还在下面等着。 可是眼前的景物却渐渐看不清了,迷迷糊糊之时却听到一声惊呼,她抬头,远处竟然来了一队人,细看来竟然是萧安远的军队。来人什么都不说直接开始动手挖,一下多了数百人挖起来自然要快许多。 但是挖到底的时候并未看到人,众人又开始向四周延伸,又过了许久忽然有人挖到了一个人,傅碧浅有些不敢靠近,围着的人都没有说话,挖到了谁?是师傅还是萧墨远?为什么不说话? 她拨开人群,终于看到看躺在中间的人,是彦英,人已经断气了,脸色青紫,他的旁边还有一小堆浅黄色的粉末,是藏宝图最后的痕迹。 傅碧浅在彦英身边跪了下来,她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画面:在被大雪掩埋了之后,他用内力将图一点一点的碎成了粉末。 她将外袍脱下来,盖住了彦英的头,也隔断了自己的视线,女子站起身,后背挺直: “大家快些挖,萧墨远应该就在这附近。” 她说得那样笃定,仿佛下一刻他们便能找到那个人。 傅碧浅和秋华向东挖,与其他人渐渐分开了,忽然傅碧浅看到了一个极小的翠绿色的东西,她拾起来一看正是萧墨远的哨子,不禁精神大振,挖得更快,果然不久便看到了他的衣角。 但是还没等把他挖出来便听到远处在喊,原来是上面的雪山又开始向下滑,傅碧浅不理继续挖,现在求救是来不及了,但是她一定要将他先挖出来。 她和秋华两人捉襟见肘之际,忽然旁边多出一双手,这人正是当初傅碧浅在沧溟遇到的采花贼浣花郎君,现在也顾不了这么多,终于将萧墨远挖了出来,这时远处的人已经撤出了山谷,积雪眼看就要将几人掩埋,浣花将萧墨远扛在肩上,又转向两个女子问道: “你们还能上去吗?” 见两人点头他便把足狂奔,向谷外奔去,后面的两人也运轻功跟上,中途傅碧浅内力不济,多亏秋华扶了一把才没藏在茫茫雪浪之中。 四人终于落在安全之处时,傅碧浅立刻上前查看萧墨远的情况,他浑身冰冷,双眼紧闭,但是还好,他还活着。 她放任自己没入无边的黑暗中。 华嘉二十九年,萧太子与长风公主逝于沧溟雪山,人中龙凤就此谢世,天下之人不胜唏嘘。 同年,七皇子萧安远即位,清光帝与其妃不复现世。 ——《幽云志》 第57章 番外二 神医谢家 一个清秀的少年脚底生风穿过大堂,他手中拎着一个麻布大包,可以看出来那个包裹并不轻,但是少年提在手里并不显吃力,他是品月公子唯一的弟子,认识他的人叫他一声:南小神医。 这时他便露出两个梨涡,平易近人,温声道:“叫我小南吧,我喜欢别人叫我小南。” 四年以前那两个人抛却江山天下归隐田园山林,小南便跟了谢品月,成了他唯一的徒弟。 谢品月正在给一个病人诊脉,他的表情很严肃,把完脉之后开了一副药,他揉了揉眉心,略显疲态。 “小南,告诉外面的人今天就看到这里了,下午不看诊了。” “是,师傅。” 也许是所有医药世家的命运,几乎所有的大夫都是短命的,他们对于别人的病总是手到擒来,对于自己的病却束手无策。 谢家自是也不例外。他谢品月虽然是江湖公认的第一神医,却对自己多年的痼疾没有办法。 “咳咳咳。” 谢品月抬起眼注视着手绢上殷红的颜色,摇头苦笑,他谢品月,江湖第一神医能否活过三十还是未知,当真是个笑话。 脑海中浮现了一个极其慧黠的女子,那时他还是少年,两人不过一面之缘,于他不过是人生的一个小插曲,而于她可能连个小插曲都算不上。 那次武林大会他收到了邀请函,正巧那时闲来无事便赴了约,可是那些打打杀杀真的很是无趣,他便独自一人到后花园随便走走。 那里桂花开得正好,香气甜腻,月色空濛,他抬头赏月却看见了从天而降的粉衣少女,那少女似是没有料到他会在树下,眼中写满了惊愕,他不会武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掉到他身上。 这一撞真的不轻,简直要把他的肺撞出来。那少女也十分歉疚,一个劲的向他道歉,说她没有请柬又想要看比武,所以就跳墙进来了,实在不是有意等等等等。 后来从谢家的探子那里他才知那少女叫傅碧浅,是当今幽篁皇帝流落在外的长女,可是于他又有什么关系,谢家是不能与皇家朝廷沾上关系的。 后来传出长风公主回宫的消息,他也只是笑笑没什么特殊的情感。 华嘉二十四年,他到京城去医治一个与谢家有些许因缘的病人,正巧碰上了上林会,朋友盛情难却他便去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会在上林会上再次见她,傅碧浅。 彼时的她已经不是那个会为了看武林大会而翻墙的跳脱少女,她已经可以控制好自己的笑容,美丽惊世却失去了灵动,像是一个木偶,那一天长风公主一舞惊世,艳压全场。 他苦笑,那是他们不知道两年前的她,是一个多么令人心动的女子。 她的脚步灵活,身姿曼妙,可是他知道她的武功已经废了,她虽然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可是在江湖间还是小有影响的,谁能这样对她,又有谁会这样对她,他不知,更不想知。 她跳完一舞将目光抛向台下,看见了他,也不知她是否认出了他,优雅地笑了。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她那时并未认出他,她一直以为上林会时两人第一次遇见,他并不感到惋惜,反而庆幸,这样那次遇上少女的她便只有他自己知,便只属于他一个人。 他又开始咳嗽,肺都要咳出来。 第58章 番外三 小萧出生记 傅碧浅的身体因为以前受过太多的寒气,体质偏寒凉,所以虽然萧墨远和她成亲以后,从原来有深度的闷骚变成了单纯的骚,没有一天不是白日宣淫的,可是傅碧浅的肚子迟迟没有任何回应,萧墨远虽然颇为郁闷,但对于可以继续坦荡的白日宣淫却甚是欣喜。 傅碧浅的身体一直都在用心调理却不见起色,反而是万俟桑在这一年里娶到了武林第一美女许碧浅为妻,两人成亲不久许碧浅便有了身孕。 从此万俟桑在萧墨远面前便如同斗胜的公鸡一样趾高气昂,不可一世,一味地重复自己要做爹的事实。萧墨远虽然面上表现的不甚在意,可是却加大了白日宣淫的频率和持久度。 话说萧太子淫荡起来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傅碧浅每天苦不堪言,几乎到了见到萧墨远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而萧大少见了傅碧浅却是眉开眼笑,从此傅碧浅心里萧墨远的形象彻底改变,已经从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变成见了她就脱衣服的登入浪子,不过色情狂萧公子似乎并不在意,依然我行我素。 可能是早饭吃的东西没有消化,傅碧浅有些恶心,却吐不出东西只是一味地干呕。 “怎么了,是不是着凉了。”萧墨远一只手拍她的背另一只手搭上她的脉,现在萧公子也是略懂岐黄,一般的小病是难不倒他的。 这段日子一直是他在调理傅碧浅的身体,可是他现在表情有些怪,先是有些犹疑接着是狂喜,一下子将傅碧浅按在怀里,傅碧浅有些难受,微皱着眉头不理他。 “碧儿,你有身孕了!我要做爹了!” 傅碧浅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看着他,她从来没有见到过眼前的男人笑得这样灿烂天真,她想有一个他们的孩子真好,他会渐渐忘却他母亲带给他的伤害,她也会忘记师傅留在她心底的伤口。 忽然之间她对未来充满了幻想,生命从来没有这样圆满过,她的手轻轻放在小腹上,这里有一个生命,虽然还很脆弱,但是他们会照顾他保护他,看着他成长,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因为太过美好而虚无缥缈,又因为已经掌握在手中而触手可及。 自从傅碧浅怀孕以后,万俟桑常常带着许碧衫来看他们,含沙射影地表示即使萧墨远也要做爹了,但他的孩子会先出生,萧墨远的孩子将来也是要叫他的孩子一声哥哥。 傅碧浅自是不太在意,许碧浅性子本就冷淡,睥自己的夫君一眼,继续和傅碧浅探讨孩子的取名问题, 她的意思很明显:万俟桑你丫的能不能别这么幼稚呢!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萧大公子荣升管家婆,每天洗衣煮饭忙的不亦乐乎,如果一年以前有人告诉傅碧浅萧墨远会成为这样,她是死活都不会相信的。 可是现在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现在傅碧浅才知道萧墨远是个有潜力的人。 有时她也会有些内疚,自己怎么可以将仰慕者无数的翩翩浊世佳公子,弄成了一心钻研食谱的大厨,上个月秋华和浣花郎君来看他们,萧墨远露了一手,做了一桌子菜,浣花还好吃得很开心,秋华却吃出了眼泪来。 傅碧浅当时就觉得有些对不起秋华,将她们家温文尔雅的公子弄成了这样,人人都说君子远庖厨,可是她们家公子现在天天泡在厨房里。 可是傅碧浅要做家务,萧公子根本就不让啊,有时候他被她逼急了,便眼冒绿光,舔着嘴角道,碧儿让我自己做吧,我现在虚火旺得很没有地方发泄,你若是抢了我的活不让我发泄,那我就只能勉为其难的用别的方式发泄了,只不过需要你的配合。 傅碧浅看着他绿油油的眼睛,吓得直往后退,果断决定还是明哲保身让萧公子自己在厨房发泄吧。 其实按照正常的情况来说,萧公子的孩子是要在万俟桑的孩子出生一个月后才会出生,可是世上偏偏有些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傅碧浅的产期是在冬季,只比许碧浅晚一个月,现在是十一月许碧浅应该就在这个月生产,可是迟迟没有动静,傅碧浅怕她多虑便每天都去和她聊天。 这天,萧墨远携着傅碧浅照常来看她,刚刚下完一场雪地上很滑,萧墨远一直很小心,生怕一不留神摔到傅碧浅。 已经走到门口了,萧墨远想要伸手开门,只放开了傅碧浅一瞬的功夫就发生了点意外,青石的台阶上盖了薄薄的一层冰,傅碧浅左脚踩在了上面身体失去了平衡。 萧墨远想都没想立刻回身扶她,可是地上实在是太滑了,他怕伤了傅碧浅,加上关心则乱反而和她一起失去了平衡,他将傅碧浅的身体拽到自己怀里,在空中迅速翻身做了傅碧浅的垫背,减缓了下落的力度。 “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哪里?” “肚子好痛。” 傅碧浅感觉她的肚子在抽搐,冷汗顺着额头流下来。萧墨远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他尽量轻柔的抱起傅碧浅,一脚踹开万俟桑家的门…… 于是,萧墨远的儿子因为他母亲意外摔跤而早出生了一个月,这样原来应该是弟弟的小萧成了小万俟的哥哥。 万俟桑很郁卒,在小万俟成长的过程无数次的被他的爹爹埋怨,相反小萧则是无数次的被他爹爹表扬懂事。 本作品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欢迎光临书本网。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樽髡咚!